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如,秦子惠,邬丽萍
自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来,中国全方位融入全球产业链、价值链,广泛开放服务市场,开放的服务部门已达到100多个,中国服务贸易规模也日益扩大。2000年,我国服务进出口总额仅712亿元人民币,而2019年,我国服务进出口总额高达54152.9亿元。而当前制造业转型升级主要表现为产业链向以服务为中心转变,制造业服务化成为“中国制造2025”的核心理念。与此同时,生产性服务业以其独立的服务效用牵引制造业发展。然而,我国现有的生产性服务业的服务效应无法为制造业的发展嵌入更多优质的高级要素,因此需要进一步开放发展生产性服务业支撑制造业转型升级。
国内外学者对两者关系的大部分研究表明,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存在正向影响(裴洪志等,2015)。邓琳丽(2018)在技术复杂度的基础上,通过投入产出法实证证明两者之间相互促进、相互产生正向影响。有部分学者认为,两者关系不定。刁莉和朱琦(2018)认为:一方面,生产性服务开放会引进更先进的产品、技术和管理经验,在加剧服务要素供给市场的竞争的同时,促使企业进行模仿创新提升自身的技术创新水平,为制造业提供更高水平的服务。另一方面,过度的市场竞争可能会给开放国的服务市场带来较大冲击,阻碍制造企业投入服务化进程。学者们还发现两者之间的影响存在异质性,具体表现为不同地区发达程度和不同技术程度的生产性服务行业、制造业行业之间的异质性。刘斌等(2016)通过实证发现不同类型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的影响存在一定差异。邹国伟等(2018)通过对制造行业按照要素密集类型进行分组回归发现,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不同类型制造业服务化水平影响也存在一定差别。邓琳丽(2018)对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26个成员国进行实证研究得出,发达国家提供的生产性服务由于其较高的技术含量,对制造业服务化的正向推动效应更为显著。分行业而言,计算机及信息、保险金融等高端服务是制造业服务化程度深化的重要来源。另外,近年来部分学者开始关注两者间的非线性关系。黄群慧和霍景东(2014)研究发现生产性服务业开放水平对制造业服务化有显著的推动效应,两者呈现出非线性关系。夏杰长和姚战琪(2019)采用门槛回归分析显示,制造业生产率在生产性服务开放作用于制造业服务化这一过程中呈现出显著的门槛效应,只有跨过门槛值时,生产性服务业开放才能推动制造业服务化程度加深。
综上所述,现有文献缺乏关于制造业服务化与服务业开放间关系的实证研究,探索两者之间作用机理的更是罕见,但这一问题对生产性服务业开放选择、制造业升级有重要理论和现实意义。因此,本文首先应用WTO发布的WIOD数据,基于投入产出表,测算中国制造业16个细分行业的投入服务化水平;其次检验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的影响,以及创新型人力资本对该影响的偏效应;再次考察不同生产性服务业特征的异质性;最后运用PSTR模型,考察创新型人力资本对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和制造业服务化关系的门槛效应和作用机制。
两者间的理论分析可归纳为以下两方面:一是技术溢出效应。服务本身作为高级要素,通过产业关联产生技术溢出效应,进而推动制造业转型升级。通过生产性服务业开放,拥有更高技术、管理水平和人力资本的优质国际企业会进入中国市场。而国内外生产性服务企业之间的人才流动、技术转让以及业务合作等服务活动必然会产生明显的技术溢出效应,进而形成优良的制造业发展环境。具体来说:通过技术溢出效应,国内企业不仅可以向国外优质生产性服务企业模仿学习先进技术、经验,进而提供更优质的制造产品售后服务水平,而且可以扩大服务种类、提高服务质量,从而深化制造商和服务商的合作,两者双管齐下促使制造业的结构向服务化发展。二是竞争和示范效应。生产性服务业的开放,会增加行业的外商直接投资,这将产生明显的竞争和示范效应,进而提升制造业投入服务化水平。一方面,国外企业的进入会加剧国内市场竞争,倒逼国内相关企业为维持自身市场份额不断创新提高服务质量。另一方面,国内企业有机会通过学习模仿国际服务企业进而提升自身服务质量。国内生产性服务水平的提升通过在产业链中的前向和后向影响作用,推动制造业服务化。此外,通过国外企业的竞争和示范效应,可能使整体服务业价格降低但质量却提高,这不仅会促使更多的制造企业将自身生产性服务外包,而且有助于制造商通过收购兼并原有服务商实现内化,进而提升制造业服务化水平。
两者间的理论分析可归纳为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两方面。一是直接效应。创新型人力资本的增加,可以有效发挥“干中学”效应和技术创新效应,进而提升制造业投入服务化。创新型人力资本一方面通过特有新知识技术和知识溢出实现自身及其他生产要素收益递增,另一方面通过改进制造业生产设备和工艺,改善要素禀赋结构,进而强化技术创新和干中学效应。二是间接效应。我国创新型人才产生不确定偏效应影响,一方面,全球化分工背景下,创新型人力资本作为高端生产要素,通过强化技术创新和干中学效应,进而加强生产性服务业开放与制造业服务化之间的技术溢出和竞争示范效应。另一方面,就现阶段而言,由于资源人才错配情况的存在,创新型人力资本偏效应的积极影响无法真正发挥(戴翔和刘梦,2018)。资源优化配置的偏离,不仅会对生产效率和产出增长率产生消极影响,而且可能致使错配下的要素组合和产业结构失衡,导致相应产业的不健康发展,进而削弱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的积极影响。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假说1:生产性服务业开放促进制造业投入服务化水平提升。
假说2: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有显著影响。
假说3:创新型人力资本的间接影响具有多重效应。
基于前述分析,本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进一步,为考察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制造业服务化的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分别在式(1)中加入创新型人力资本及其交互项:
其中,MSit表示t年i制造行业的投入服务化,Service表示t年i制造行业对应的生产性服务业开放,IHC表示t年i制造行业的创新型人力资本,Z为控制变量,ε为扰动项。
考虑到目前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WIOD)只更新到2016版,即数据只更新到2014年,因此基于数据可得性,选取来源于UIBE、WIOD、《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以及《中国工业统计年鉴》的2000—2014年相关数据,缺失数据用插值法填补。
1.被解释变量
大部分学者用完全消耗系数测算制造业服务化水平。具体公式如下:
其中,右边第一项为制造业i对生产性服务部门j的直接消耗系数,第二项衡量制造业i通过k部门对服务部门j的第一轮间接消耗,其后各项以此类推。
2.核心解释变量
(1)生产性服务业开放指数。为考察各个制造业行业对服务部门的依赖程度,本文参考陈明和魏作磊(2018)的做法,从投入服务化角度对各个制造业行业的服务开放渗透率进行计算,公式如下:
其中,δ是通过对投入产出表数据计算而得的直接服务投入比例,i表示制造业,j表示服务业,t表示年份;service_open表示服务开放指标。根据研究需要,选取了服务业细分行业进口额与服务业总产值的比值、服务贸易开放指数(根据STRI计算而得)这两个服务贸易开放指标,分别代入式(7)中得到进口率(SI)以及开放率(SS)。下文中,以开放率SS为关键变量,而进口率SI为替代变量。
(2)创新型人力资本(IHC),用R&D人员占从业人员比重表示。一般而言,人力资本水平越高,越能有效发挥“干中学”效应和技术创新效应,进而提升制造业投入服务化水平。
3.控制变量
(1)显性比较优势指数(RCA),测算公式为:
其中,E表示t年中国i制造行业出口额,E表示t年全球i制造业总出口额。
(2)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GVC)。考虑到GVC攀升过程主要表现在初始投入价值体现在最终产品的生产过程,因此采用王直等(2015)提出的利用增加值核算GVC生产长度的方法进而测度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的指标,计算公式如下:
(3)其他控制变量。考虑其他对制造业服务化可能会产生影响的因素,本文基于已有研究(邹国伟等,2018;刁莉和朱琦,2018),选取控制变量如下:国际市场占有率(IMS),用一国产业出口世界占比衡量;劳动生产率(TLP),用产业增加值与就业人数之比的对数来进行衡量;资本深化程度(KL),用固定资本与就业人数比值的对数表示;技术投入(RD),用R&D内部支出的对数表示(张中元和赵国庆,2012)。
综合F统计量和Hausman检验结果,本文选择双向固定效应模型来估计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投入服务化的影响。表1是为基准模型回归的结果。首先,列(1)生产性服务业开放系数显著为2.950,表明其每提高一个单位,制造业服务化水平将上升2.950个单位。假说1成立。其次,列(2)是加入创新型人力资本的模型(2),其系数显著为0.009。表明IHR每提高一个单位,制造业服务化水平将上升0.009个单位,假说2得到验证。最后,列(3)的回归结果表明,一方面,交互项系数为负且不显著,说明IHR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的间接影响不确定;另一方面,生产性服务业开放与交互项系数分别为4.491和-2.384,这说明当IHR处于较低的均衡水平时,生产性服务业开放会对制造业服务化产生积极影响,但随着各行业对创新型人力资本的盲目追求和人才资源错配程度的加深,这种积极作用会有所减弱。且就现阶段而言,我国制造业绝大部分是微创新,极少发生颠覆式创新,入不敷出的现象比较明显,因此对制造业服务化的提升作用不明显。由此可见,制造业服务化受生产性服务业产生相对变化的作用,IHR作为这种变化的重要门限,在其中起重要作用。
表1 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整体影响
从其他控制变量看,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制造业显性比较优势指数、国际市场占有率和劳动生产率都能显著提升制造业服务化水平。而技术投入和资本深化程度系数为负,可能原因是技术和资本投入的增加不一定会产生相匹配的进步成果,所以导致产生一定程度负向影响。
沿用相关学者的研究(杜运苏和彭冬冬,2018),将生产性服务业划分为五类,其中信息通信业、金融保险业和专业服务业属于高技术生产性服务业,运输仓储业和批发零售业属于低中技术生产性服务业。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生产性服务行业特征异质性回归结果
从表2来看,低中技术生产性服务业的提升作用更显著。可能是因为存在生产率匹配问题——只有当生产性服务部门的生产率略高于现阶段还处于低水平的制造业时,才能显著带动制造业;反之,则可能产生消化不良甚至负向的影响。具体来说,从第(1)列和第(3)列结果可以看出,在不加入创新型人力资本进行回归时,不同技术特征的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均产生积极影响。从第2列和第4列结果可以看出,创新型人力资本对高技术生产性服务业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表明中高技术生产性服务业的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有一定的提升作用,但现实条件对其有一定的限制;而其交互项在不同技术特征的生产性服务业行业系数均为负且不显著,这表明IHR的正向偏效应无法发挥作用。
1.内生性问题
在上文分析中,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提升有积极作用。但现实情况是,制造业服务化也可能促使国家层面深入开放生产性服务业。这使得两者之间可能存在双向因果关系,进而存在内生性。对此,参考连玉君等(2008)用滞后项作为工具变量的做法,为克服内生性问题的干扰,本文使用工具变量,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系统GMM检验结果
续表3
结果显示,生产性服务业开放系数显著为正,在不引入创新型人力资本时,GMM系数小于基准回归系数值。在GMM模型中加入创新型人力资本后,较于表1中的双固定模型,系数绝对值均有所上升,而交互项的系数绝对值却有所下降。可见,若不考虑内生性,会高估现阶段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的积极影响,会低估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的作用,同时也会高估创新型人力资本的消极偏效应影响。
2.衡量误差问题
将基准回归中的服务开放率替换为前文计算所得的服务进口率,从表4可知,服务进口率系数均显著为正,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得到验证。
表4 替换核心解释变量的检验结果
由表2可知,不同技术水平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影响可能存在“门限效应”。为验证猜想,本文建立如下面板平滑转换模型(PSTR)分析变量间的非线性关系:
参照Gonzalez et al.(2005)的做法,运 用Wald、Fischer和似然比对模型进行线性检验,分别记为LM、LMF和LRT,m为位置参数,r为转换函数个数。表5结果表明,以创新型人力资本为转换变量,模型(8)显著拒绝原假设,即存在非线性关系,因此可以建立PSTR模型。
表5 线性检验、剩余非线性检验结果
借鉴Colletaz&Hurlin(2006)的研究,采用AIC、BIC准则进行位置参数识别。结果如表6所示。由表6的检验结果来看,通过AIC和BIC的数值比较,确定模型的最优转换函数个数和位置参数维度均为1。
表6 参数维度确定
由表7的回归结果来看,创新型人力资本有一个门槛值:当IHR低于64.2%时,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的积极影响系数为3.545;进一步攀升超过64.2%时,会产生消极作用,系数绝对值为1.452。以上表明IHR在适当程度内的提高,会提高行业要素效益,扩大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投入服务化水平的积极作用;而随着IHR的盲目攀升,反而会产生消极影响。因此假说3得到验证。
表7 PSTR模型估计结果
本文结合制造业GVC嵌入和比较优势指数,研究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的影响,以及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其的直接效应和偏效应,得出以下结论:第一,现阶段中国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有积极作用。第二,从偏效应看,创新型人力资本削弱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的积极作用。第三,从生产性服务业行业异质性看,低中技术型的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对制造业服务化水平的积极作用更显著,且对于不同技术特征的生产性服务业,创新型人力资本的影响不同。第四,我国生产性服务业开放与制造业服务化水平存在显著的非线性影响,且对于不同程度的创新型人力资本来说,这种影响作用存在差别,即存在“门限效应”。
基于以上结论,提出如下建议:从国家层面而言,首先应逐步扩大生产性服务开放水平,现阶段应重点关注我国中低技术生产性服务业开放。其次应纠偏人才资源错配及要素市场扭曲,发挥创新型人力资本对制造业服务化的正向推动作用。在技术创新和制造业服务化驱动下,有针对性的打造人才高地、公关突破“卡脖子”技术,同时积极开展高素质培训教育,提升全员的创新能力。最后应提高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增加制造业的服务要素投入力度,推进企业由简单加工向精细加工转化并升级贸易结构和贸易地位,同时提升分工和贸易的实质利益,进而提升我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从行业层面而言,应继续努力通过各种影响因素提升国内生产性服务部门和制造部门的生产率,增加服务要素的有效供给,加大研发、人力和物质资本的投入,提高显性比较优势和市场占有率。从企业层面而言,制造企业应选取生产率相匹配的生产性服务部门进行投入。一般来看,只有当生产性服务行业的生产率略高于制造行业时,两者之间的互动机制才能持续有效的发挥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