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庆棠
自我上高小时候起,养柞蚕就成为我们杨家寨生产队的一项集体收入来源。全队20多户人家,分布在一个大塆和四个小塆里,四面环山,山坡、山谷和平缓山岭间地质比较奇特,生长有不少的柞树,开春后遍山郁郁葱葱,青翠欲滴。这种柞树粗如椽者,树老叶硬,多砍伐了烧作窑炭或种植木耳;成墩为灌木者,枝繁叶旺,叶片鲜嫩,最宜养蚕。
生产队队长付义龙是1968年入党的新党员,为人正派,做事用心,样样带头。他一早从公社供销社精心选购来蚕种。我们那时小,爱看个稀奇,见那蚕种都是比芝麻粒还要小的虫卵。听父亲说,从蚕种买来进温室那天起,队长本人就亲自看护,一直守到幼蚕开始露头微微摆动后才离身。
幼蚕出来后,山上的柞树枝子刚好萌发嫩芽叶。这时,生产队队长便安排善做细活的女社员用筛子把幼蚕端上山来,小心翼翼地撒放到柞树枝嫩叶上。一手轻放,一手托着,那情形简直像侍候婴幼儿、宝贝一般。偶有个别人动作不慎不轻的,则立马遭到队长的吆喝或教训。春天风大风多,为了防止风把幼蚕吹掉,社员们纷纷搓上数条细麻绳,给柞树枝条一一纵系横连起来。三五日过去,一龄蚕即“滚如大蚁动,蠕蠕寸蠖伸;抱叶食嗫嗫,伏绿斑彬彬” 。约莫一周半后,队长就招呼社员们上山进行第一轮移蚕了。只见那一碧如洗、鲜绿亮眼的一两面向阳山坡间,春风吹涌着一层层的青波翠浪,其间穿插着各色衣服的男女社员,实在是一幅美丽无比、别开生面的山村养蚕图。
而到了第三、第四轮柞蚕转场时,正是抢插春秧的繁忙时节,善于统筹的队长一经布置,队里所有能行动的老年人和学生孩儿(利用星期天)等半劳动力全都掂着平底筐和簸箕,说说笑笑、非常热闹地走上山来,细致地把先前柞树枝条上的蚕连同细枝撅下放入竹具,然后再一次走上已选定的两面新的柞树林山坡均匀地放蚕。
在第四次的转场中,柞蚕已至中龄,它们则以一副全新的形象示人了。你瞧,蚕宝宝正着一袭鹅黄色的外衣,浅黄得是那样的柔和、那样的润泽,其身段又是那么的玲珑剔透,那么的娇滴滴、软绵绵、金灿灿,令人顿生欲抚之意与怜爱之情哟!
柞蚕
对我信任有加的队长这时得知我刚放了一周麦假,就让我和另一位机灵的青年人负责看护柞蚕。
进入春夏间的各种鸟这时期是最活跃且又最馋嘴的,而其中有些鸟的智商则是很高的,它们会和你捉迷藏。当你在蚕场里转悠的时候,它们即装成哑巴,一声也不吱,而你一旦坐下来,它们便会欢快地大鸣大放起来,似乎是在专门捉弄你!但我对这些狡猾的小家伙们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一旦发现其冲向柞树枝条,则迅疾报以扬起的沙石,直到将它们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过了一阵儿,蚕场里就变得寂静起来。但是,接下来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岭头及山洼间空空荡荡的,有老鸹“呱——呱——”地飞过,立时有一种怵人的感觉。除了偶尔袭来一缕山风,揉弄着满山柔嫩的柞树叶发出一阵阵黏稠状的声音,再没了一丝生息,也叫人隐隐觉得枯燥透顶。每当此时,我就会悄悄跑到岭头上,躺在一棵树下,一边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一边看头顶掠过的鸟影,听那远处的鸟鸣声,听着听着,就感觉到这才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于是,我午饭间就挤空去找喜爱吹唱的万富哥学习口技,用口哨去模拟鸟鸣。两天一过,我渐渐就练出点功夫,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有几次还真诓到了几只“同类”来,落在我头顶的树桠上,“啁啁、啾啾”地扭动着身子,机灵地用喙梳理其华丽的羽毛,直到发现我是彻头彻尾的异类,这才猛地一团身,飞向云天或别的树上去了。
待麦子登场,也是第五轮转场之后,柞蚕即开始吐丝作茧。当生产队队长带领着十几位社员挑上一担担白莹莹的蚕茧去公社供销社收购部出售、走在塆下那田埂路上的时候,我的心间旋即涌起一丝丝甜蜜,自然分享到队里特产丰收后的一份欣喜。那美好的情景清新得如一株二月兰,至今还摇曳在我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