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一隅
我不相信任何既定事件,更不喜欢母亲时刻一副“你是错的,我是对的”的模样。
一
暮色黯淡,血染长空,橘黄色光芒越退越远,最后恋恋不舍告别天地,留下一度度暗下去的天空。
我和季林在西门口碰面。两人无言,黄晕的灯光洒下一片安详,默默注视着两个细长的影子挨在一起在缓慢向前,忽然有车奔过,将左侧的影子劫走,只剩一個人影孤零零在地面上映着,脑后的马尾晃啊晃。
我垂目:“明天走?”
“嗯,明天下午去西安。”
相望的那一刻,我忽然有好多话想跟他说,我想说我舍不得,我想说能不能不走,但最后只化作一句“加油”和一个拥抱。
再次打开家门,灯光惨白刺眼,父母坐在餐桌旁,有警察审问犯人的架势。
“你去哪了?我在院里转了3圈,都没有找到你。”
“我就在院里,你爱信不信。”她绝对不信。
“安隅!别以为你跟季林的事情我不知道!”母亲一掌拍到桌上,高声吼道。
这一刻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了,只剩自己的心在怦怦作响。空气像胶水一样浓稠黏腻,使我喘不上气。还没想好怎样回答,她又开口了:“如果不想学可以不学!你不是喜欢他吗?你干脆跟他一块儿去西安得了!”
“砰”,我用摔门的响声来发泄我对她的怨气。
二
“最后这100天,将是你们实现飞跃的100天……”
台上激情澎湃,台下思绪飘飞。
和母亲吵架的那晚是我初三以来第无数次觉得前路黑暗,我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学习,为什么努力,又为什么活着。现在只剩100天,而我的成绩依旧浮浮沉沉,我甚至已经习惯考试后老师的批评、父母的谴责。我为什么不直接摆烂呢?因为所谓的面子吗?
“希望你们都是义无反顾的斗士,用一腔热血,筑起一座青春的丰碑……”
演讲是个神奇的东西,当你全身心投入,认真聆听那昂扬的话语时,你的思维也会被那高处之人影响。
我想,所有人都说感情耽误学习,成绩掉下去的人不可能再上来,被培优班剔除的人不可能再进去。凭什么?在家长眼中,爱打扮等于学习差;爱打游戏等于学习差;早恋等于学习差,所以他们制定了一套关于三好学生的行为准则,来约束我们,警告我们越界的后果,于是我们心生畏惧,只敢在世俗的方框里打转,不敢迈出去一步。
我不相信任何既定事件,更不喜欢母亲时刻一副“你是错的,我是对的”的模样。既然他们不信,那我就表现给他们看,用行动证明:“你们是错的,我喜欢他,不代表我学习差。”
三
“安隅,你成绩是怎么保持那么好的?”旁边的声音把正在发呆的我吓了一跳。
说话的是我们班公认的卷王。“我觉得我现在没有动力,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学。”她继续抱怨道。
“那就为自己找一个动力嘛,什么都行。”
自从季林走后,我的世界莫名多了许多小期待,期待每周末与他的视频通话,期待他收到我寄出的零食,期待我们重逢的那一刻。这些小欢喜用亮丽的颜色妆点了原本灰暗枯燥的生活,让我有信心有勇气走下去,我不能倒下,不能认输。
感谢我浓烈的胜负欲和他带来的支持,我一路披荆斩棘,于是所有人都看到那个名字再次回到了顶峰,高居不下,看到培优班多了个人,正是原先被剔除者之一。
其实,怎么能不累呢?
多少次我鼓起勇气来到校园心理咨询室,却没有勇气推开屋门,在徘徊之际听见脚步声后落荒而逃,事后又骂自己的软弱。晚上我一手捏饭团,一手推车,匆匆赶向补习班,同学却优哉游哉打打闹闹从我身旁走过。夹在一片嬉笑间,嘴里的饭团骤然变得苦涩。
有次半夜,我毫无征兆与他翻起了旧账,怪他在我几月前提出“看心理医生”时说“别想太多”,越说越怒。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嘴笨,不太会安慰人。”
“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听,然后努力安慰你。”
那晚只有枕头知道,我第一次因为别人而落泪。
四
生活不是童话,我排除万议报考省内顶级高中,但名落孙山;我和季林如约见面,却谁也没敢说出“喜欢你”这个词。
但我被我精心挑选极为向往的第二志愿录取,我和季林成了闺蜜,至今仍无话不谈。
初三以来,因为父母的苛责,自我的施压,我承认我有过无数次放弃的念头,放弃学习生活,但我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还有喜欢的人,也有人在意你”,这念头把我从抑郁的坑里拽出,又点起一把火吓走了心魔,呵护我跌跌撞撞走向终点。所以结果已不重要,我知道我赢了。
我会在季林给我果茶零食时感动,会在他教我跳远时雀跃,会在听到他要走时落寞。生活本就需要杂七杂八的情感,才能证明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否则每天被忧愁浇醉,被忙碌麻痹,浑浑噩噩,时间久了,便会怀疑自己的存在。
他是初中限定版礼物,我永远记得中招前一天的见面:
彼时夕阳灿烂,风过林稍,他眉眼温柔,脚踏光辉走来;我心存信念,向光芒之处奔去。
编辑/王语嫣
实习编辑/张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