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广
一月迎接崭新的元旦
母亲没撕掉第一张红色的日历
精心地贴进墙的缝隙
小寒大寒吹打故乡的棉衣
挡不住一家人喜气洋洋
父亲磨刀霍霍向鸡鸭
母亲夜以继日伏在缝纫机上
赶做迎新年的衣裳
儿时的我,要细心地
把胖胖的蒜瓣串在一起
摆进有水的盘子里
妈妈说“等蒜苗长大,
年就到了。”
那时的我
总想拔苗助长
拨快蒜苗这个神秘的时间机器
拉出一寸寸储存的喜庆
三月万物萌芽
年年桃花笑春风,一株株
像花枝乱颤的新娘,醉了心
桃花也酿出母亲坛子里的美酒
惊蛰启动了春雷的脚步
震醒冬眠的虫儿
父亲笑脸说“惊蛰听雷米如泥”
有时也苦脸说“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
后来我才知道
惊蛰听雷是丰年,乌鸦叫乃干旱的兆头
承担了不吉祥的屈辱
春分雨落,人们想起错怪了乌鸦
春姑娘装扮大地时
三月的女王节母亲没歇过
母亲笑答,不是女王
更没有女王的时间
我发誓做女王,不重复母亲的生活
多年后,我做了自己的女王
却很孤独,内心躁得兵荒马乱
缺少母亲脸上的安宁
丢了炊烟一样轻逸的微笑
父亲说“立夏鹅毛住,
小满鸟来全”时
母亲说“咱家燕子要回来了”
目光如天空一样广阔
五月快乐又忙碌
大地换上翡翠色衣衫
父母稀罕的小苗破土而出
由鹅黄变成深绿
五月光鲜
最见不得雨水避而不见
秧苗在干渴的土地上呼救
父亲忙着打井,日夜灌溉
身体暗疾乘虚入侵
秧苗复活之日
是父亲病倒之时
听母亲说,鸟叫能医病
我偷偷在父亲窗前撒小米
有些善解人意的鸟儿
留宿在院子里的果树上
欢叫化作药引,驱走了父亲体内的寒凉
七月的记忆里
收纳着男人和女人的争论
父亲说“七月流火是最热的天气”
母亲说“错了,家父说太阳热度流失,天转凉了。”
父亲说“没错,太阳的火气流到地上
成了小暑大暑的伏天,能不热吗”
庄稼开始装扮种子的房间
玉米长胡子、大豆摇铃、高粱丰满了红脸膛
稻谷开始孕育珍珠和玛瑙
这个季节也有父亲的担心
灌浆期,决定丰年还是歉收
赶上干旱,父亲又要倒在寒凉的旧疾里
想起父亲在病榻的沧桑
每粒米饭都不舍浪费
那是和父亲一样的人民创造的
生命能量给予
北方的白露像下凡的月宫仙子
清冷的外表遮挡了内心未褪的热情
“蒹葭苍苍”的芦苇像松鼠在摇曳尾巴
把少女的梦想说给鸟儿听
田野镀金,火热的身影起起伏伏
父母又把大地当了餐桌
我那时觉得他们很浪漫
直到很多年后
父母的胃里还停留着消化不动的风
身体被安装了阴寒的按钮
父亲说“白露碰割地,秋分无生田”
母亲的夜也在抢收:萝卜、白菜和晚豆角
这小半年的蔬菜全靠她一双手带回家
每个上面都带有月亮和星星的光芒
父亲念叨“立冬先封地,小雪河封严”
小雪这天,他才拿出做好的冰车
让我们去水塘的冰上撒野
父亲像护小鸭的老鸭,在河塘边徘徊
生怕哪个张嘴的冰窟窿吞了孩子
我们喜欢趴在热炕上
听那些随着瓜子皮飞舞的老故事
喜欢把会魔法的霜花在逃走前
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屋檐下的冰溜子
诱惑男孩子想尽办法弄到一个
像童话里的王子
在女孩子面前炫耀
不顾通红的小手要融进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