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刘墉
昨天当我建议你练习“即席演讲”的时候,你皱着眉头说:“我不是不会讲话,只是比较慢,要先想半天,才能说得好。”所以今天给你上中文课时,我指着窗前的芭蕉树,叫你以《芭蕉》为题,作个“短讲”,而且为了训练你的反应,我连一分钟都不让你准备,立即要你开口。
你说了,虽然没有结结巴巴,但才说几句,就停住,说“想不出什么好讲的”,使我觉得有必要教教你说话和作文的“思想方法与重点”。
对的!那是“思想方法与重点”。你会发现,当你知道了方法,就什么主题都难不倒你了。
那方法不是由我发明,而是我在做电视记者时学到的,也就是掌握“人地事时物”的重点。
好比今天《芭蕉》这个题目——
“人”是你和爸爸。
“地”是窗前。
“事”是种芭蕉。
“时”是种的时间和不同的季节。
“物”是芭蕉。
今年春天,爸爸在窗前种了一棵芭蕉,没几个月,就长得高过了窗子。大大的芭蕉叶,逆光看去,绿得像是翠玉。
下雨的时候,雨水打在叶子上,滴滴答答,疏疏密密,那节奏真美得像音乐。但是秋天,才冷几天,芭蕉的叶子就一一变黄,先是黄得艳,好像枫叶一般,接着则成了焦黑的颜色。爸爸说“一叶生,一叶焦”,因为那枯了的叶子像烧焦的,所以称为“蕉”……
我说芭蕉枯了怎么办呢,眼看这芭蕉就要死了。爸爸则指着树根说:“别操心!你瞧,这下面不是已经有小苗长出来了吗?老的还没走,小的已经生了,这芭蕉就像人哪……”
回头看看这篇东西,不是把“人地事时物”全放进去了吗?再加上色彩和声音,画面就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好!现在让我们再以《大雁》为对象,把“人地事时物”和“声音”放进去,做个短文——
“人”是我。
“地”是湖上。
“事”是大雁来了。
“时”是季节的变化。
“物”是大雁。
你几乎只要按照顺序,就能组合出一句话——
我看到湖上飞来许多大雁,就知道冬天要来了。
如果再加上一些想象和色彩,则能变得更丰富——
夜里听见窗外传来嘎嘎嘎嘎的叫声。早上推开窗,发现原先空空荡荡的湖面,一下子多了许多大雁。它们都是脸颊上有一块黑的加拿大雁,春天的时候飞到北方繁殖;夏天过去,小雁长大了,天也变寒了,就一起再飞往南方过冬。
这里的湖,是它们过境的地方,只会待上两三个礼拜,它们就要再一次地远行。所以,每年我只要看湖上大雁的来来去去,就能知道春天来了、秋天到了。
我最爱看黄昏时雁群在天空练习飞翔,它们一边飞一边叫,好像彼此呼应着:“要跟上哟!别飞丢了哟!”于是我猜,很可能是雁爸爸雁妈妈在叮嘱孩子,孩子又回答爸爸妈妈:“放心!我会小心的。”
我更爱看夕阳中雁群降落,它们早早就开始不再振翅,慢慢向下滑翔,落到水面的刹那,又把翅膀高高抬起,啪啪猛拍。接着,水上激起一片波纹,斜斜地映着晚霞,闪出点点金光……
不是简简单单,无论你用写的、用说的,都能引人入胜吗?
为什么?因为首先你没有忽略“人地事时物”,又用大雁的叫声、振翅、滑翔、波光和晚霞,使画面变得生动。
所以写文章不难,人家叫你即席致辞也不难,只要你依照那个路线思考下去,就能一气呵成。
好!让我再考你一个稀奇的题目吧——《传真机》。
请你以《传真机》为题,说一段话。
想想,“人”是谁?是你。是爸爸。是妈妈。
“地”是放的地方。传真的地方。
“事”是传真。
“时”是什么时候传。何时买的机器。
“物”是传真机、文件、图片。
现在,你先别往下看,想想自己能不能构思一段?
如果仍有困难,就让我举个例子——
我们家很早就有了传真机。爸爸说,有传真机,许多事情都变得方便了,文件、图片,以前都要邮寄的,现在即使隔着太平洋,也能一两分钟就传到手上。
传真机放在爸爸书房,因为跟我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所以我常可以听到传真机嗒嗒嗒嗒的声音。爸爸在中国台湾的时候,总在夜里传送信件给我,我躺在床上,一听见传真机响,就会想,那不是传真,而是爸爸在说话;就会想,明早醒来,又会有一封爸爸给我的信躺在书桌上……
孩子,你说,不是非常冷门的题材,你也能应付了吗?
“人地事时物”,这是记者写新闻稿时必须列入的内容。
一个粗心的记者很可能写了一大篇运动会的报道,记录了一堆得奖名单,却因为忘了写运动会的地点,而成为败笔。
一个作家很可能写出很感人的追悼的文字,却因为没提逝者的年岁而显得美中不足。
一个展览的新闻稿,很可能因为漏写展出的时间而造成观众的困扰。
记住——
无论说话、写作、采访,先想“人地事时物”,再加上动态、声音和色彩,就好比盖房子,先要有好的地基和建材,再加上漂亮的装潢设计,就一切妥帖了。
听我说这么多,你还觉得“即席演讲”和写作有那么困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