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昕宁
(华东师范大学 上海 200241)
新媒体时代,媒介的空前繁荣使得媒介消费进入过剩时期,景观已然占据了人们生活的主导地位,媒介文化透过符号等表征系统同众多媒介产品一起构成了异彩纷呈的多元景观。如今,景观和叙事充斥在中国偶像产业的发展过程之中,产业内部对媒介形象和景观的追求愈发凸显,成为了当代娱乐传播的主要特点,偶像产业呈现出的多元媒介景观化连同媒介、金融资本构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商业景观。正如曾经引发热议的《创造营》和《青春有你》等偶像综艺节目,以及现下流行的短视频、直播等网红方式,偶像产业潮流结合青少年亚文化的狂欢,迅速席卷全网。此时的偶像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含义,在经过行业运作之后转变为一种由媒体、互联网平台、受众群体和多重资本共同缔造出的大众媒介景观。因此,本研究以媒介景观作为理论视域,聚焦于当下中国偶像产业的现状,剖析其产业内部的景观呈现情况以及隐匿在其中的问题,对于仍在持续发展的偶像产业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中国偶像产业的发展开始于2015年,2018年《偶像练习生》和《创造101》等选秀节目的出现将偶像产业的发展推向高潮,在马太效应的加持下,流量综艺和小众综艺均衡发展,引发了众多专家和学者们的强烈关注。对偶像产业的研究中,大多数研究将目光投向于偶像选秀的综艺节目,探求节目流量背后的成功要素及其运营模式。例如刘雨婷以《偶像练习生》节目为例,从市场、平台、节目内容等五个角度出发,分析其火爆全网的本质要素。[1]曹珊则以《创造101》选秀节目为个案,分析了节目取得成功的因素,认为精准的偶像定位、优质的节目内容和丰富的平台资源使得它从一众综艺节目之中脱颖而出。[2]战涛和姚璐选择《青春有你》为例,探讨了节目中的中国偶像本土化体系的建构,分析现象级综艺节目的创造与创新。[3]除了上述通过现象级综艺节目对中国偶像产业进行分析之外,也有许多学者将研究目光放置于中国偶像产业本身的情况及其特点。例如刘梦琴从文化工业角度出发,对产业内部存在的问题进行批判分析。[4]李琳选择从融媒体时代的大背景看“偶像3.0”产业的创造与重塑,讲述了偶像3.0时代的突破与创新,[5]吴献举等学者透过新媒体时代的大背景,从偶像行业的变迁中探索粉丝经济模式的变化及其影响。[6]
景观这一概念最先由西方学者德波在其著作《景观社会》中所提出,[7]凯尔纳继承了德波的学术观点,将景观的概念和内涵予以拓宽,并将研究领域扩大到媒介范围。[8]而我国学者对于景观的研究大多数集中于景观的理论,论述了景观符号的双重含义,从历史的角度出发对景观理论进行了全面的介绍和疏离,系统性地考察了凯尔纳的批判性思想及研究目标,聚焦于媒介景观背后的视觉媒介载体,如电视和电影等。如付宇辰以观察类电视综艺节目作为研究个案,分析当下娱乐文化与奇观迭现的背后原因,力求对电视所呈现出的媒介奇观现象进行多元性解读。[9]宋珮暄则从电影角度出发,对媒介景观的理论进行梳理,从形态、文本、生产等个方面具体研究。[10]
综上所述,本文选择从媒介景观理论的研究视角出发,以景观社会作为研究的切入口,从宏观叙事视角解读当下中国偶像产业的媒介景观现象,揭示其发展特点及其存在的问题。
近年来随着新媒体技术的发展,广阔的平台、先进的媒体技术和复杂的社交网络,三者结合成一个点面结合的扩散式群体传播,突破了原有的文化鸿沟,将大大小小的圈层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打破了不同圈层之间的壁垒,以多元放射性网络矩阵的形式向外辐射传播。偶像产业在网络技术的加持下不断进行产业探索与扩容,以多层次联动的产业生态完成了产业链的全面升级。资本的强势融入和优质内容的产出,一方面为偶像艺人创造了多维度、多角度的曝光资源,开发艺人商业价值;另一方面又实现了粉丝用户的跨圈层吸纳,身为数字原住民的新兴一代的受众需求得到了多维度满足,在不觉知的情况下公共沉淀了偶像产业的情感认同。偶像产业原有的造星模式悄然转变,具有高新网络技术的媒体平台逐渐崛起,技术赋权下的造星渠道与入口更为多元、多样,新型偶像产业制造链应运而生,偶像的养成周期急速缩短,造星的发力重点迁移为互联网养成,受众群体成为造星产业的主导力量,其造星的权力与日俱增,偶像产业的运营方式完成了系统性迭代,所占据的运营平台扩宽了偶像产业衍生链条的二次利用与开发,偶像产业运营链影响凸显,并呈现出一种长线运营的良好产业趋势。
在景观社会中,媒介消费者对于声色消费的偏好,使得视觉体验和视觉冲击成为了受众消费中最重要的一环。通过同一偶像IP所带来的多种娱乐及文创产品体验,而打造出的一种综合性互动娱乐服务及品牌的泛娱乐概念,在过去几年的偶像产业实践中被不断运用。它打通了偶像产业领域的不同方面,以强力有效的媒介传播端口催生出不同形态的传媒产品,偶像产业内部的消费者与生产者完成了一体化进程。但随着媒介技术的进步,媒介景观化现象逐步加深,偶像产业的硬件设施进行了整体性的完备与升级,泛娱乐已经无法提供如往常一般的强劲生产驱动力。因此,新文创的理念应运而生,从数字内容生产与传播的维度上为偶像产业的发展带来了二次转型。媒介生产者通过新文创这一概念,运用多种形式塑造各式各样的画面视觉符号,以视听景观的想象与表征进行偶像产业产品的转型与文本建构,以更广泛的主体连接将强有力的时效冲击和超刺激的时速消费紧密连接,助推媒介文化和偶像产业的相互赋能,从而产出高效的复合化偶像产品,将偶像产业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发挥到极致。
景观代表着不同的社会等级,其背后必然藏有社会流动以及隐匿在社会圈层流动中的社会权力关系。伴随着媒介发展,偶像产业也随之变迁,媒介景观背后象征着微型社会和权力等级也随之变化。以往由传统媒介设定的定式辐射模式被现代社会所抛弃,其有限的传播介质与受限的传播方式造成了偶像产业中的困境,譬如经营快速下滑和受众大范围流失。技术和资本作为一种高权力符号,强势的介入了当下的媒介景观。新媒介背景下,“互联网+”的网络变革推动多元媒介内容的生产与发布,构建了全新的消费互动模式和产业发展结构,促进了偶像产业的整体性蝶变。在被粉丝圈层化所笼罩的娱乐景观中,偶像通过融媒体从多样化的渠道进行24小时不间断的媒介传播,这打破了以往偶像产业的权力架构,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具有差异性结构的不同社会群体,使得定势的主客体消费关系被解构,偶像产业产出的叙事机制交织资本的商业运营模式,运营、偶像、受众三方发挥出最大程度的协同效应,以多元化的资本变现方式形成了偶像产业本质上的社会文化价值。
偶像产业中网络媒介技术、媒介传播载体、传播渠道及媒介内容表现形式相互勾连,突破时空界限,最大程度地吸引了受众的注意力,塑造了偶像与受众之间的网络深度互动模式,为二者之间的情感联结打下了牢固基础。受众基于自我的社会认同将自身放置在现有的偶像产业的媒介叙事框架之中,在打造出来的媒介景观中进行虚拟的沉浸式自我实现。现有的偶像产品的制作过程实则为受众的情感积淀过程,他们被赋予在景观中心活动的主体权力,以自身所创造的狂欢式互动形式来完成对于偶像的认同与供给。受众将自我投射在偶像等象征符号上,唤起了大多数的情感共鸣,最终实现自我满足。偶像产业中的受众群体不但是信息的传播者,还是二次内容的生产者,以网络社群的形式反向供给优质的偶像文化内容。而媒介方默许了这种反向供给模式,为两者搭建互动媒体平台,最大限度地将传播与生产的功能让渡出来,在为偶像提供流量池的同时也为受众提供了精准的定向服务,变相加强了受众在偶像产业景观中的沉浸程度。
景观社会是当下中国媒介文化发展的现实语境,媒介景观中偶像产业的迭代与升级更是消费性的商业逻辑渗透到文化生产的重要表现。当现实生活被虚拟网络所建构,真实情感被仪式符号所替代,偶像产业的快感生产和冲击消费成为社会发展的主题。中国偶像产业的急速发展和扩张致使资本大量涌入,促使各大平台的节目制作能力不断提高,为偶像产业提供了便利的平台优势,但偶像景观带来巨大经济繁荣的背后,仍存在着产业内部的诸多问题。
在中国偶像产业的发展中,商业逻辑起到决定性作用,偶像产业出售的主要产品——偶像,进入了如工厂流水线一般的批量生产过程。虽然以审美文化作为其外在表征,但实际上是通过这种愿景式描述向大众兜售可以获得利润效益的同质性商品,使其承担符合消费语境下的受众审美及符号价值。在促进偶像产业生产规则标准化的同时,也滋生出许多隐藏在潜规则背后的虚拟与虚假。占据主导地位的媒体平台凭借着强大的资本力量在网络空间内设置相应的议程来重塑和强化受众的认同,在多媒体技术的助力下,导致偶像产品的加速物化,固化了消费者群体的消费行为。当消费行为变得越来越普遍,消费刺激变得越来越极端,偶像产业的发展完全被消费主义所支配,偶像沦为时代快消品的象征符号。一批批的偶像不断涌现,又一批批的偶像被人完全遗忘。在这种景观狂欢的背后,偶像产业产品的产出速度与粉丝消费经济的高速发展不相匹配,偶像产业生态链上端的成熟化和下游的模糊性还存着一定的矛盾,新媒体时代所创造出来的“流量”偶像产品低成本、低消耗,忽略了内在的生命力与优质品质。如果不真实的“流量”偶像产品成为偶像产业的代表,那么偶像产业的文化价值也带有相应的欺骗性,作为产业核心的文化内涵便具有无法避免的误导性,存在误导大众审美、变相输出非常态文化的社会风险。
在当前的偶像产业景观中,景观内容存在着高度的同质化,运营、推广和宣传手段日趋相同,商业资本对大众的意识进行集体性“洗脑”,受众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工业社会中单极化情绪作用下的非理性狂欢日益频发。作为文化传媒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偶像产业天生具有开放性及包容性;然而偶像产业呈现特殊的产业形态,使其又具有不可拆解的封闭性和独立性的产业特点,相互矛盾的产业属性特征完美地展现在偶像产业构成的关键主体之上——偶像和粉丝二者之间形成了一个开放的相处空间,但又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独立圈层。在偶像产业市场规则和媒介技术的双重作用下,粉丝对于偶像的价值取向更为单向化,在极化的景观呈现中,偶像和粉丝都失去了主体性和自我性,磨灭了圈层外部存在着的其他文化。但大众的审美疲惫日趋增多,在消费疲软的未来,依靠打造整齐划一商品的偶像产业是否能够持续高速发展?而作为粉丝经济重要构成部分的情感消费也不是无限度的刺激,当粉丝群体的集体情感得到释放之后,参与的激情大幅度降低,偶像产业的繁华是不是也会渐渐褪去?这都是偶像产业目前需要考量的问题。
媒介景观化传播已经成为了新媒体时代偶像产业的发展逻辑,它受到社会结构的影响,对社会文化具有一定的塑造作用。首先,媒介与互联网技术的结合重构了社会现实,营造了一个“准社会关系”的假象,实现了偶像产业线上线下的延伸联动,改变了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其次,多渠道的平台分发促进了偶像产业媒介景观的繁荣,资本用强势的金融力量助推了社会经济的发展。最后,偶像产业将媒介景观建立在粉丝的情感与想象之上,利用主体地位进行积极回应,在完成了偶像产业链升级迭代的同时也助长了行业内部的情感控制的行为。然而,偶像产业作为经济增长的重要一环,如果可以聚焦产业本身的正向功能,并将其无限地放大化,发挥其作为传媒文化产业的社会价值,那么中国的偶像产业未来便可以塑造出独一无二的新型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