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新藏本可洪《 〈广弘明集〉音义》异文用字校勘举例

2022-02-20 17:54辛睿龙

摘要:《广弘明集》是唐道宣晚年编撰的一部佛教思想文献集,是中古汉语研究的重要语料之一。《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以下简称《可洪音义》)是五代可洪编撰的一部偏重辨析手写佛经疑难俗字的音义书,该书卷29、30为《广弘明集》注了5480条音义。可洪以河府方山延祚寺本为底本,根据同书异本异文、他书引用异文、佛经音义注释异文等对《广弘明集》的经文用字进行校勘与整理。目前,《可洪音义》的完整本仅见于高丽新藏中。经测查,高丽新藏本可洪《〈广弘明集〉音义》的异文用字存在不少传刻失误的问题,这给研究和利用《广弘明集》《可洪音义》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亟需全面、彻底的解决。

关键词:中古汉语;《可洪音义》;《广弘明集》;异文用字;高丽新藏

收稿日期:2021-02-20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广弘明集》历代佛经音义比较研究及数据库建设”(21CYY021);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专项“西域古写经文献汉字的整理、考释与研究”(21VXJ020);山西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中日文献语言学视角下灾害话语的回溯与研究”(20200104)

作者简介:辛睿龙,山西大学语言科学研究所副教授,主要从事文字训诂学、佛教文献学研究,E:mail:xinruilong@vip.qq.com。

一、引言

《广弘明集》成书于唐高宗麟德元年(公元664年),是南山之祖道宣编撰的一部佛教思想文献集,它不仅是我国宗教史、思想史、文化史的研究宝库,也是语言文字工作者研究中古汉语的理想语料。《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以下简称《可洪音义》)成书于后晋天福五年(公元940年),是五代僧人可洪历经10年编撰的一部偏重辨析手写佛经中疑难俗字的佛经音义书。《可洪音义》全书15册,入藏以后,每册一分为二,共30卷。据笔者测查,《可洪音义》第29、30卷为《广弘明集》注了5480条音义,这些音义材料对研究和整理《廣弘明集》具有重大的学术意义。

《可洪音义》的释文主要包括词目、注音、释义、说字、校勘等内容〔1〕。可洪在校勘部分主要是对所据写本佛经经文用字的文字传抄失误和异文保存情况作了标注和描述工作。从材料来源看,《可洪音义》保存的异文材料主要有异本异文、他书异文以及佛经音义注释异文。具体到可洪《〈广弘明集〉音义》(以下简称《音义》)中,可洪以河府方山延祚寺本《广弘明集》为底本,重点参考上方藏、柏梯藏、千佛藏、开元楼藏等别本佛经,与道宣《广弘明集》相关的如《弘明集》《辩正论》《破邪论》《集神州三宝感通录》《集古今佛道论衡》《续高僧传》《大唐内典录》等中土佛教文献,以及《川音》、郭迻《新定一切经类音》、玄应《一切经音义》、《南岳经音》、《峨眉经音》、《浙西韵》等佛经音义对《广弘明集》经文用字进行校勘。

二、异文用字校勘举例

目前来看,《可洪音义》的完整本仅见于再雕本高丽大藏经(以下简称“高丽新藏)中,高丽新藏于高丽高宗三十八年(公元1251年)刻成。《可洪音义》在这三百多年(940-1251年)的传抄刻印中出现了讹误、脱漏、增衍、错乱等种种文字问题,这在音义的《广弘明集》部分同样有比较突出的表现。据笔者调查,《音义》校勘部分中保留的异本异文、他书异文、可洪注释异文、其他佛经音义注释异文等都存在不同情况的传刻失误问题。俯拾皆是的文字讹误等问题,给研究和利用《广弘明集》《可洪音义》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亟需全面、彻底的解决。本文拟综合运用文字学、训诂学、音韵学、文献学等方面的知识,专门对高丽藏新本《音义》异文用字中存在的传刻失误问题进行分析和解决。

(一)可洪所见异本异文校勘例

(1)《可洪音义》卷三○《广弘明集》卷二二音义:“寓茲,上音遇。别本作寓,非。”(K1257V35P0694a01L)

按:可洪此条出自《广弘明集》卷二二朱世卿《性法自然论》。可洪所据本“寓兹”,高丽新藏本同,经文如下:“寓兹先生喟然叹曰:‘夫万法万性,皆自然之理也。”(K1081V33P0518b07L),思溪藏《广弘明集》卷二二随函音义:“寓兹,上音遇,寄也。”碛砂藏随函音义同。“寓兹”,藏内诸本、藏外诸书暂未见其他相关异文。

朱世卿,生卒年不详,南朝陈无神论思想家,自称“寓兹先生”。经文“寓兹”用字不误。《广韵》去声遇韵牛具切(小韵字为“遇”):“寓,寄也。”可洪注音“上音遇”,正读“寓”之本音,注音可从。注音之下可洪引出别本异文,谓“别本作寓”,并下断语“非”。别本异文“寓”与词目字“寓”同形,这显然不合可洪注释体例。今考高丽新藏本《音义》“寓兹”条注文“别本作寓”之“寓”应为“”字传刻之讹。《说文·宀部》:“,籀文宇从禹。”《广韵》上声麌韵王矩切:“宇,宇宙也。……,上同。”“寓”“”形近,可洪所据本经文中,二字常常讹混不分。《可洪音义》卷二四:“区寓,上丘愚反,下于矩反。正作寓也。”(K1257V35P0430a12L)“区寓”之“寓”当为“”字之误,可洪遂为“”字注音“于矩反”,并明言“寓”当“正作也”。“于矩反”与《广韵》“王矩切”音同。《可洪音义》卷二七:“,上音遇,悮。下音居。”(K1257V35P0573b01L)同书同卷:“流,音遇,寄也,正作寓也。又音禹,悮。”(K1257V35P0605c06L)“”“流”之“”皆当为“寓”之误,可洪或以直音“音遇”揭示正字“寓”,或直接沟通二字,明言“正作寓也”。《广弘明集》卷二三释僧肇《鸠摩罗什法师诔》:“故乃奋迅神仪,形季俗,统承洪续,为时城堑。”(K1081V33P0532c03L)“形”之“”,赵城金藏同,毗卢藏、碛砂藏、思溪藏、普宁藏、永乐南藏、径山藏、龙藏皆作“寓”。《可洪音义》卷三○《广弘明集》卷二三音义:“寓形,上愚句反,寄也。别本作,非也。”(K1257V35P0695c14L)从经文来看,当以“寓形”为是,“寓形”即“寄形”。可洪所据本“寓形”之“寓”,可洪所见别本作“”。《广弘明集》传世刻本的异文材料也印证了可洪提供的异文信息。可洪“寓形”条可作为校“寓兹”条“别本作寓”之“寓”当作“”的切证材料。

(二)可洪所引他书异文校勘例

(2)《可洪音义》卷二九《广弘明集》卷一七音义:“祀州,上音起,正作祀也。《感通录》作州。”(K1257V35P0686b10L)

按:可洪此条出自《广弘明集》卷一七隋安德王雄百官等《庆舍利感应表》。可洪所据本“祀州”,高丽新藏本对应作“州”,经文如下:“《州表》云:舍利以三月四日到州。……”(K1081V33P0463b05L)

《通典》卷一八○《州郡十·古兖州》:“隋初置杞州,后为滑州,又改为兖州,寻废兖州,置东郡。大唐复为滑州,或为灵昌郡。”〔2〕文献中但见州郡名为“杞州”者,而未见“祀州”。经文此处当以“杞州”为是。从“己”之字俗或讹变从“巳”,高丽新藏本“州”之“”当即“杞”字之变。可洪所据本“祀州”之“祀”亦当为“杞”之变,“礻”旁“木”旁俗写亦多讹混。可洪注音“上音起”,“音起”者当即“杞”字。《广韵》上声止韵墟里切下收“起”“杞”,二字音同,可互为直音用字。高丽新藏本《音义》“祀州”条中,词目字“祀”与正作字“祀”同形,不合注释体例。据上文可知,正作字当为“杞”,今作“祀”者当为“杞”字传刻之讹。

又,注文末可洪引《感通录》之“州”这一他书异文以证字形。今考注文“《感通录》作州”之“”亦属传刻之误。《集神州三宝感通录》卷一文末言:“仁寿三年正月,复分布舍利五十三州,至四月八日同午时下,其州如左”,之后便罗列包括“杞州”在内的五十三个州。

“杞州”在《感通录》中只出现过这一次,其详为:“汴州,异香放光,见像患差。杞州,放光。许州,去州九十里,放光,照见云光,覆塔甘井现。”(K1069V32P0602a22L)《可洪音义》卷二六《东夏三宝感通录》《集神州三宝感通录》,三卷,道宣著,亦称作《东夏三宝感通录》。《可洪音义》卷二六:“《东夏三宝感通录》三卷,内题云《集神州三宝感通录》。”(K1257V35P0541c06L)卷一音义:“

州,上音起。正作。《續高僧传》第二十六卷作也。”(K1257V35P0543a13L)可知,“杞州”之“杞”可洪所据本《东夏三宝感通录》字从扌作“”,而非从木作“”。因此,高丽新藏本《音义》“祀州”条注文“《感通录》作州”之“”当为“”字传刻之误。可洪“州”条下又引《续高僧传》之“”这一他书异文以证字形。《续高僧传》卷二六《隋京师大兴善寺释静凝传》:“仁寿二年,下勅,送舍利于杞州。初至,频放白光,状如皎月。”(K1075V32P1229b16L)《可洪音义》卷二八《续高僧传》卷二六音义:“州,上丘里反。”(K1257V35P0613b13L)“杞州”,《续高僧传》卷二六仅此一例。可知,可洪《〈东夏三宝感通录〉音义》“州”条注文可信,其所据本《续高僧传》卷二六正作“州”。

(三)可洪注释异文校勘例

(3)《可洪音义》卷二九《广弘明集》卷一三音义:“九,音。《集》作,音因,非。”(K1257V35P0679a08L)该条及下文第5条注文中的“《集》作字”皆存传刻失误。《音义》部分条目在注文中以“《集》作某”标明所据本《广弘明集》经文用字,而把可洪所认定的经文正字替换原典作为词目。从形式上看,《音义》这类条目的词目字和《集》作字也构成了异文的关系,我们将这种类型称作可洪注释产生的异文。

按:可洪此条出自《广弘明集》卷一三释法琳《辩正论·九箴篇下·内弃耕分卫指》。高丽新藏本对应作“九洄”,经文如下:“夫辯〔辦〕奇货者,采骊珠不忌九洄之深;求华璞者,追蓝琰无惮三袭之险。”(K1081V33P0412b21L)“九洄”,藏内诸本未见异文。毗卢藏《广弘明集》卷一三随函音义:“九洄,下音回,漩流也。”思溪藏、碛砂藏随函音义同。高丽新藏本《辩正论》亦作“九洄”(K1076V33P0063c20L),藏内诸本亦未见他本异文

《可洪音义》卷二八《辩正论》卷六音义:“九洫,音回,正作洄也。又况逼反,非。”(K1257V35P0628b04L)可知,“九洄”之“洄”可洪所据本《辩正论》误作“洫”。。

《庄子·列御寇》:“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此当经文“采骊珠不忌九洄之深”所本。“九洄之深”犹言“九重之渊”,“洄”用字不误。可洪此条词目为“九”,注文又出“《集》作”,此乃可洪注释变例,《集》作字“”当为可洪所据本《广弘明集》经文用字,词目字“”则为可洪所改。可洪改字可从,“”即“洄”字。注文“《集》作”后言“音因,非”,根据可洪注释体例,可知“音因”与“非”当是可洪对“”字的注音与判断。若可洪注音不误,则“音因”之“”本当作“”,“”即“洇”字。六朝以下,“因”字或“因”旁俗写或作“囙”,“”字右旁“”当即“囙(因)”之残误。“洇”或与“湮”同。《类聚名义抄·水部》:“湮,音因,又于坚、一见反;

、、,三俗。”〔3〕字形可参。“因”“洇”音同,《广韵》皆读平声真韵於真切。又,可洪此条词目字为“”,首音为“音”。词目字与直音用字同形,不合注释体例,颇疑直音用字“”当为“回”字之误。

(4)《可洪音义》卷三○《广弘明集》卷二九音义:“宗禋,音因。《集》文作,卑小反,非。”(K1257V35P0715c04L)

按:可洪此条出自《广弘明集》卷二九唐沙门行友《奏平心露布》

据刘林魁研究,檄魔文《奏平心露布》的作者是唐沙门行友,而非元魏懿法师。参刘林魁《〈广弘明集〉研究》第352-35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出版

。。

此条词目字并非可洪所据本经文用字,属可洪词目字设立的特殊条例。可洪在注文中以“《集》文作”的形式指明此处可洪所据本原经用字为“”,把他认为合于经意的正作字“宗禋”替换原典作为词目字。高丽新藏本与可洪词目用字相同,亦作“宗禋”,经文如下:“臣即枭陁那之首,释郅谛之囚。废彼昏王,立其贤嗣。方使宗禋不绝,永为茅土之君。”(K1081V33P0656b21L)思溪藏《广弘明集》卷二九随函音义:“宗禋,下音因。~,祀也。”碛砂藏随函音义同。藏内诸本、藏外诸书皆未见相关异文。

“宗禋”,谓对祖先的祭祀。《后汉书·宦者传论》:“自古丧大业绝宗禋者,其所渐有由矣。”《平心露布文》中“宗禋不绝”即谓对祖先的祭祀延续不断。

高丽新藏本《音义》此条注文云:“《集》文作,卑小反,非”,“”字可疑。“”原本就可作为“禋”替换声符的异构字。《集韵》平声谆韵伊真切:“禋、,《说文》:洁祀也。一曰精意以享为禋。或从因。”《音义》注文“《集》文作”下有注音“卑小反”,有断语“非”。然而,“”字不读“卑小反”。

而且“禋”“”同字异构,若可洪所据本果真为“”,则不当言“”字“非”。窃以为高丽新藏本《音义》此条注文“《集》文作”之“”本当作“(褾)”,今作“”者,盖后代刻工受词目字形(“宗禋”)和注音(“音因”)影响,误将《集》作字“(褾)”刻作“”。《可洪音义》卷二五:

“,卑小反。”(K1081V33P0485a03L)同书卷二八:“带,上卑小反。”(K1081V33P0624c14L)《可洪音义》从衤(衣)之字常写从礻(示),“

”即“袂褾”,“带”即“褾带”。《龙龛手镜·礻部》:“、,卑小反,袖端也。正从衣。二。”〔4〕“(褾)”字正读“卑小反”,而且“”与“禋”的声符“票”“垔”形体相近,因此,笔者认为此条注文本当作“《集》文作”。可洪所据本原经用字为“宗”,可洪认为“宗”当正作“宗禋”;注文中引出《集》作字“”后,为其注音“卑小反”;因“(褾)”“禋”二字本不相同,且《集》文作“”不合经意,故下断语“非”。根据可洪注释的常规体例,此条音义应本当作:“宗,音因,正作禋。又卑小反,非。”

(四)其他音义注释异文校勘例

(5)《可洪音义》卷三○《广弘明集》卷二五音义:“鷩弁,上并列反。雉名,似山鸡而小。《礼》冠有鷩冕。下皮变反。周冠名也。《川音》作鷩,尺两反,非也。”(K1257V35P0702b05L)

按:可洪此条出自《广弘明集》卷二五《左威卫长史崔安都录事沈玄明等议状一首》。高丽新藏本与可洪所据本用字相同,皆作“鷩弁”,对应经文如下:“若以袈裟异乎龙黼,縠巾殊于鷩弁,服既戎矣,拜何必华?”(K1081V33P0568c19L)《慧琳音义》卷九九《广弘明集》卷二五音义:“鷩弁,必袂反。《考声》云:冕名也。郑注《周礼》云:画鷩雉,所谓华虫也。徐时仪注:“今传本郑注《周礼》:‘鷩,画以雉,谓华虫也。”参徐时仪《一切经音义三种校本合刊》(修订本)第2185页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出版。

《说文》:从鸟敝声。敝,音毘袂反。”(K1498V43P0970a08L)

可洪此条注文“《川音》作鷩,尺两反,非也”值得注意。可洪所据本“鷩弁”之“鷩”,《川音》作“鷩”,读作“尺两反”,可洪以其“非也”。此条音义中,词目字与《川音》用字同形,皆作“鷩”,不合注释体例,且从鸟敝声之“鷩”无由读作“尺两反”。高丽新藏本《音义》“鷩弁”条注文“《川音》作鷩”之“鷩”当为“”字传刻之讹。“”即“氅”之异构。《广韵》上声养韵昌两切:“氅,鹙鸟毛也。,上同。”《集韵》上声养韵齿两切:“氅、,鹙羽。或从鸟。”《川音》音注“尺两反”所指當为“”字而非“鷩”字。“弁”不合经意,故可洪谓其“非也”。《左威卫长史崔安都录事沈玄明等议状一首》还见于彦悰《集沙门不应拜俗等事》,高丽新藏本《集沙门不应拜俗等事》卷五亦作“鷩弁”(K1068V32P0576b15L)。《可洪音义》卷二六《集沙门不应拜俗等事》卷五音义:“鷩弁,上并列反。雉属也,冠也。如勇士饰以鷃冠也。《礼》有鷩冕,是也。下平变反。冠也,言鷩弁者,鸡冠异名也。《川〔音〕》作鷩,音敞,非也,悮。”(K1257V35P0549c14L)可洪《〈集沙门不应拜俗等事〉音义》“鷩弁”条中,《川音》“”字亦误刻作“鷩”,此与《音义》“鷩弁”条误同,可资比参。

需要注意的是,《可洪音义》原书中,词目字不得与《川音》用字同形。若可洪所据本经文文字与《川音》所据本经文用字相同,一般情况下,可洪只引《川音》注音,不引《川音》用字。如,《可洪音义》卷二九《广弘明集》卷一一音义:“(浞篡),上仕角反,人名寒浞也。《川音》作刍角反,谬也。”(K1257V35P0675c07L)《可洪音义》卷三○《广弘明集》卷三○音义:“神,上古拜反,异也,正作怪、二形。《川音》音宏,非也。”(K1257V35P0718b14L)我们在校读《可洪音义》时,如果发现某条音义词目字与《川音》用字同形,那么该条音义往往存有传刻讹误。

(五)异文用字综合讹误校勘例

(6)《可洪音义》卷三○《广弘明集》卷二九音义:“

,上二美巾反,下二音目。正作盿也。盿,和美也。《川音》作盿。别本作敗敫。上方本作敗敫。栢梯本敗。并悮也。敫,叫、击三音,非韵也。上列诸本皆少两个字也。《集》文云‘亦有百兽,敗,云车九层,芝驾四鹿也。”(K1257V35P0713a06L)

按:可洪“”

出自《广弘明集》卷二九萧子云《玄圃园讲赋》,高丽新藏本对应作“盿盿穆穆”,经文如下:“朝曭朗而戒旦,云依霏而卷簇。轻辇西园,齐宫北囿。仗卫济济,僧徒肃肃。法鼓朗而振音,众香馝而流馥。亦有百兽,盿盿穆穆。云车九层,芝驾四鹿。”(K1081V33P0645b07L)郑贤章已考释《广弘明集》该词的后代版本异文,认为词形当以“旼旼穆穆”为典正,其说可从〔5〕。可洪提供的异文材料中,“”“盿”“敗”皆当为“旼”之俗误;“穆”或作“”,“

”“”“敫”“”

皆当为“”之俗作;正作字“”即“”之俗写,“”與“穆()”同音通用。下面重点来看可洪此条注释内容,我们认为注文中存在三处传刻失误。第一,《广弘明集》“旼旼穆穆”所处的此段文字中,“簇”“肃”“馥”“穆”“鹿”同押入声屋韵。可洪所见他本《广弘明集》“穆()”或作“敫”,而若读“穆()”为“敫”,则失其韵也,故可洪谓“敫,叫、击三音,非韵也”。《可洪音义》卷二七:“智敫,叫、击、药三音也。”(K1257V35P0581b13L)《龙龛手镜·文部》:“敫,击、叫二音。歌也。又音药,光景流貌也。”〔4〕可知“敫”一字三音,因此,注文“敫叫击三音非韵也”中,“三”当为“二”之讹,或“敫”下“三”上当脱“药”字。第二,可洪此条明言“上列诸本皆少两个字也”,知“上方本作敗敫”中,“”或“敫”字衍。第三,可洪此条词目字作“”,而注文却言“《集》文云‘亦有百兽敗……”,根据可洪注释体例,并参考相关异文,知可洪所据本《广弘明集》本作

“”,

注文中“敗”之“敗”当为“”之误。

三、结语

上列6例中,例1为可洪所见《广弘明集》异本异文,“别本作寓”之“寓”当为“”字传刻之误;例2为可洪所引《广弘明集》他书异文,“《感通录》作州”之“”当为“”字传刻之误;例3、例4为可洪注释《广弘明集》产生的异文,例3“《集》作”当为“(洇)”之残误,例4“《集》文作”之“”当为“(褾)”字传刻之误;例5为可洪所见其他佛经音义注释《广弘明集》产生的异文,“《川音》作鷩”之“鷩”当为“”字传刻之讹;例6则属《音义》异文用字综合讹误。

我们对高丽新藏本《音义》异文用字中存在的传刻失误问题进行分析和解决,这项工作有助于探求和恢复可洪所见别本《广弘明集》及与《广弘明集》相关的其他中土佛教文献、诸家经师随函音义等佛典文献的原经原貌,有助于研究和掌握可洪校勘所見写本佛经文字的体例和标准,有助于总结和归纳《可洪音义》异文用字传刻失误的类型和规律,有助于为《广弘明集》历代佛经音义的比较研究工作提供《可洪音义》的可信文本。

高丽大藏经有初雕本高丽大藏经(简称“高丽旧藏”)和再雕本高丽大藏经(简称“高丽新藏”)两种版本。高丽朝显宗二年(公元1011年),为抵抗契丹军的入侵,显宗发大誓愿刻造大藏经,此时所刻大藏经版本正为高丽旧藏的初雕部分。显宗刻藏历时18年,至显宗二十年(公元1029年)完成,显宗以后,补遗工作继续进行。高丽旧藏本藏于大邱符仁寺,高丽朝高宗十九年(公元1232年)蒙古军侵略开京,高宗迁都江华,存于符仁寺的高丽旧藏被烧毁殆尽。高丽旧藏焚毁后,高丽高宗二十四年(公元1237年)开始雕造高丽新藏,费时16年,至高宗三十八年(公元1251年)完成。关于高丽大藏经的雕造情况,何梅已作过详述,参何梅《历代汉文大藏经目录新考》第49-57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出版。)

本文征引《可洪音义》《广弘明集》等汉文佛典,皆以韩国东国大学译经院1976年版高丽新藏本为工作本。所引经文皆随文标注页码,括号中首字母K代表高丽藏,字母K后为该部佛经经号,经号数之后为该部佛经所处册数,标记为V,册数之后为页码,标记为P,页数之后又有a、b、c,分别代表该页上、中、下三栏,最后是所在栏的行数,标记为L。《广弘明集》工作本为高丽新藏,参校本为高丽旧藏(高丽大藏经初刻本辑刊,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赵城金藏(《中华大藏经》底本)、毗卢藏(日本宫内厅图书寮藏本)、思溪藏(国家图书馆藏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8年版)、碛砂藏(上海影印宋版藏经会1935年版)等。

参考文献:〔1〕

辛睿龙.可洪《〈广弘明集〉音义》误释举例〔J〕.中国典籍与文化,2018,(1):70.

〔2〕杜佑.通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4757.

〔3〕正宗郭夫,编纂校订.类聚名义抄〔M〕.东京:现代思潮新社,2007:472.

〔4〕行均.龙龛手镜〔M〕.北京:中华书局,1985:111,121.

〔5〕郑贤章.《新集藏经音义随函录》研究〔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52-153.

The Illustration of Collation of Different Text on Kehong YinYi for

Guang Hong Ming Ji in the Version of Tripitaka Koreana

XIN Ruilong

Abstract: Guang Hong Ming Ji is a work of Buddhism thoughts document collections compiled by Daoxuan in later life.

It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research materials on midancient Chinese. Xin Ji Zang Jing Yin Yi Sui Han Lu (Kehong Yin Yi in short) is a yin yi book of Buddhist scripture

written by Kehong and focused on the discrimination of knotty characters in the manuscripts of Buddhist scripture. Kehong noted 5480 yin yi in the 29th and 30th volume of Kehong Yin Yi for Guang Hong Ming Ji. Taking the version of YanZuo temple in Fangshan of Hefu as the original text,

Ke Hong collated and sorted out the characters of the Scriptures in Guang Hong Ming Ji according to the different versions of the same book, the different quotations in other books, the different notes on the pronunciation and meaning of Buddhist scriptures, etc. Until now, the complete version of Kehong Yin Yi is only saved in Tripitaka Koreana. According to the survey, there are many problems in the characters of different versions of Kehong Yin Yi for Guang Hong Ming Ji in the version of Tripitaka Koreana, which brings great inconvenience to the study and use of Guang Hong Ming Ji and Kehong Yin Yi, and needs to be solved comprehensively and thoroughly.

Key words: midancient Chinese; Kehong Yin Yi; Guang Hong Ming Ji; characters of different text; Tripitaka Koreana

(责任编辑:武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