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亮
妻从乡下搬到城里来住已有20年了,但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完全融入城市生活,比如生活习惯依旧是晚睡早起,比如做梦,还是在农村干农活儿。我知道,她有一种深深的乡村情结,或许一生都难以改变。
20世纪九十年代,我被评为高级职称,按照政策“农转非”把妻儿转为城市户口,然而妻子一直不愿意到城里来,一则是单位没房,那时只有双职工才能享受分房福利,我只在办公室有一张单身床。二是家里有地,春耕夏播,秋收冬藏,一年四季闲暇的时间很少。
我就上下班骑自行车来回跑,风雨无阻。特别是农忙时节,城里人下班领着孩子逛商场、遛马路去了,我却要匆匆赶回20里之外的老家,到地里劳作。但对于妻子来说,这却是一件惬意的事儿,自己男人在城里上班,也算得上很风光了。
麦天来临,望着金灿灿的麦田,妻有一种成就感,辛苦了一个季节终于可以收获了,那是一个农民所特有的欣喜。记得有一年上冬浇冻水麦子,妻抱着未满三岁的儿子,独自一人到地里接水,天已傍晚,儿子偏偏犯困,她就用棉袄裹住孩子,让他躺在地头睡觉。当一块地浇完,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初冬的田野,寒气逼人,冷风凌厉,回到家孩子就被冻病了,高烧40度,昏迷不醒,连着四五天打针、输液才见好转。由此看来,农民收获粮食付出的不仅仅是汗水,或许还要付出更多代价。
六月的乡村,人家屋顶上晾晒的全是黄澄澄的麦粒,宛如盛开在山区梯田的油菜花,一块连着一块,向着村庄的远处延伸。傍晚时分,农家厨房升起缕缕炊烟,饭菜飘香,妻便会陶醉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秋日里,人们把玉米掰下来,挂在屋檐底下或树杈上,乡村充满了温馨与幸福。中秋节,正是刨花生的时候,我家小院就堆满了带秧子的花生。当一轮明月升起,妻在院子中央放一张小桌,摆上苹果、梨、花生、月饼,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此时,村庄里的鞭炮声陆续响起,就像一首浑厚的交响乐,热闹非凡。人们品尝着秋天带来的丰硕果实,一切疲劳和烦恼便在收获的欢声笑语中烟消云散。
90年代末的一个秋季,村里调整土地,按照户口我家的地被收了回去,这下彻底断绝了妻子种地的念头,告别了依依不舍的乡村,搬家到城里。单位分给我一处独家小院,雖然小但是也有三个屋子,妻说这地方太憋屈了,哪有农村的院落敞亮,住着舒坦。刚进城妻子不习惯,买东西都要骑车跑回老家去,说老家的东西便宜,其实农村小卖铺里的商品都是从城里批发来的。
为了让妻子尽快适应城市生活,平复陌生环境所带来的寂寞,我给她找了一份临时工作,每月也有几百元的收入。到了新的工作环境,妻也像在农村种地一样,勤勤恳恳,有活抢着干,受到同事的一致好评。
十多年前,我们已搬进单位集资盖的楼房,生活富裕,衣食无忧,每天早晨我们一起去散步,走在街头花园,享受着现代化城市给我们带来的优美环境,与这里的一草一木休戚与共。希望我的妻子,也能像我一样,与城市融为一体,不再有一种身在异乡的感觉。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