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外治法历史源流与现代研究进展

2022-02-15 20:45王鹏沈劼施圣杰王元彪
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2年11期
关键词:外治法外治外用

王鹏,沈劼,施圣杰,王元彪

(1.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药文献研究所,江苏 南京 210023;2.江西省皮肤病专科医院,江西 南昌 330001)

中医外治法源远流长,是中医治疗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与内治法并重并行,两者既在理论源流上一脉相承,又各自成体系。随着历代社会生产力及中医临证实践的不断发展,有些外治法(如针灸、推拿等)伴随其理论体系的逐步建立、完善,已形成了专门的学科。所以,从研究范围的大小,中医外治法可以分为广义和狭义两个维度。广义外治法包含了针灸、推拿等治法;而狭义外治法主要指通过中药外用或借助其他器具施治于体表或从体外进行治疗的方法[1]。由于针灸推拿已独立成科,故本文不作重点论述。

1 中医外治法历史源流

1.1 从经验到理论的初步跨越

中医外治法是古代劳动人民和古代医家在与疾病长期斗争中总结出来的一套独特的、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早在公元前1 300年的甲骨文中,就已有关于中医外治疾病的文字记录。如在《殷墟卜辞》中有针刺治病的卜辞2条,艾灸治病的卜辞5条等。此外,《山海经》中还出现了烟熏、佩戴药物来驱病防疫的记载。这些早期的医事活动是中医外治形成的萌芽阶段[2]。

成书于战国时期的《黄帝内经》(以下简称《内经》),为目前最早提出中医外治理论的书籍。《素问·至真要大论》提出:“内者内治,外者外治”[3],初步形成中医外治理论的总纲目。《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其有邪者,渍形以为汗”[3],提出通过中药外用的方式以达到祛邪的作用,成为中药经皮给药治疗的理论雏形。在具体方法上,则有涂、熨、浴、熏、吹耳、取嚏等药物外治法及截趾、砭石、束指等器具外治法[4]。

东汉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在继承《内经》《难经》学术基础上,创立了外感六经辨证和内伤杂病脏腑辨证的辨证论治体系,其中不仅记载了许多行之有效的内服方,更是介绍了不少中药外用治法,有证有方,方法齐备。仲景在前人的基础上,发展了舌下含药法、涂敷法、坐药法、润导法、扑粉法等治法[5];中药外涂膏剂中所用基质有豚脂、羊脂、麻油、蜂蜡等,亦较《内经》更加丰富[6]。

这一时期的医学文献中涉及的外治内容虽然相对较少,但其载有的外治理论,既是对前人零散外治经验的总结,使中医外治开始由经验向审证求因辨治的理论范式过渡,更是成为后世如外科、骨伤等诸多专科理论体系建立的重要来源。

1.2 科技革新与学术争鸣的推动

晋代随着针灸学科体系的建立,腧穴理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为后世中药经穴外治疗法奠定了理论基础[7]。晋末,龚庆宣整理的《刘涓子鬼遗方》,为我国现存最早的外科专著,书中丰富完善了外用药物的剂型和给药方法,重视非药物疗法,为后世外科外治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8]。

唐代方剂学的发展及临证专科著作的增多,使方药外治法的运用更加广泛,中医外治也在各科相应的辨治体系中逐步扩大其应用范围。如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中载有外治方达1 200余首,外治法50多种,涉及临证各科[9],尤其在妇科、儿科疾病中使用了大量药物外治法;进一步发展药物外治剂型及操作方式,提出对特定部位施以特定药物来治疗疾病的“专病专用”的治疗思路,为后世五官科的发展、成熟,提供了丰富的实践经验[10]。

宋代随着印刷、造纸业的进步,医家著述开始大量增多;另外,由于医政改革,官方统一编写综合性著作,并对大量医籍系统地校订和整理,推动中医外治法进入了新一轮的发展、创新。如《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圣济总录》中对各种外用药物剂型规范制作过程进行了详细叙述,保证了外用成药质量[11];中药外用疗法开始有辨证观念的组方方式和专方治疗体系,对后世继承并发展中药外用的辨治体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12]。

金元时期医家学术争鸣广泛开展,尤其是以刘完素、张从正、李杲、朱震亨为代表的金元四大家,从各自角度总结和论述临证经验与学术思想,同时也丰富了中医外治法的理论内涵[13]。如同样针对刺络放血疗法,各家都继承和发展了《内经》的刺血理论:刘完素力倡“火热论”,创立了“八关大刺”法;张从正提出“攻邪论”,临床多运用刺络泻血法,以“运用针多、针刺部位多、出血量多”著称;李东垣不仅善用此法治疗实热证,同时还应用于虚证;朱震亨则提出“针法浑是泻而无补”的观点[14]。可见四大家学术思想观点虽有不同,但都从不同的侧面对外治法的理论和实践进行了探索、发挥与创新,为后世在临床运用外治法时提供了辨治依据与典范。

自晋唐开始,在科技革新及医学分科发展的大背景下,中医外治一方面在治法技术本身逐步规范、不断创新并精细化发展,另一方面在临证方面向更多专科、专病、急症等领域拓展应用。而金元时期不同流派的学术碰撞,让中医外治法在理论层面的发展获得了更多滋养的源泉。

1.3 中医外治体系的形成与完善

明清时期,中医外治法不仅在中药外治方面有了更多的突破,同时伴随着体表手术的发展,还出现了外治器具的革新。而外治专著的出现,标志着中医外治体系的发展实现了质的飞跃。

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仍以辨证及实用为基础,强调内治、外治并重,收载了数十种中药外治法,并探索将同一治法运用到诸多疾病中,进一步扩大外治法的适用范围;特别是对危急病证的抢救,探索出许多积极有效的外治措施[15]。另外,赵学敏整理的《串雅内编》《串雅外编》及鲍相璈编纂的《验方新编》均辑录了大量简、便、廉、验的民间外治法。

在器具外治的发展方面,明清时期开始出现了适用于手术的外治器具。如在清代高文晋辑录的《外科图说》中绘有外科应用刀、剪、针各式物件全图,勾划出了诸如大钳、直钳、方头剪、钩刀、笔刀等各种器械的轮廓[16]。

清代程鹏程纂辑的《急救广生集》为我国第一部外治学专著,但由于当时流传不广,鲜为人知。该书共10卷,收载病症400余种,载方1 500余首。书中药物外治部位多取鼻部和脐部给药;在治则上,按同病异治、异病同治的原则,多种疾病对应多种治法,分门别类,为后世药物外治法体系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7]。之后“外治之宗”吴尚先著成举世闻名的《理瀹骈文》,不仅系统阐述外治法理论,还创立三焦分治的外治法治疗原则。他提出的“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外治之药,亦即内治之药,所异者法耳”[18]是对中医外治法最精炼的理论总结,即强调运用外治法同内治法一样,要先求其本,要明阴阳,识脏腑,讲究辨证[19]。另外,吴氏尤善用膏药治病,提出“膏可统治百病”的观点,融合“针药相通”的理念,创立膏药贴敷穴位的治疗方法,进一步扩大了膏药的治疗范围[20]。《理瀹骈文》的问世标志着古代中医外治理论体系的成熟和完善。

综观古代中医外治法学术发展历程,无论在外用药物的组成、剂型、使用方式还是外治器具的革新方面,都经历了从简单到复杂多样的演变;在临床适用范围上,也随着分科的精细化彰显出更多的应用空间。历经不同时代医家的迭代更新与学术争鸣,从碎片化的治疗经验及临证运用,最终发展成理、法、方、药完备的中医外治体系。但不得不指出的是囿于古代医家对药物毒性认识的局限,很多外用中药往往存在重金属超标、毒性药物滥用等问题。另外,部分传统制剂稳定性差、不易保存、容易污染衣物;部分器具外治术中疼痛、术后存在感染、瘢痕等风险,限制了这类外治法在当今医疗中的推广与运用。

2 现代中医外治理论与实践的发展

2.1 现代中医外治理论的发展

2.1.1 经皮给药系统相关理论 经皮给药系统是指皮肤贴敷方式用药,药物以一定的速率通过皮肤,经毛细血管吸收进入体循环产生药效,亦称透皮给药方法[21]。经皮给药具有使药物避免首关效应、不受胃肠道影响、药物释药速度可控、给药便捷、患者依从性高等优点,成为近年来的研究热点。在临床应用中,结合中药的性味归经、中药外治的经络传导方面进行研究,逐步建立了新的中药经皮吸收理论体系。在此体系基础上,目前重点围绕中药促渗透技术[22]及中药透皮给药新剂型[23]两个方向开展研究。另外,基于对中药组分具有药性的认识[24],陈军等[25]提出外用中药药性“组分-递送-效应”三要素表征思路,为经皮给药系统相关理论研究指出了新的研究方向。

2.1.2 穴位敏化学说 经络是人体重要的组成部分,具有沟通表里上下、联系脏腑内外的作用。现代研究表明,经络腧穴对外用中药具有特殊的外敏性、多层次的放大效应、双向调节性、整体效应及开放性[26-27]。依据腧穴选穴的特点和规律性,将中药通过敷、贴、洗等方式作用在腧穴上,通过药物对穴位的刺激和经络的传导,使中药发挥治疗相关脏腑疾病的作用[28]。在此基础上,陈艺元等[29]结合现代微生物学与皮肤-内脏疾病关系研究,提出皮肤微生态的特异性分布可能是穴位敏化的重要机制,为中药外用制剂的穴位给药机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

2.1.3 三微调平衡与体表机制学说 “三微调平衡”机制是指中药外用通过局部微作用、微刺激、微吸收,即“三微调平衡”,调整神经-内分泌-免疫网络(Neuroendocrine-immunoregulatory,NEI)的紊乱,而发挥外用疗效,从而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30]。在此基础上,苗明三课题组[31]通过更广泛的文献挖掘,进而提出体表机制学说。即中药外用不仅可通过上述“三微”方式调节体表NEI网络直接发挥疗效;也可通过调节体表NEI网络,进而调节紊乱的体内NEI网络平衡,发挥疗效。

2.2 现代中医外治技术和临床应用发展

2.2.1 外用中药剂型的发展 现代医疗中,医患双方除了对治疗有效性的期望值升高外,安全性和舒适性也成为临床决策时重要的考量因素。基于这样的需求,目前外用中药剂型的现代化研究主要围绕对传统制剂工艺减毒增效和对新剂型的开发利用两个方面展开。如传统黑膏药中往往存在重金属含量超标问题,连续外用则有潜在的肾毒性,而现代工艺中采用松香、氧化锌等代替传统铅丹,则在保留膏药治疗特点的同时,明显降低了重金属对人体的损害。在膏药外用赋形的贴剂上,从传统的黑布膏剂到普通橡胶贴膏,再到现代多孔/微孔橡皮膏、聚合薄膜等贴膏剂的应用,不仅加大了外用中药的载量,而且与皮肤相容性高、释药性好[32]。所以,相较于传统外用制剂,微针[33]、凝胶贴膏剂[34]、喷雾剂[35]、膜剂[36]及靶向制剂[37]等一系列现代新型中药外用剂型在吸收的高效性和安全性方面得到了很好的应用,成为目前外用剂型研究的关注重点。

中药凝胶贴膏剂(原称巴布剂)是中药与合适的亲水性基质均匀混合后涂布于背衬材料而制成的贴膏剂[38],在基质和促透剂的选择与配比上较传统中药贴膏更有优势,具有较好的亲和性、渗透性、耐汗性、低致敏性等特点[39]。在临床应用上常用于骨伤科的病证,如急性软组织损伤[40]、骨性关节炎[41]等。另外在内科常见病如高血压[42]、肠易激综合征[43]、癌性疼痛[44]等治疗中也有临床报道。在剂型实验研究方面,主要围绕制备工艺[45]、基质处方[46]、促渗透[47]及刺激性和致敏性[48]等方向展开,可见其应用前景十分广阔。

中药膜剂是指中药与适宜的成膜材料经加工制成的膜状制剂,具有靶向给药、用药量小、性能稳定、携带使用方便等诸多优点,成为近年来中药制剂研发的重要领域[49]。在中医外治方面,目前膜剂按使用部位分主要有口腔膜剂[50]、眼用膜剂[51]、鼻用膜剂[52]、妇科膜剂[53]及经皮给药型膜剂[54]等。在疾病的治疗方面,除了在口腔溃疡、眼结膜炎、鼻窦炎及阴道炎等病证中有较广泛应用外,另外有报道在促进消化道吻合口愈合[55]及治疗溃疡性直肠炎[56]方面,中药膜剂也发挥了较好的剂型优势。

2.2.2 中药外用方式的改变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中药外用在治疗方式上也发生了变化。如中药煎汤外洗,从局部塌渍、湿敷及全身药浴等传统方式,到结合离子导入[57]、超声导入[58]、电致孔[59]、微针[60]及其他物理促渗[61]等多种技术的应用,使中药外用成分中的大分子物质具备了透皮吸收的可能,明显提高了中药外治的效果。

2.2.2.1 中药离子导入给药 中药离子导入给药是将中药、经络穴位与离子导入有机融合,使药物直接进入病灶以保证治疗效果的一种外用方式,目前多用于骨科、内科、妇科及眼科疾病治疗[62]。孙必强等[63]通过威灵仙关节腔离子导入,发现能明显降低模型动物关节软骨和滑膜的病理总积分,同时亦能明显降低软骨MMP-1细胞的阳性表达率,达到减缓OA炎症进展的作用。

2.2.2.2 中药电致孔透皮给药 电致孔法透皮给药是采用瞬间高压电脉冲使脂质双分子层产生暂时的、可逆性亲水性孔道以增加细胞膜及组织的渗透性,从而将药物经皮肤或黏膜导入体内的新型释药技术[64]。该技术有利于实现生物大分子药物的程序化给药,与离子导入法相比,可进一步提高透皮给药速率与透过量[65]。李伟泽[66]以青风藤水溶性总生物碱为模型药物,通过实验研究证实电致孔透皮给药技术能够显著提高中药多成分透皮吸收的速率与累积渗透量。在临床应用方面,史丽璞等[65]运用电致孔透皮给药治疗纤维肌痛综合征患者,不仅取得了良好的临床疗效,还避免了药物对胃肠道的不良反应,增加了患者的可接受性。

2.2.2.3 中药微针透皮给药 微针透皮给药是通过微针穿透皮肤角质层,形成微孔通道,进而能有效促进药物皮肤渗透的一种微创、无痛的新型给药方式[67]。杨冰等[68]通过实验研究表明微针预处理皮肤后可增大阿魏酸的透过量,进而使抗炎效果显著增强,且微针针体短小,不易折断,可多次重复使用,具有安全高效的特性。临床上,微针在镇痛抗炎[69-70]、皮肤美白淡斑[71]等治疗领域有着广阔的应用前景。

2.2.3 中医外治器具的革新 古代外治器具中以针法、灸法及角法中所用的针、艾条及罐等器具为主。而其中针具的演变在中医外治的器物发展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针具历经青铜、铁、金、银等多种金属的变化过程,今临床以不锈钢毫针为多用[72]。在针具的形制上,逐渐衍生针刀[73]、杵针[74]、微针[75]、埋线针[76]等针具以适应临床各科的需求。其中,在留针治疗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穴位埋线疗法是针刺治疗领域的一次飞跃,其多种复合治疗效应使其在慢性萎缩性胃炎[77]、原发性失眠[78]、单纯性肥胖[79]等多种疾病治疗中取得了令人满意的疗效。在实验研究方面,王坤等[80]以慢性萎缩性胃炎(CAG)大鼠为观察对象,研究穴位埋线改善CAG的机制,结果表明穴位埋线可能通过降低HIF-1α、VEGF蛋白表达,从而发挥治疗CAG的作用。

另外,对原有外治器具的现代化改良也间接促进了中医外治向操作标准化、同质化发展的趋势。如中药熏洗疗法的器具从传统木盆或木桶向智能中药熏洗治疗仪的应用[81];罐法所用的竹罐、玻璃罐到能调节参数的智能拔罐器的研制[82]等。器具的发展革新不仅扩大了其临证适用范围,而且使影响治疗的相关因素变得可控,便于医务人员同质化操作,利于临床推广应用。但从临床疗效角度评价新型仪器较传统器具是否具有更显著的优势,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研究。

2.2.4 中医外治临床应用的拓宽 随着临床对疾病认识的不断加深及对治法实践规律的总结,中医外治法的适用范围从传统的中医外科、骨伤等以“外”病为主的临证范畴,逐渐丰富至内科、妇科、儿科、肿瘤等众多“内”病学科领域。即吴尚先“内治之理,即外治之理;外治之药,即内治之药”的理念对中医外治法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现代中医外治法在临床病证应用范围上不断拓展,既有局部治疗的“近”治,也有系统治疗的“远”治,但其核心的运用理论依然是以中医的整体观与辨证论治为指导。

2.2.4.1 经穴位的内病外治 穴位贴敷疗法是在传统的针灸医学基础上应用中药作用于腧穴,通过经络对机体的调整作用,而达到预防和治疗疾病的一种疗法[83]。该疗法除了在内科眩晕[84]、痹症[85]及儿科哮病[86]、汗症[87]等传统优势病种中得到广泛应用外,在肿瘤化疗后恶心呕吐[88-89]、术后胃肠功能紊乱[90-91]及脑卒中后康复[92-93]等辅助治疗方面亦取得了独特的疗效。在实验研究方面,中药穴位贴敷通过抑制TNF-α水平能有效控制Ⅱ型胶原蛋白诱导的关节炎大鼠的病情[94];并能够提高IL-10水平,从而达到抑制气道炎症的发生与发展,降低气道的高反应性,从而延长哮喘病情的缓解期[95]。

2.2.4.2 经肠道的内病外治 中药灌肠疗法是将中药制剂通过肛门导入体内,经过结、直肠的吸收,从而达到清热解毒利湿、凉血活血、消癥散结等目的的治疗方法[96]。本法除了用于治疗肛肠科、妇科相关疾病外,还可应用于慢性肾脏疾病治疗中。彭涛[97]、刘慧君[98]等发现通过中药灌肠可明显降低慢性肾衰竭、糖尿病肾病患者的血肌酐及尿素氮,为减缓病情进展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在实验研究方面,郝蕾等[99]研究发现中药通腑泻热合剂灌肠可有效地治疗及预防黏连性肠梗阻并使大鼠血清ET水平显著降低。壮雨雯等[100]发现中药龙葵有效成分澳洲茄胺经灌肠方式吸收后,通过抑制PI3K/Akt信号通路及调控Caspase家族、Bcl-2家族、Survivin、PARP的表达,诱导细胞凋亡,从而发挥抑制肠癌细胞增殖的作用机制。

2.2.4.3 经体表的内病外治 中药塌渍疗法是通过辨证选用相应药物,将以敷为主的塌疗和以浸泡为主的渍疗相结合以达到疏通腠理、祛风除湿、清热解毒的一种外治疗法。本法除了传统的用于外治皮炎湿疹、丹毒等外科疾病外,现还可用于治疗小儿肺炎喘嗽[101]、中风偏瘫[102]、溃疡性结肠炎[103]等疾病的治疗,收到了良好的临床疗效。另外,在实验研究方面,唐芳等[104]研究表明中药塌渍疗法能够降低KOA模型兔软骨MMP-3、MMP-13、BMP-2、cylinD1、c-myc mRNA的表达,改善关节软骨病理。

当然,学术理论、基础研究、技术创新及临床实践之间始终都是互相联系、不可分割的,中医外治法的发展离不开以上各个方面之间的相互促进与推动。如近几十年来,火针疗法基于其针具从毫火针到多头钨针、电火针的迅速发展[105],使其除了用于咳喘、痹症等传统内科病证以外,还在痤疮[106]、病毒疣[107]、白癜风[108]等皮肤疾病中的应用越来越广,成为当前的研究热点。另一方面,传统中医理论认为热证禁用火针,如《灵枢经·经筋第十三》云:“热则筋纵不收,无用燔针”[109],但现代临床已将火针应用于诸多热性病证的治疗中[110],并提出“以热引热”等新的观点[111]。此外,在实验研究方面,韩晓凤等[112]以7周龄的C57BL/6J雌性小鼠为研究对象,观察火针对小鼠毛囊黑素干细胞的影响,结果证实火针可刺激毛囊提前进入生长期,促进HF-McSCs的增殖分化,与激活Wnt/β-catenin信号通路相关,丰富了火针的机制研究。

3 展望

由上可见,从单味外用中药到复方配伍,从粗放的传统剂型到更为科学合理的现代剂型,从简单的外治石具到更精密安全的针具,从零散的经验总结到更深层次的理论探索,中医外治法逐步形成理、法、方、药(器)完备的现代中医外治体系[113]。但同时,中医外治法在学术理论、基础研究、技术创新及临床实践中仍存在诸多问题和瓶颈,需在今后进一步加强研究,寻求新的发展。

3.1 理论发展是提升中医外治研究层次的关键点

现代中医外治理论研究尽管在继承传统中医理论的基础上,提出经皮给药系统相关理论、穴位敏化学说、三微调平衡与体表机制学说等新的观点,但更多是在实验基础上探索外治法的现代作用机制,很多仍局限于对传统理论的印证。而理论发展的滞后又进一步限制了外治法的创新运用。如中药已知的功能和药性无法对其外用的确切疗效给以很好的解释和指导,部分中药的外用缺少相对应的中医药理论的指导与支撑[114]。其次,在中药外治作用机制研究方面,目前聚焦在新剂型及促渗透领域的技术层面的探讨较多,而与中药配伍理论、药性理论结合的研究相对较少。新的外治机制目前整体处于理论假设阶段,还需结合更严谨的实验研究来进一步验证。再次,目前理论探索的焦点更多放在了中药外治研究中,而器具外治的理论研究相对较少,且主要以承袭经络腧穴理论学说居多,故未来仍需在大量的现代临证实践中寻找其理论的新发展。

3.2 学科交叉与融合是中医外治技术创新的突破口

在中药外治技术方面,首先传统外用制剂往往存在着配制的随意性和临时性,药剂稳定性差,不易保存,容易污染衣物等问题。所以,规范传统制剂的配制及对新剂型、新技术的创新研发是保持现代中药临床外治“生命力”的重要基石。精准确定透皮的成分和适宜浓度、新型透皮促渗透技术及多元载体技术的创新未来仍将是该领域的研究焦点。其次,外用中药多为复方制剂,故除了研究各种透皮技术对中药的促渗外,对于中药之间的相互促渗研究也可以作为未来研究的切入点。再次,由于复方配伍的复杂性,单纯从药剂学研究往往难以取得突破,故需要通过中药学、药剂学和材料学等多学科合作来解决中药外用研究中的相关问题。

在中医器具外治方面,首先,随着新型材料对传统外治器具的更新迭代,其临床适用范围也在不断拓宽。但在部分器具外治操作方面,行业标准的模糊与缺失导致在操作层面上往往难以形成同质化,进而在技术推广应用中存在一定的阻碍,故规范化与同质化未来仍是器具外治发展中的重要命题。其次,结合现代仪器的应用,实现中医外治的“可视化”操作未来会成为器具外治的研究热点。如穴位埋线可在超声等仪器引导下进行,从而实现进针和植入线体材料的可视化,达到更好的临床疗效及安全性[115]。再次,在实验研究方面,相较于外用中药的基础实验的大规模开展,器具外治的现代机制研究目前处于相对滞后的状态。不过,随着材料学、物理学等新技术的成熟应用,器具外治研究未来与多学科的交叉融合日渐成熟,可能会带来更多外治技术上的革新发展。

3.3 临证运用的规范性与科学性是中医外治面向未来发展的源动力

在外治临床应用研究方面,无论中药外用还是器具外治,目前普遍问题较集中在缺乏严格、科学的符合现代中医临床发展的外治评价体系。首先,目前临床研究多以小样本的临床疗效观察及经验总结为主,而多中心、大样本、随机对照的临床研究相对较少;针对同一病证的不同外治疗法之间的疗效差别往往缺乏横向比较,即循证证据等级不明确。其次,目前临床研究中往往存在刻意回避中药外用毒性、致敏性及器具外治中的不良反应情况,而这正是中医外治走向现代临床必须正确面对并在未来需进一步研究的重要问题。

总之,中医外治法作为中医学的一个重要的分支,其发展的最终目标依然是为人民群众提供更便捷、更有效、更安全的健康服务。期待未来中医外治法的研究,无论是在对传统理、法、方、药的深层挖掘还是利用现代技术的突破创新,都能不断地互相借鉴、融合发展,让中医外治法无论在理论、技术还是临床研究中都能焕发出新的活力与应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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