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上的爱

无字仓颉

郭芳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前两年老公因病去世，留下了一辆车和一个八岁的女儿。

郭芳原來开着一家小超市，老公每天开出租车，虽说两人都挺辛苦，但日子还过得去。老公一走，郭芳把侄子大顺叫来看店，她自己接替老公开起了出租车。眼下打车软件多了，私家车分走了不少生意，开出租车越来越不容易。

前几天，大顺对郭芳说：“姑姑，咱家进的罐装啤酒都卖不动了，仓库里还剩好多，再不处理，等过期就麻烦了！”郭芳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天上午，郭芳载了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士。男士刚上车，郭芳的手机就响了。郭芳对男士说：“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郭芳的手机通过蓝牙连着车上的音箱，平时开车接打电话，声音都能放出来。只听电话里有个男声说：“你好，是A2105的车主吗？”

郭芳说：“是啊，您有什么事？”

电话里说：“是这样，我是刚才坐你车的乘客，我买的两箱罐装啤酒落在你车上了！”

郭芳扭头问车后座上的男士：“先生，后座上有两箱啤酒吗？”

男士向旁边看了看，说：“有两个箱子，好像是飞花啤酒。”

郭芳赶紧对着电话说：“我看见了，这样吧，您报个地址，在那儿等我，我给您送去。”

电话里的男声说：“不用了，我是来这里出差的，已经到火车站了。原本听说你们这里产的飞花喝着不错，想给朋友带两箱尝尝，可惜不能如愿了。”

郭芳急切地说：“您几点的火车？我现在去火车站来得及吗？”

“不用了，火车马上就发车了，那两箱啤酒就送给你喝吧。”

郭芳说：“这可不行，我不能随便要人家东西。这样吧，我加一下您的微信，微信号是您手机号吧？我一会儿就把两箱啤酒的钱转给您！”电话里连声说着“不用”，郭芳却坚决地说：“不行，这是我们的规矩！”

打完电话，郭芳扭头对车上的男士说：“不好意思啊，还得耽误几分钟，我操作完咱们就走。”说着，她就在手机上一顿操作。过了一会儿，郭芳才长舒了一口气。

男士见状问道：“搞定了？”

“搞定啦！咱们现在出发。”说完，郭芳就发动了车子。

车行半路，男士突然说：“师傅，你真是个好心人，一天能挣几个钱，还做这种好事！现在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啊！”

郭芳边开车边说：“咱做人不能亏良心，乘客也不容易啊，咱哪能白要人家东西？”

男士在后面朝郭芳竖起了大拇指，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有个主意，师傅。我呢，平时在家也爱喝点酒，这两箱酒我买下了，正好带回家，还省得跑趟超市。”

郭芳连忙说：“不行，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怎么能麻烦到您头上呢？”

男士有点急了，提高声音说：“师傅，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坐你的车了，停车吧！”

郭芳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有些感动，说：“好吧，先生，我答应您，谢谢了啊！”

车到了目的地，男士下车，拎着两箱啤酒走了，走出去好远，还扭头冲郭芳摆摆手。

中午，郭芳开车回去吃饭，大顺在超市等她。为了省钱，两人开伙自己简单做点吃的。郭芳的女儿晴晴中午则在学校食堂吃。见了郭芳，大顺急切地问：“咋样，酒卖出去了吗？”郭芳点点头，坐下来吃饭。大顺又说：“太好了，吃完饭我再放两箱在车后座上。”

原来，在车上给郭芳打电话的人正是大顺。郭芳一看有人上车，就给大顺发信息：“打电话。”大顺就打来电话，编了那套“外地人丢啤酒”的谎言。每天遇到的乘客，听了这个“故事”，想买啤酒的，十个中只有两三个，但每天如此，也卖了不少……尽管有点不地道，郭芳还是定下一条原则：按平时店里的优惠价卖，不能坑人，毕竟“道”上也有“道”上的规矩。

天气越来越冷，这天临近中午，郭芳刚“卖”完两箱啤酒，手机就响了。一看屏幕，竟然是晴晴的班主任王老师的号码。郭芳接通电话，谁知里面传出晴晴的声音：“妈妈，生日快乐！”

郭芳“啊”了一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自从老公走后，郭芳再也没记住过自己的生日。让她没想到的是，晴晴竟然记得自己的生日。郭芳哽咽着说：“好孩子，谢谢你！你用王老师的电话打的吗？帮妈妈谢谢老师！”

晴晴说：“是的，我跟王老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王老师就让我用她的手机给你打电话。对了，妈妈，你看到我的生日贺卡了吗？”

“生日贺卡？”郭芳吃惊道，“没看到啊，你放在哪里了？”

晴晴想了想，说：“我把贺卡装在一个信封里，贴在超市门口的啤酒箱上。我看大顺哥哥每天都把超市门口的啤酒箱往你车上搬，想着贴在上面你一定能看到。妈妈，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天哪，郭芳一下子惊呆了，早上出车的时候没听大顺提信封、贺卡的事啊，一定是连同那两箱啤酒“卖”给乘客了！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晴晴说：“妈妈看到了，谢谢宝贝……”

挂断电话，郭芳急了。眼下最急切的是，找回女儿送自己的贺卡！这是女儿第一次给自己写贺卡，是她的一片心意，绝不能搞丢了……想到这里，郭芳的心就一阵阵地疼。她后悔当初不该以这种方式卖啤酒，可现在已经晚了，难道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吗？

郭芳回想起来，买啤酒的是一个60岁出头的男乘客，郭芳一直把他送到小区门口。他在路边拦的车，最后是扫副驾驶座背后的微信付款码付的钱，仅凭这些，郭芳根本联系不上他。男乘客的小区位置能找到，可那么大的小区，想找到一个人也不容易。郭芳有些绝望，看来要辜负女儿的一番心意了，她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抽泣起来。

突然，手机响了。郭芳抬起身，接通电话，里面传出一位男士的声音：“你好，是郭师傅吗？”

“是我，您是——”

“我是刚才坐你车的那个人，你忘啦，我还买了你两箱啤酒。”

“哦……是您！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啊？”郭芳一听，激动极了。

“当时我被你的举动感动了，心说一定要讲给亲友们听听。下车时，我特意记下了你的车牌号。我是向出租车公司要到了你的手机号。”末了，男士还幽默地加了一句，“退休前我是个数学老师，数字可难不住我。”

郭芳的声音有点急切：“那您找我有什么事？您是不是在啤酒箱上看到了什么？”

“是的，我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张生日贺卡，应该是你女儿写的，这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这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所以才想办法联系到你。你看，是你来取，还是我去哪儿送给你？”

郭芳红着脸喊道：“当然是我去取！”

贺卡拿到了，同时，郭芳坚决地将那两箱啤酒要了回来。退款时，她连同车钱一块儿打给了那位男士。那位男士追出去好远，两人又推拉了好一阵……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晴晴在贺卡上写的一段话：“妈妈，生日快乐！您每天很辛苦，但一直很努力，平常还总是告诉我要做一个诚实善良的小孩。您放心，长大后我一定会像您一样，做个很好很好的人！妈妈，我爱您！”

郭芳流泪了……

（发稿编辑：曹晴雯）

（题图、插图：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