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渡
时间在永恒的流逝中走进秋天。立秋之凉猝然来临。暑去凉来,火热、无羁的生命由此进入丰硕、壮美。又一次伟大的翻转,也仅仅一次。也有一只神性的手,它拂过所有,就像上帝慈爱地拂了一下我们的头。她在启示我们生命的意味。
据说,这一天的某一个时刻里
伟大的时光之手啊,轻轻一拂
所有的树叶子就都翻转了一下
生命,这波澜壮阔的
这苦涩的
为什么每次辉煌的成熟序曲
都是悲壮的青春挽歌
草木一秋人生一世这不可躲避的轮回啊
弥久、辽远的命运回声里
是风中飘过的金菊的幽香
这翻转意味深长。像是奇迹,悲壮与喜悦同生。秋:禾,火。风起来,草叶枯了,可以以起火了。当然,尚有些早,但端倪已现,只是为我们所忽略。比如我自己身体里的秋天。不经意间在镜子里看到了两鬓间的白发,暗自嗟叹原来身体里的秋天早就来临。朋友给我一治疗白发药方:“槐角30 克,墨旱莲60 克,生地黄30 克。三味药研成粗末,用纱布袋装好,扎口,用白酒500 毫升来浸泡。密封20 天。随后取出药袋,将压榨液和药酒混合,过滤装瓶,备用。晚上临睡前服用30毫升即可。因故不能饮酒的人,不要用这个方法。”资料里介绍说槐角性味苦,寒,归肝、大肠经,功在清热泻火,凉血止血。《本草经疏》说它是“为凉血要品,故能除一切热,散一切结,清一切火”。所以,有它在,发根可以不受血分之热的熏蒸。墨旱莲,性味甘、酸,寒,归肾、肝经,功在滋补肝肾,凉血止血。它可以协助槐角来凉血,同时还能滋补肾阴,改善阴血不足的问题。《本草经疏》说:“须发白者,血热也,齿不固者,肾虚有热也;凉血益血,则须发变黑,而齿亦因之而固矣”。生地黄:味甘;苦;微寒;归心经,肝经,肾经,乃是滋补肾阴、凉血清热的要药。去中药房抓药的时候,看到药房的医生拿出槐角,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家院子里槐树上的槐莲豆,记得小时候吃过用它做的菜,不过也不知道谁家做的,也不知咋做的,只记得好吃。与做医生的朋友说起这事,他说很多中药就在身边,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草木们谦虚地生活着,但又恰到好处地以其本性给我们资助,以扶正我们的身心。
这几年的慢性咽炎也厉害了。秋风一起,慢性咽炎就开始复发,身体也懒下来。同学给出了一偏方,用麦冬、乌梅、金银花、甘草泡水喝,我坚持了喝了一段时间,感觉效果不错。听人说,人若身体有沉疾,多在秋时发作。想到自己的身体,秋成了我害怕的时节。自立秋始,感觉身体里会莫名地产生一种老气横秋的颓废。想起初中时候一要好的同学,毕业没多久因贪嘴去果园偷苹果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以及只顾套消息一头栽进身后井里的那个孩子,他们的生命里只有单薄、洁净的春天以及没有心事的笑脸。短暂里,有美好,更有遗憾。繁复、多义里的美意味深长,更接近美本身,是丰富之美。
不仅仅只有潜藏于身体里的仓惶。终于为秋所迷恋的,是缘于她的灿烂、金黄里的广阔的壮美。中午的阳光很好。秋风劲爽、明快。马路两边绿化树上的叶子在风里摇摆着、翻转着。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光,亮亮的,灿灿的。纵深里望去,灿灿的色彩无穷无尽。马路两边的树上灿灿的叶子一真延伸下去,感觉没有尽头。远处,树都没有了,只是一些斑斑点点了,但望上去,却尽是干净的、明灿灿的颜色。深秋就这样壮美、气派。这时候,风又大了,我无法用颜色捕捉住美好而疾劲的秋风。地上厚厚的、明灿灿的叶子被疾劲的秋风旋起来,在半空里飞舞着。没有前奏,数不清的叶子是一下子就被旋起来的,凌乱而又美妙。它们在一起飞舞、碰撞,沙沙的声音也是亮灿灿的。瞥见这一场景的刹那里整个心都被秋所占满了。耀眼的色彩属于自然这一最伟大画师。她所描绘的,是秋深如海。
而这也仅仅是一微小场景。此际原野收获的黄,早已经浑厚、辽远。多么令人欣喜,大地总是顾盼多情。收获连着孕育,犹如收获里暗喻着死亡,孕育里直指新生。一切都是悲喜交加平行而至,抑或结伴同行。这应该是秋分时节,收获刚刚结束或者扫尾,大地开始空阔、寂静。空旷原野上忙碌着人们让我想起了让·弗朗索瓦·米勒的《拾穗者》,近景里弯腰拾麦穗的农妇,她们穿着粗布衣衫和笨重的木鞋,体态健硕,谦卑地躬下身子,在大地里寻找零散、剩余的粮食。
远处是忙碌的人群和高高堆起的麦垛。隐隐觉得,我就夹杂在远处的人群里。当然,还有书堂、胜利、洪亮,他们都在。当然,我们是在地里捡拾老玉米,或者豆子。我们也如散落在大地上不肯归仓的老玉米,或者调皮地爆裂开豆皮蹦远的豆子。索性,我们在地里挖了洞,里面放了干柴火,再把棒子或者豆子放上面,点了火烧着吃,也会逮蚂蚱烧着吃。都烫烫的。我们围着火堆,猴急猴急的,七手八脚的把手伸进熄灭的带有余烫的火堆。扒拉出来。都烧煳了,但我们吃得满口香,一嘴的灰。秋天的赐予丰厚而朴素,都源于大地的深广。
深秋里,最迷人的是秋虫。蚂蚱是一种。还有土蛰(蟋蟀的别名)。在乡下住的时候,秋风凉后,这小东西会钻到灶台的风箱下,在里面吱吱地叫着,叫得我心里痒痒的。一次让爷爷把风箱拆下来,我借着晦暗的煤油灯光去墙角的灶台下逮土蛰,一会儿就逮一小瓶子。在小城的院子里,夜里听窗外土蛰时高时低的吟唱,借着秋月皎洁推开房门寻觅出去,这小东西却禁了声息。回到屋里一会儿,它们快乐的吟唱复又响起。它们以快乐的歌唱表达自己质朴的世界观、简单的自然观。也许这是它们最后的快乐时光了。想起一句俗语,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秋虫响响的叫里,有情怀者听出眷恋、不舍,感叹生命的短;稚子只听得秋趣无限,一片神往。
生命一直在孕育。此处是种(zhǒng)亦是种(zhòng),生命的两种状态,静或者动。在静中孕育动,比如耩麦子。爷爷常说秋分麦子,但我家大多时候是寒露前后耩麦子。家里地多劳力少,父亲干活还讲究,所以总是跟在别人家屁股后面追赶。我家的玉米还没收完,但好多人家的麦子却耩完了。在播种的秋天里总是弥漫着农药味道,有些伤怀的往事就夹杂其间。我家爱玲姑姑怀揣着一瓶农药走进了永远回不来的深秋。就是寒露时节吧。寒露,是地地道道的秋凉了。在秋天的节气里,我一直混淆白露、寒露、霜降。清爽、凉甚至有些冷,美好而简约,明净里亦有空灵,夹杂着说不出的伤怀。
微凉之中,亦有冷意,美好之中,渐现萧瑟。美好的清晨穿行在为青草掩住的小路上,已经看到草尖上滚动的、久违的白露珠了。草尖上的露珠把裤腿打湿,紧紧地贴在脚脖子上,一阵接一阵的凉中透出的冷让人感觉到了微微的寒意。一切还要等到霜降。青年河南岸种的是地瓜,地瓜叶爬得漫山遍野,把大地遮蔽得绿绿的。秋霜横扫过去,叶枯叶落,都蔫了。大地开始裸露。爷爷拿着镰刀去割地瓜蔓,然后把地瓜蔓收起来用小推车推回家。这只是其一。所有的都在经历着。秋霜如刀。大地上的事物马上经历过。明快的饱满、洁净一时间里委顿下来,丑陋不堪。也有甜美回忆。院子里有柿子树,柿子橙黄美好,等待摘取。霜华来临。柿子表皮蒙一层淡霜。是夜露所致,应为夜的精华,自然神赐。最好的是经霜的柿饼,这是我们美好的食物。听人说,柿霜治口疮,我有口疮顽疾,吃过感觉有效,不知是对症还是心理作用。乡下做茄泥,也是用小茄子,想来也是经霜的茄子吧。好像听人说,只有霜打的茄子做出的茄泥才好吃。把经霜的茄子切开蒸熟,加上韭菜叶、咸盐、花椒等,腌咸后滴入香油即可食用,凉凉的、香香的,十分可口。细细咂着,青年河畔秋天的清凉、美好穿越数十年、数十里在味蕾犹如金菊绽放,浓烈而悠长。
所有的节气里都应蕴含繁复的美好,这是其应有之义。秋收冬藏,藏是节俭的另一写法。咂味节气歌,独独抒冬的“冬雪雪冬小大寒”,字字俱寒,透出的尽是瘦冷。饥馑年月里,藏字笔画太多,没有几户人家能够写好,缺横短竖是常有的事情。我们都拿着干粮在过道里玩,大多是窝窝头,只有拥军举着白面馍馍,我与书堂举着黄玉米面窝头,金凤、胜利几个举的是黑黑的地瓜干窝头,金凤的黑窝头眼里还抹了白白的猪油。立冬至小雪期间,大人们在做各样过冬的准备,有的轻松一些,有的人家则捉襟见肘。藏,实在要费一些脑筋。大爷爷像个教书先生,他把藏字写得方方正正,他告诉我节气歌的意义。他说藏得有东西可藏,储备起来过冬。大爷爷与大奶奶一辈子没有生养,还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我问他冬天还挖地窖吗?他笑嘻嘻地看了看我,说要我父亲去挖,他没啥可藏的。我看了看,问他一点粮食也没有?他有些尴尬,然后指了指肚子,说里面全是知识呢,比粮食值钱得多。他靠我家的粮食养活他肚子里的知识。
立冬前后,当他向我传授藏在他肚子里的知识的时候,爷爷与父亲扛着锨、钢镐子,提着竹篮去屋后的枣树林子里挖地窖了。地窖挖两个,一个圆的一个方的。井一样的圆深地窖里放的是地瓜、白萝卜,再用沙土把它们埋起来,窖口覆盖一层厚厚的棒子秸。经一冬天,拿出的地瓜依然光鲜。方形的地窖像一间小屋一样,下面很宽敞,放满了白菜,上面横了木棍,盖一层厚厚的棒子秸,顺着一级级的梯道留一个口进出地窖用。
屋后的枣树林子里有好几个地窖,我家的、迷糊爷爷家的,爱军叔家的。星期天不上学,我们大院子里几家的孩子时常下到暖而潮的地窖里玩。有一次从深深的地瓜窖里上来的时候忘记了封口,结果第二天下了小雪,幸亏没有大碍,但暴脾气的爷爷的脸还是阴沉了好几天。后来不种地瓜了,白菜也种得少了,就不挖地窖了。收了白菜直接放屋里,或者堆在门口再盖一层草苫子。母亲做饭的时候喊我去拿白菜,撩开草苫子,边上的白菜帮硬硬的,好像上冻了,炒的白菜有一种不好闻的怪味道。白萝卜直接埋在院子东边墙根里,上面插个木棍做记号,吃的时候用锨去刨。
每次回乡下老家,母亲会从院子里刨几个白萝卜让我带回城里。“小雪腌菜”。小雪时节,母亲早早就把白菜帮、白菜根扔进咸菜缸里。太多的日子都是紧张的,操持家务的母亲不得不早早地为严冬的到来做准备。早年,对于许多人家而言这是不大不小的考验。人多,食物少,过日子又不会精打细算,冬天还没结束,饭桌上就紧张了。
现在很少有人家再腌咸菜了,咸菜缸变小了或者不见了,腌菜也成为少见之物。腌咸菜里散发出的淡雅、简洁如一股清流让我陷入长久回味。女儿每次回乡下,都要去咸菜缸里捞一个盐水萝卜,要我给她切成丝再佐以葱丝、香菜沫,滴上香油或者沸上花椒油,青、绿、白相间里,是脱俗的淡雅、清香。在饭桌上的鸡鱼中间,这青绿的咸萝卜泛着一种超脱的意蕴。看着孩子偏食的样子,父母一边劝孩子吃鸡、鱼,一边感叹面对丰富的食物没有胃口了,说吃厌了的咸萝卜反倒更让人喜爱。淡雅里,是女儿的欢欣、惬意,其间飘荡着我少年时期轻灵的身影。不是矫情,萝卜青菜,方是人间生活。食物朴素,生活直简,正是本初。
毕竟每一时节都有我们喜欢的事情。大雪节气来临,安静而隐忍,所有事物都在等待一场大雪的飞扬。夜里,能感受到万物与我们一样陷入某种说不出的情绪,冷而静默还是温暖而幽远。天上的星子凝重、深邃,我们得到引领与指示,犹如神谕,醍醐灌顶。
镜头一:黑暗中,我们在村子里穿行,去常增大爷家听他讲岳家将的故事。曲折的故事与他不停的咳嗽声、刺鼻的旱烟味道、煤油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充满他逼仄、晦暗的小屋子。我们挤坐在灶台前的柴火堆上犹如沐浴着神性的光辉。有几个少年回到家,躺下后在黑暗里回味故事,心神激荡,久久无法平静。时隔经年,这光辉与星子散发的光成为同一质的光。这光芒抚慰万物。
镜头二:冬天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偶有鸟儿落下在院子里蹦跳着,地上有粗心的主人散落的玉米颗粒。院子里的主人有着妇人的慈悲情怀。也或者是女主人喂鸡、鸭遗落下的。抑或是老鼠偷食后慌张的痕迹。这些痕迹里总能散发着阳光的温暖。
黑暗。这来自大地最深处的安静
这一天,我看到温暖比黑暗更悠长
我看到,腐烂、死亡里的融意
冬眠,比时间更为漫长的沉睡
黑暗中,搂着情人,我们彼此取暖
我疲惫的心在她的怀抱里,委屈、哭泣
衰败的气息多么温暖,让我安详如梦中的婴儿
如果,你的手中尚有温暖
请你,让太阳歇一下
我想过好这个没有光亮、没有声音的寂静夜晚
只让渔火、孤灯、旅人在我梦中游弋
如果,你的手中尚有温暖
请你,在自家的天井里
给觅食的鸟儿留下属于它的口粮
冬日的温暖别有一番情怀。我盖着被子趴在枕头上看书。煤油灯光暗淡、柔和,灯芯不时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有第二天的功课,有小画书,有一些似懂非懂的厚厚的书。安静里,总有要起飞的感觉。
几经漂泊,在小城安家的时候,立冬时节就开始生炉子。围着炉子,做饭、烧水,喝茶。与要好的朋友喝茶或者小酌几杯,谈人生,谈工作,愤世嫉俗或其他。茶是普洱,或者金骏眉,红汤,轻抿一口,入心,暖暖的。小酌,是当地的散皇冠,好喝不贵,偶尔酩酊大醉,也有杯盘狼藉、放浪形骸的豪爽。友人的背影什么时候被大雪淹没的,我无法知道。
大雪终于来了。多少焦躁不安的灵魂需要这样一场雪。所有的人都需要这一场雪。等得太久了。雪来的时候,我正走在空旷的田野上。是去访友,还是归来,记不清了。开始是小雪。无声的空旷里,雪陪着我向前方走着。雪落在我脸上,有点凉丝丝的感觉。倏尔就融化了。我们之间彼此融合着。越走越白。开始有声音了,是我的脚刷刷地踩在雪上。白茫茫里,天地合一。雪时疾时徐,疾时汪洋恣肆,纷繁飘舞,如鹅毛,乱花迷离人眼。徐时中规中矩,慢得让心归于平复,忽略掉时间,也忽略掉自己。时间被这不疾不徐的雪带走,抑或在雪里融化掉……雪野静好如此,辽阔、寂静而清爽。突然会有咔嚓的声音发出,积雪在一棵树上太厚、太久,突然一点风吹,或者一只鸟儿轻轻落上去,树枝就断了。树枝耷拉下来或者骤然砸到地上,积雪也跟着簌簌落下来……当然,你也会看到其他,比如就是灾难的。比如,为大雪阻断的归程里,焦急中的等待者,心灰意冷的失意者,肠断欲绝者。为积雪压垮的老屋、蔬菜大棚……为一些细碎、微小的印痕吸引,那是一些卑小的生命的猝然终结。
我看到了一只小鸟,但是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它直挺挺地躺着,身边有一些凌乱、细碎、可怜但好看的小脚印。它像睡熟了,我只能这样自我安慰地想象着。在辽远的雪野上,它那么小,几乎没人能够看到它。这个孤独、可怜的小孩子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最后我轻轻地、爱怜地把它埋上了,就像亲手埋掉自己的孩子。
也许它会感到温暖的,我默默地祝福着。我想再送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程。那也许是一条通向天堂之路。千里漂白、漫天飞雪,都是为它布置的葬礼。这应当是大寒前后时节。早上上学,开了屋门,风门子却怎么也推不开。喊爷爷起来,他说风门子被大雪挡住了。给我找蒲窝子(用蒲子编制的草鞋),让我穿蒲窝子去上学。踩着雪去店子街上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时常没了膝盖。与洪亮、书堂、洪祥七八个人在厚厚的雪里拔着脚,也说笑着。早已经感觉鞋子里湿湿的。犹记得冰凌在屋檐下长短不一地垂下来。有太阳的中午,冰凌就开始融化,却好像总也化不完。积雪在屋顶融化着往下流。下午时分,流下的水就冻在冰凌上。我们也折冰凌玩,或者含在嘴里,凉凉的很惬意。
我们忘记了冷,都冻伤了脚。当时只觉得不舒服。晚上坐在被窝边上看到小脚趾又红又胖。一暖和脚就痒得厉害。只得用两只脚轮换着使劲踩以缓解难以忍受的痒。此后连续几年天一冷就冻脚。按照父亲给我的法子,用热水连续泡脚,冻伤的脚不几天就痊愈了,此后冬天稍稍注意,就再也没有复发。记得上小学时候,每年这个时节胜利的手冻得厉害。母亲在冬天里用冷水做饭,手也满是冻疮。家里养过牛喂过马,父亲每天都要牵着牲口去井口提水让牲口喝水,天冷之后父亲就让母亲烧大灶用温水饮牲口。听老人们说数九寒天里道也给冻裂,青年河上的冰也裂开。冬天不冷不成年景。经他们一说,印象中还真见过这样的景象。在去往店子集、陈家集的路上,见到不少地方有一道道裂开的或大或小的口子,就如母亲冻裂的手。
严寒节气里,酷寒虽然漫长但不及趣味无限。此际,闲下来的村子臃肿,大人孩子都穿了厚厚的棉衣、戴了棉帽子三三两两地去十字街口晒太阳,抄着手说瞎话,或蹲在地上做游戏。说笑声恣意,悠游闲适,如正午的阳光,慢而温暖。犹如梦境。我看到的村子是空荡荡的。几个老头在街口站一会,落寞而孤寂地隐进各自的过道里。大人们都出去打工,临近过年才回来。孩子们待在家里看电视、玩手机游戏。空荡荡的村子多了大寒的浅层意味。
周而复始,大寒将尽,我们再一次回到始点,是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