陈劲松
八百里瀚海,咸涩的盐风展开冷寂与荒凉,又一次次,折叠起冷寂与荒凉。
寂寞大地上盛开着繁茂的白色花朵,它们的芬芳深藏体内,就如夜晚的体内深藏月光。
那些闪亮的结晶,在地底,在蓝色的水波里,在湿漉漉的脊背和额头上。
运盐人,精赤的脊背肌肉虬结,风干的浅白的汗渍是生命的一抹薄霜。小憩时,他们流露出微笑,那荡漾的眼波,是身旁的大盐湖溢出的涟漪。
忍住灼热的阳光,用汗水压低无边的荒寂,他们正努力把天堂里纯净的白,一点点运往自己的生活。
翻土,施肥,一群穿着绿色工装的工人,把一粒粒汗水,种在松软的泥土里,成为早春时节打开冰冻泥土的一场小型的春雨。
种下月季、紫薇、丁香,种下杏花、桃花、棣棠。
种下一个个斑斓的梦。
在街边休憩,两个年轻人背靠着背,像一棵小草挨着另一棵小草;像一缕春风,靠着另一缕春风。你们饮下干净的阳光,内心里,春风十里。
午后时光,一个年轻的绿化工人睡在了阳光里,在他15 分钟的一个小小的梦里,一定有一处小花园,郁郁葱葱,百花争妍,像极了他梦想中生活的样子。
每一场雨,仿佛都来自泛黄的时间深处。
大雨如注,小雨呢喃有声。
你守着陈旧的小店,守着已近失传的手艺。在这城市的屋檐下,你读着一场又一场的雨,也读着如瀑的阳光。
沏一杯热茶,用一份淡然看着街道上行色匆匆的生活。有人向你走来,你会猜测他的生活是否暂时出现了缝隙,或者漏洞,是否漏下了,让他猝不及防的雨水。
拆下雨布,换上坚挺的伞骨,或者换下烂掉的雨布和锈蚀的销钉,你小心缝补着一小角破碎的天空。
你重新为他们,送上一份珍贵的护佑,和我们头顶的一小方晴空。
走街串巷,你的吆喝声沙哑,却是另一种明亮。
“磨剪子来戗菜刀” ——这声音在城市街头小巷响起,陌生又熟悉。像一束火苗般,照亮了我们记忆的某个角落。
两鬓斑白,满面尘霜,而你的笑容,平静,恬淡,这抵消了岁月的沧桑。
流水般的岁月中,我们被什么收走了那些棱角?
庸常的生活中,我们渐渐变得锈蚀,迟钝,仿如一群渐渐喑哑的铁器。谁会把锋芒与锐利,重新还给我们?
剥丝抽茧。就如从阴云中取回阳光,从一块黑铁中取回钟声。
哦,那个沉默的磨刀人,用一块方方正正的磨刀石,一点点剥去锈蚀,重新为我们找回了耀眼的锋芒,与锐利。
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大楼,总让你想起故乡大地上的庄稼。
一年年,你播撒下希冀的种子。在那些优秀的稼禾间劳碌,你拔去那些打劫般的杂草,用汗水细细浇灌,期待着梦想在温和的大地上蓬勃成富足与幸福。
而现在,远方的城市中,60 层的高楼,你在钢铁的脚手架上,看楼群一点点长高,像看着你侍弄过的庄稼正一点点拔节。
你的思念也在拔节,在这60 层的楼上,你极目远眺,向着故乡的方向。你是否看到了远方的家园、炊烟?是否看到了你白发的双亲、黄发垂髫的孩子?
你又是否看到了你的小麦、玉米、大豆,火把一样燃烧着的高粱……这些,是你梦的内容,和颜色。
阳光如瀑,你挥汗如雨。
叮叮当当、热火朝天的工地上,你落下的每一滴汗水都灼热,滚烫,都浇灌着你的梦想,一点点闪光。
脚手架外的保险网呵,当心些!
请你注意,一定要保护好这些民工兄弟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