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峰
1946年夏中原突围中,时任中原军区一纵一旅旅长的皮定均将军率部掩护全军向西突围。掩护任务完成后,将军机动灵活,出敌不意,决策东进,横越鄂豫皖三省,经二十余昼夜千余公里长途行进,甩掉蒋军围追堵截,大小战斗十余次,胜利到达苏皖解放区。华中《新华日报》以《谨向皮定均将军所部致敬!》为题发表社论,将军之威名由此大震。
据云,1955年评衔时,皮定均按资历,原报少将衔。毛泽东记起中原突围事,大笔一挥:“皮有功,少晋中。”1955年,皮定均将军被授予中将军衔,时年四十一岁。
皮定均将军有外号三,一曰“皮猴子”,意为作战机灵;二曰“皮老虎”,意为勇猛顽强;三曰“皮驴子”,意为脾气大,性情暴。将军身为高官,体恤下情,农民本色依旧,故时人又以“布衣司令”呼之。
某日,时任福州军区司令员的皮定均将军至某岛植树,见团长、政委未带植树工具而指手画脚,便问:“什么出身?”俱答:“贫下中农。”问:“种过田没有?”答:“种过。”问:“放过牛没有?”答:“放过。”又问:“牛走路时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团长、政委汗颜。
某日,皮定均将军至平潭岛视察部队。某营长报告后,将军问:“全营多少人?”营长答之。问:“有多少炮?多少枪?”俱答之。又问多少干部,多少战士,多少农村兵,多少城市兵,营长支支吾吾。将军随即话锋一转:“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你妈妈呢?”“×××。”将军曰:“你还不错,没有忘记父母。我告诉你,作为一营之长,岛上的一切,就要像记住你父母的名字一样!”
某日,时任兰州军区司令员的皮定均将军至甘肃张掖视察地形。见途中山穷水恶,颓垣破屋,心中不悦。吉普车进山,山民聚而围观,皆破衣烂衫,十余岁女孩衣不蔽体,将军亦不悦。问地委书记:“何不着衣?”曰:“此乃傻女。”将军下车进山民家,屋里数妇人盘腿坐炕上,无一起迎者。见将军到,遂用双手将衣襟拼命往下拉。炕上人均未穿裤子也。将军更不悦,怒问地委书记:“看到了没有,你们这里的女人没有裤子穿。”地委书记答曰:“这里的老百姓就是这个习惯。”将军大怒:“你家的女人有没有这个习惯?!”书记讷讷无言以答。
是晚回家,将军翻箱倒柜,搜罗所有旧衣服,与国家配发的全家人布票,嘱夫人张烽全部捐给张掖山民。
某日,皮定均将军由兰州乘飞机至某地。盖电话错传,下飞机,接驾为解放牌大卡车。一车工兵,满身油污,扶锹握镐,将军跻身其间,坐也僖僖,站也僖僖。车上人皆不知其为刚上任之兰州军区司令员也。
皮定均将军治军严厉,时间观念极强。
某日,皮定均将军至某师观看战士演出队演出。时间定在晚8点开演,因师领导尚未到齐,过8点仍未开演。是时,将军不悦,问陪同的副师长:“为什么不开演?”答:“师长、政委马上就到。”将军起身曰:“你是战士演出队,给战士演出,叫战士遵守时间,你不遵守时间,不看了!”言罢即走,该师领导惶惶也。次日演出,准8点开幕,一分不差。
又某日,时任兰州军区司令员的皮定均将军至某空军基地视察。临行上飞机,约好前来送行的该基地领导尚未到。将軍问随行人员:“起飞时间到了没有?”答:“到了。”将军命令道:“上机。”随行的军区作战部副部长考虑到空军是代管部队,劝将军曰:“他们已经在路上了,等一会儿吧,不然不太礼貌。”将军对曰:“说好了时间不到,是他不礼貌还是我不礼貌?”言罢大步登上舷梯,钻进机舱,命令飞机立即起飞。
皮定均将军爱骂人,官愈大骂之愈狠,然从不骂士兵。
某日于某部营外,皮定均将军见两个士兵弃空酒瓶于水田。召连长、指导员至。命其下田摸酒瓶,两个士兵欲替下,将军怒止之。某日某部,将军见一哨兵军大衣少一纽,即命营长跑步带针线,为哨兵钉纽。将军侧立一旁,怒视之。营长手颤抖,良久方毕。将军至某岛视察,见无一条平坦之路,即命守备团长端一盆水上将军车,绕岛一圈。路颠簸,水晃荡,团长全身淋透,方恍然醒悟,此乃将军严厉批评也。“文革”前,某师一战士因打靶误伤而亡,将军大怒,命厚葬,师长、政委抬棺。其时,该师师长、政委均为抗战干部也。故皮定均将军常云:“子不教,父之过;兵不教,官之过。”此亦将军带兵之道也。
皮定均将军夫人张烽曾劝皮定均将军:“你有些地方也太不讲人情了。”将军对曰:“平时人情多了,战时就没有人情了。”
“文革”中,有人言皮定均将军“战场上英雄,党内斗争狗熊。”将军坦言:“狗熊就狗熊,自己斗自己算哪路英雄?”
楚霸王曰,富贵不回乡,如锦衣夜游。1953年夏,皮定均将军从戎后(离别家乡二十四年)首次返乡探亲。将军携妻带子,荣归故里,惊动四乡八邻,父老乡亲探望者从早至晚,络绎不绝。次日清晨,将军断然率全家离乡返回,众乡亲皆不解何意。余曾问于将军夫人张烽,对曰:“然。始小雨,后大雨,山洪险冲汽车。而后借宿一户农家,三天后方上归途。”夫人又曰:“初时我也不明白,未回乡时朝思暮想,回乡后只住一日便走。返回途中,将军一言未发,任我牢骚满腹。数年后,他才吐露心迹。”夫人言此哽咽不已:“将军怎不想在家多住几日?但见与其一起参加革命者皆战死沙场,仅己一人生还,荣归故里,如何向先死者家人交代!回乡后,乡亲纷纷询其亲人下落,他心里怎受得了?”此谓返乡情怯,苦不堪言,时人安知耶?据金寨县党史载,该县20世纪30年代,曾有十万青年参加红军,幸存者仅数千。与将军同参军者十四,无一生还。
(摘自《开国将军轶事·中将少将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