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儿

洪瑞霖

艺人冯宝儿像往常一样，面前三盅酒和一碟豆干儿，窝在酒馆的一角。来了人便讲上那么一两段评话，人家乐了就与酒保些钱，给冯宝儿再添些酒。

冯宝儿一坐就是一整天，说的倒也不是多出彩，有的故事一天能叨扯两三遍。可酒友们认。

店主也不嫌烦，倒是欢迎冯宝儿来，冯宝儿一来，客也不走了，人越聚越多。尤其是讲长篇大段子时，酒友们都跟赶班儿似的，提前在酒馆等着。

有点儿经验的晚些时候来，上午听声儿坐哪儿无所谓，下午等人撤下一批往前挪些，看眼神儿。

到晚上，冯宝儿喝得嘴已经瓢了，可两条胳膊两只手却舞得出神入化，那时一定要挤到最前边。说书人的功夫在嘴上，冯宝儿却是用两只手撑起了他的门面。

却说本镇陈家小姐陈宵琦被匪徒掠走，陈老爷欲阻拦也被砍伤。镇里百姓无不惶恐，家家晚上都不敢点灯。

那土匪头子崔五倒也不是为非作歹之徒。夫人几年前得头风死了，手下总有人给说亲，崔五都不答应。原来崔五身长六尺，一口大龅牙，年轻时打仗还掉了半颗，也是怕误了别人家。

崔五听说离这儿不远镇上老陈家的小姐三十五岁仍未出阁，相貌丑陋，也是一口龅牙，走路一瘸一拐的。想自己五十多了有个人相互照应也未尝不好。况且听闻陈小姐之相貌也与自己般配，遂命手下当晚把陈小姐接来。

事情很快传进了酒馆，有人说陈家不积阴德才会遭受如此下场，也有说可怜陈小姐竟被匪徒玷污。

冯宝儿也听得出神，他想，何不整理出这样一个段子，定会有人买账。当晚回家便根据白天从酒馆听说的传言写了大纲，又做了一副崔五那样的假牙。

清早，冯宝儿龇着一口新做的假牙走进酒馆，掌柜的竖起大拇哥连连说像，在座的也都猜出冯先生要干什么了，有几个怕事儿的溜出了酒馆。

冯先生一开口便逗乐了酒友，再配上假牙、眼神、动作，仿佛人们印象里的崔五也来这酒馆里喝酒了。

闹了几天，正赶上崔五手下人下山到镇上探口风，见酒馆如此场面大怒，又不好发作，只好上山把镇上酒馆之事告诉崔五。崔五这几天新得了媳妇，挺高兴，也觉着这事儿办的未免鲁莽，告诉手下不能轻举妄动，等镇上平息下来了再说。

那手下人越想越受不过这气，即日与几个兄弟偷偷下山，打听这“假崔爷”的来历，知道这冯宝儿是靠两只胳膊撑起门面的说书人，便赶在夜深来到镇上酒馆。只见冯寶儿醉醺醺从酒馆出来，假牙也没摘，正从兜里摸了一小把花生米放进嘴里。兄弟几个一拥而上，对冯宝儿拳打脚踢，又用粗铁棍打折了冯宝儿两条胳膊。

假牙被打落下来，兜里的花生米也撒了一地。

冯宝儿的门面没了。可冯宝儿还得喝酒，认识冯宝儿的也舍些酒钱。冯宝儿高兴了就讲几句，不得意就叫身边一乞丐给倒酒，喝足了倚着墙角就睡。

后来，就没人为冯宝儿买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