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杰,林柳余,杭海伦,张纪红,石静萍,陈道文
重症肌无力(MG)是一种主要由乙酰胆碱受体(AChR)抗体介导、细胞免疫依赖、补体参与的自身免疫性疾病,引起神经肌肉接头信号传递障碍,出现骨骼肌收缩无力,与胸腺瘤密切相关。接触蛋白相关蛋白-2(Caspr2)在CNS和周围神经系统均有分布[1],是神经元电压门控钾通道(VGKC)复合体自身抗体的主要靶抗原,可引起Caspr2相关边缘叶脑炎及莫旺综合征等[2]表现,亦与胸腺瘤密切相关。我科收治1例反复多次住院患者,临床表现为MG及莫旺综合征合并症状,检查发现抗AChR抗体及抗Caspr2抗体双阳性,诊治过程中曾发现胸腺瘤并行手术治疗,提示可能存在胸腺瘤相关抗体疾病谱,现结合文献探讨MG伴随Caspr2抗体相关莫旺综合征的临床特点。
患者,男,70岁,因“反复肌无力、精神行为异常、肌肉抽动4年,加重1周”于2019年2月11日收入我院。患者2015年12月始出现双侧眼睑下垂、复视,吞咽、咳痰费力,双下肢无力、酸软,蹲下后站立困难。2016年1月患者出现精神症状,有时会自言自语,内容凌乱,别人不能理解,并有视幻觉,如拿起床上不存在的东西,说自己能看到“骷髅头”,在床上舞动胳膊说自己在擦玻璃等,曾疑诊“路易体痴呆”。失眠、睡眠差,睡眠时会出现咀嚼动作、口周及四肢肌肉颤搐、乱摸情况,有时会出现肌阵挛样抽搐,曾疑诊“癫痫”。2016年5月诊断MG,发现胸腺瘤,并行手术切除治疗,病理诊断:倾向B2型胸腺瘤,伴少量B3型胸腺瘤成分(<10%),局灶区域侵犯包膜,大小为10.5 cm×10 cm×1 cm。术后未放化疗,口服溴吡斯的明及泼尼松治疗,肌无力、精神症状及肢体肌颤搐症状稍有改善。2017年5月、9月,2018年2月、4月、6月,先后5次因“呼吸、吞咽困难、咳痰费力”等肌无力危象于我科住院,行气管插管等抢救治疗。2018年多次因双大腿外侧疼痛,烧灼感,予糖皮质激素治疗好转。期间查血清(2017年5月)AChR抗体(+),抗骨骼肌抗体(1∶320),抗心肌抗体(1∶100),抗Titin()。EMG(2018年4月):所检神经的运动和感觉纤维传导速度及波幅正常,重复神经电刺激示低频刺激递减阳性。针极EMG:右股内侧肌、股外侧肌、胫前肌见肌颤搐电位。病程中患者常失眠,出汗明显增多,2018年12月下旬患者口服糖皮质激素逐渐减量停用。于此次入院前1周患者再次感四肢无力加重,吞咽、呼吸费力,咳痰困难,声音低哑,胸闷,症状持续加重,自行加用泼尼松30 mg/d,溴吡斯的明片60 mg,6 h/次,症状无改善,出现端坐呼吸,进食困难,汗多,每日后半夜腹泻4~5次,为求进一步治疗拟“MG”收治入院。平素体质较差,有高血压病、糖尿病、腔隙性脑梗死、冠心病病史,2016年行胸腺瘤切除史。个人史、家族史无特殊。
入院查体:呼吸急促费力,端坐呼吸,不能平卧,两肺呼吸音粗,未闻及明显干湿啰音,心率120 次/分,血压154/70 mmHg(1 mmHg=0.133 kPa)。神清,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直径3.0 mm,双眼睑不全性下垂,眼球活动自如,伸舌居中,咀嚼咬牙力弱,咽反射(+)。四肢肌力,肌张力正常,肱二头肌腱反射(+),膝腱反射(-),病理征(-),深浅感觉未见异常,脑膜刺激征(-),数数1到5,屏气3 s。血常规:白细胞总数7.15×109/L,中性粒细胞百分比81.9%,Hb 96 g/L;血清自身抗体组合、甲状腺功能、肿瘤标志物、副肿瘤相关抗体检测均阴性。神经肌肉接头相关抗体检查:抗AChR抗体IgG阳性 9.137 nmol/L (<0.5 nmol/L 阴性),抗肌肉特异性酪氨酸激酶(MuSK)抗体IgG、抗联接蛋白(Titin)抗体IgG阴性。血清抗Caspr2抗体IgG 1∶300。床边胸片:两肺纹理增多心影增大,纵隔影增宽,左侧胸腔积液可能。胸腺CT平扫+增强:(1)胸腺瘤术后改变;(2)两下肺索条灶;(3)主动脉壁钙化;左冠脉壁少量钙化;(4)两侧胸膜增厚,两侧胸腔少量积液(左侧稍著)。EEG:广泛中度异常EEG(慢化&波为主)。头颅MRI:多发腔隙性脑梗死,未见海马、颞叶异常信号。诊断考虑:(1)MG,肌无力危象;(2)MG伴Caspr2抗体相关莫旺综合征;(3)胸腺瘤术后;(4)高血压病;(5)2型糖尿病;(6)腔隙性脑梗死;(7)冠心病。患者入院次日血气分析提示2型呼衰,予以气管插管,机械通气,治疗上予以丙种球蛋白、糖皮质激素冲击治疗,溴吡斯的明60 mg 4 h/次鼻饲,并予以抗感染,化痰,补液及对症支持等治疗。重症肌无力临床绝对及相对评分(MGARS-MG)治疗前35分,治疗后相对评分0.6,好转出院。后一直门诊随访治疗,泼尼松逐渐减量至10 mg/d,联合硫唑嘌呤50 mg 2次/d维持治疗,患者病情稳定,生活自理。
MG是由于自身抗体所致的免疫性疾病,相关抗体包括[3-4]致病性抗体:抗AChR抗体、抗MuSK抗体、低密度脂蛋白受体相关蛋白4(LRP4)抗体;以及疾病严重程度相关抗体:抗Titin抗体、抗兰尼碱受体(RyR)抗体。对MG的研究[5]发现胸腺切除术在整体AChR所致MG群体有效,但在其他MG亚群如MuSK抗体相关MG效果不佳。约80%的MG患者伴有胸腺异常,20%~25%[4,6]MG患者伴有胸腺瘤;而20%~25%胸腺瘤患者可出现MG症状。MG患者合并自身免疫性疾病的风险增加[7],10%合并自身免疫性甲状腺疾病,1%~8%合并系统性红斑狼疮和4%合并类风湿性关节炎。临床中MG患者时常存在一些被忽略的共存病[3],对于患者症状超出MG表现时,需要考虑共存病可能。本例患者有胸腺瘤病史,除了眼睑下垂、复视,吞咽、咳痰费力,四肢肌无力外;尚存在胡言乱语、视幻觉等精神症状;失眠、睡眠时出现咀嚼、口周肌肉抽动、四肢抽动、乱摸;出现肌阵挛样肢体抽搐;双侧下肢疼痛,大腿外侧疼痛为主,烧灼感;出汗增多,需考虑合并共存病可能,故行自身免疫性脑炎相关抗体检查,发现血清抗Caspr2抗体IgG 1∶300。
Caspr2是抗VGKC复合物的结构蛋白之一[1-2]。Caspr2及富含亮氨酸的神经胶质瘤失活蛋白-1(LGI1)是神经元VGKC复合体自身抗体的主要靶抗原[8-9]。临床发现抗LGI1和抗Caspr2双抗体阳性疾病的神经系统受累广泛, 全面累及中枢、周围和自主神经。Caspr2抗体是一种能引起中枢和外周神经系统疾病的神经表面抗体[1-2],对VGKC的正确定位至关重要。Caspr2发现以来,其临床疾病谱不断扩大[2],现已知在边缘叶脑炎和/或莫旺综合征患者中,与Caspr2抗体相关的临床症状较多,且大多数症状有叠加。
莫旺综合征多见于老年男性,是一种罕见的自身免疫性脑炎[8]。该综合征[10-12]可呈慢性或亚急性起病,诊断时平均症状持续时间可达12个月,会同时表现周围神经过度兴奋、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和CNS功能障碍等症状。周围神经系统受累导致痛性痉挛、神经病理性疼痛以及外周神经系统兴奋性增加;自主神经系统的表现包括心律失常、皮肤改变、出汗、流涎、流泪等增加;严重失眠、幻觉、激越、复杂性夜间行为、癫痫及精神症状等为CNS受损的表现。莫旺综合征临床诊断至少包括以下4项表现:肌肉颤搐或神经性肌强直、自主神经症状、严重睡眠障碍和波动性脑病伴生动幻觉。莫旺综合征患者头颅MRI通常正常,EEG通常为弥漫性慢波改变。EMG可见肌强直放电、肌颤搐放电;运动传导测定中可见后放电现象;纤颤电位和正锐波很少见到。莫旺综合征可能与其他自身免疫性疾病同时出现[2,10-12],包括MG、自身免疫性甲状腺炎和过敏性皮炎等。
本例MG患者同时具有莫旺综合征的临床特征,而目前尚未检索到国内有MG合并Caspr2抗体所致莫旺综合征的病例报道。Caspr2抗体在大多数莫旺综合征患者中呈高滴度,特别是在胸腺瘤和MG患者中,约有1/2的莫旺综合征患者合并存在胸腺瘤[13]。有研究[14]报道血清CASPR2抗体滴定值≥1∶200时,诊断敏感性为85%,特异性为81%,故诊断方面不能单纯依靠抗Caspr2抗体阳性,只有较高的血清抗Caspr2抗体滴度才有助于诊断[10-12,14]。若血清抗Caspr2抗体低于1∶32更多见于其他疾病[14],低抗体滴度可能是神经系统破坏过程中的附带现象,故目前血清抗Caspr2抗体推荐的cut-off值为1∶32。因此,在诊断过程中,除抗Caspr2抗体阳性这一检查结果外,还应与患者的临床症状、影像学表现、其他实验室检查相结合,并充分排除其他可能的疾病。对于MG患者,合并急性或亚急性起病的神经精神症状, 尤其是伴有失眠、肌肉颤搐和多汗者, 需要考虑共存莫旺综合征可能。本病例强调了MG、莫旺综合征和胸腺瘤的重叠,另外还有抗LGI1和/或抗Caspr2抗体引起自身免疫性边缘叶脑炎,这三种情况都可能与胸腺瘤有关,提示肿瘤筛查的重要性,治疗可以通过手术切除潜在肿瘤、免疫疗法能改善急性期症状,长期免疫维持治疗可以预防疾病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