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忠德
黄鼠狼咬伤父亲养的鸡,被大哥安的铁夹子送了命,死得确实有些冤。
两年前秋天的一个傍晚,我给老父亲打电话,不知怎么提到家里的鸡。父亲说:“昨晚一只黄鼠狼钻进鸡圈,把鸡咬伤了。”天擦黑儿不久,父亲听到鸡们死命地叫唤,马上意识到是野物找上门了。他随手操个木棍,一边大声吆喝,一边奔向鸡舍。刚到跟前,就见一个黑乎乎、一尺多长的家伙从圈门下冒出来,折转身,沿着圈舍边小路冲进苞谷地。父亲喊来大哥,打开圈门,用手电一照,那五只雞紧紧挨着,挤成了一团,“咯咯咯”地叫着,惊慌,绝望。最外边一只母鸡腿上滴着血,哆嗦得厉害。大哥抓起鸡,用手电光对着伤腿,一口断定是黄鼠狼干的。
父亲说:“黄鼠狼是从圈门下缝隙溜进来的。鸡圈是用酒盅粗的木棒扎下的,用久了会松动或腐烂,空隙就来了。”我赶忙说:“赶紧用石头塞住,免得它再来。”父亲回答:“塞它干啥,你大哥在那儿安了夹子,就等它来呢。”
我忙说:“黄鼠狼也是一条命,咱们把鸡圈扎牢,让它进不去就行啦,何必要下狠手。”父亲说:“不把它收拾了,早晚会来祸害的,那家伙身子细得很,有个小洞洞就能钻进去,没法防的。”
黄鼠狼偷鸡的手法高明,鸡比它重得多,不可能驮着或拖着走。它会悄悄摸进鸡圈,鸡们受惊乱窜,叽叽嘎嘎乱嚷。它瞅准那最肥硕的鸡,轻巧地爬上鸡背,用嘴咬住对方脖子,防其呼救,再用尾巴一下下地抽打。鸡吓破了胆,便做了勒紧“缰绳”的马儿,乖乖听从“指挥”,驮着“主人”跑。到了野外,黄鼠狼开始享受大餐,毫不犹豫地将鸡咬死,有滋有味地喝光血,一小块一小块地吃完肉,这才舒舒服服地睡起大觉。我看过资料,狼也是用类似手法偷吃农家猪的。
过了两天再打电话,父亲说:“黄鼠狼给夹住了。”我急问:“那咋办了?”父亲说:“你大哥几棍子把它打死了,气味臭得人受不了,挖坑深埋了。”
黄鼠狼叼鸡打牙祭,只是偶尔的无奈举动,更多是拿老鼠、蝗虫填肚皮,这是替农民清理庄稼害物。黄鼠狼可谓捕鼠高手,一只黄鼠狼一年可消灭三四百只老鼠,这些老鼠能糟蹋掉一吨粮食。换句话说,每只黄鼠狼每年可为农民多打一吨粮食。在老家人心里,鸡的地位高,宰了可以招待贵客,变卖鸡蛋换个零花钱,一只大公鸡能卖上百元。父亲过日子很俭省,把钱看得重,鸡被祸害了,老人家会心痛几天的。黄鼠狼帮了大伙儿的忙,没人领情;一旦吃了鸡,便有人出来寻仇。人们是漠视了它的大功劳,放大了它的小过错啊!一点儿不好,就掩盖了所有好处,这是人类的一大缺点。
这几天住在老家读书写作,又问起黄鼠狼,父亲说,打那以后再也没见到。
像是水桶滑脱进井,手中只牵着一截绳子,心里空落落的。
(选自 2021年1月《散文选刊》)
—— 鉴赏空间 ——
本文题目中的“殇”意指非正常死亡。在本文中,“黄鼠狼之殇”的含义有二:1.黄鼠狼的死亡方式不正常——先是被夹子夹住,然后被人用乱棍打死,而非老死或病死;2.死亡原因不正常——一只一年能替农民多打一吨粮食的黄鼠狼,却因咬伤了农民的一只鸡而被打死,显性的小过大于隐性的大功。黄鼠狼的非正常死亡让作者深感无奈和悲哀。
《猫》一文中的第三只猫由于人的主观臆断而遭到冤枉,本文中的黄鼠狼死于人的无知和短见。正因为人在与动物的关系中常常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所以人更应该理性地对待动物,不能做无知、自大、残暴的刽子手。
—— 读有所思 ——
1.本文描写黄鼠狼偷鸡手法高明的文字似与主题无关,能否删掉?为什么?
2.怎样理解本文最后一段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