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在
打小就知道有个地方叫陈桥驿。小的时候,陈桥驿是个传说。人到中年,陈桥驿是个谜。到了老年,陈桥驿成了一个梦。
今天,我沿着传说中的指引,怀着对陈桥之谜的好奇,走进了我的梦。
陈桥驿在开封北边,离开封直线距离仅有十几公里。但是陈桥不属开封市管辖,而是属封丘县管辖。陈桥驿本来在黄河南岸,因为黄河改道,把它甩到了黄河北岸,甩给了封丘。如果不是黄河改道,今天的陈桥驿没准儿就是开封的一个开发区了。
驾车出了开封城向北走去,穿过我的家乡水稻乡,约摸半个小时,就到了黄河岸边。虽然还未到汛期,但河水已成渐长之势。滔滔黄河水,裹挟着厚重的泥沙,打着漩涡,发出闷雷般的呼啸,万马奔腾般滚滚东去。这滚滚的黄河,经历了中华民族的酸甜苦辣,见证了人间兴亡和朝代更替,淘尽了千古风流人物。
黄河上横卧着一座浮桥,过了浮桥就是封丘地界了。沿着北岸黄河大堤,下行约七、八公里,就到了赫赫有名的陈桥驿镇了。村口巍然屹立着一座石牌坊,牌坊梁柱上布满了雕刻图像,顶端是两条腾云驾雾的龙。牌坊上方中间是“陈桥驿”三个金黄色大字,庄重不失洒脱,隐隐间似乎有一股天子气派。
走进陈桥镇,先寻老陈桥。据史料记载,唐代有一个姓陈的商人出资在此建桥,方便了过往行人,此桥便命名为陈桥。后来北周朝廷在这里设置了驿站,很自然地就命名为陈桥驿了。我问几个路边摆摊的年轻人,陈桥在什么地方?年轻人回答说,这里就是陈桥啊!我说我找的是姓陈的造的那座桥,年轻人竟然回答“不知道”。
在一个老者的热心指引下,先直行后左转,终于找到了陈桥旧址。当年的河流早已成为平地,在路边一户农家门口,静静地躺卧着一座拱形砖桥。桥上面长满杂草,桥四周一片荒芜,很难把它和想象中的历史遗迹联系起来。在我的想象中,这里应该是一条弯弯的小河,河面上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桥,桥头竖立着一座亭子,亭子里立一块石碑,亭子外边有几棵饱经沧桑的老树。这一切,原来只是一个梦。
陈桥驿历史上曾是开封北通燕赵的交通要冲,有过一时繁华。随着历史长河的沧桑巨变,陈桥驿早已风光不再,沦落为黄河岸边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乡镇。如果不是一千多年前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变,到现在能有多少人知道陈桥驿呢!
公元960年,后周恭帝在位,恭帝只是个8岁的小孩子。赵匡胤担任殿前都点检,军权掌握在他手里。
大年初一,接到边关急报,契丹联合北汉,出动大兵南下犯边。小皇帝吓得六神无主,急令赵匡胤率兵北上抗敌。
大年初三这天,赵匡胤奉旨带兵北征。當晚走到陈桥驿,人困马乏,就在陈桥驿扎营休息。据宋史记载,当天晚上,赵匡胤多喝了几杯酒,在驿站沉沉大睡,突然被兵马嘈杂声惊醒。只听窗外有人喊叫:如今皇上只是个小孩子,我们前去打仗,立功也罢,战死也罢,有谁知晓?不如拥立都点检当皇帝,我们也有个盼头!
赵匡胤开门出去,只见众将领齐聚门前,大家一起跪倒,齐呼万岁,有人将一领黄袍强加在赵匡胤身上。赵匡胤再三推托,将士们其意已决。在推托无效无路可退的情况下,只好从众所请,答应当皇帝。这就是“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典故的由来,是宋代官方的版本。赵匡胤下马时是将军,再上马就成了皇帝,宋朝三百余年帝业,就从陈桥驿开始。陈桥驿随着陈桥兵变永载史册。但是后代学者对官方版本并不认同。他们以丰富的资料,严密的论证,对官方宋史提出了质疑,认为陈桥兵变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兵变当晚,将士们公开串联,人声鼎沸,声传数里之外,而赵匡胤却在呼呼大睡。配角忙里忙外,主角却在梦中。这可能吗?
我们姑且相信陈桥兵变是一场随机发生的偶然事件,但仓促之间黄袍从何而来?须知那个年代黄袍由皇帝专享,私藏黄袍犯了灭门之罪,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千军万马中把一件黄袍藏在身上?
陈桥兵变发生后,赵匡胤并没有继续带兵北上,而是回到开封举行了登基大典,契丹和北汉的军队也没有乘机南下。事实证明,北兵南犯本来就子虚乌有。
兵变将领逼迫后周小皇帝让位给赵匡胤。小皇帝想拖延时间,说急切之间没有准备禅位诏书。这时就有大臣从怀里掏出拟好的诏书,说早就准备好了,你照着念就行了。这岂非不打自招!……
我带着这些疑问,走进了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处。这里是省级文物,占地约60亩,绿瓦红墙,前后三进院落。现存遗迹多为清代建筑,有山门、大殿、后殿以及左右厢房。大殿里供奉有赵匡胤坐像,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神态庄严中不乏杀气。
头进院落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棵老槐树,相传当年赵匡胤的战马就拴在这棵槐树上。这棵槐树一百年前就已经枯死,但依然树干遒劲,昂首屹立。上世纪八十年代,从树根处又长出两棵新枝,现在已经长有两层楼高,枝叶繁茂,覆盖于枯死的树干之上,老干新枝相映成辉,实现了一个生命的生生不息,也完成了一段历史的上下传承。
我到树前不由得肃然起敬。光阴似箭,世事无常,一千多年过去了,这棵老槐树成为当年那场兵变的唯一幸存的目击者。也许是为了给历史作证,它不肯倒下高贵的身躯。微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好像在向世人诉说,可惜我们听不懂它在说些什么。
选自《同步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