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乡村民间图书馆生存实录*——襄阳市谷城县五山镇杜权成图书馆

谢春枝 谢 娟

(湖北省图书馆，湖北武汉 430071)

1 项目背景

2020是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脱贫攻坚决战决胜收官之年。截至2019年末我国行政村通光纤和通4G比例均超过98%，贫困村通宽带比例达到99%，农村网络覆盖全球领先。然而必须注意到，物质脱贫不代表精神脱贫，数字鸿沟仍真切存在，乡村居民综合阅读率长期显著低于城镇居民。第十八次全民阅读调查显示，2020年，我国城镇居民的图书阅读率为68.3%(2019年为67.9%)；农村居民的图书阅读率为49.9%(2019年为49.8%)[1]。城镇居民不同介质阅读率和阅读量远高于农村居民，城乡之间信息能力不均衡和阅读差异化现象依然较为突出。

一直以来，各级政府、文化旅游部门、新闻出版单位以及社会公益力量对乡村基层公共文化服务和信息化建设给予了不同程度的关注和投入，如从2007年开始，政府先后动用百亿以上的巨额投资，在全国60多万个行政村兴建农家书屋；2016年12月，文化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国家体育总局、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财政部五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进县级文化馆图书馆总分馆制建设的指导意见》[2]中提出，到2020年，全国具备条件的地区因地制宜建立起上下联通、服务优质、有效覆盖的县级文化馆、图书馆总分馆制，明确了县级总分馆制的基本架构是“符合条件的县级馆为总馆，在乡村两级基层综合性文化服务中心设置分馆。推动农家书屋与县级图书馆资源整合和互联互通，符合条件的农家书屋成为图书馆分馆。没有成为分馆的其他基层公共文化设施可以设立基层服务点，作为总分馆服务的补充和延伸。”

而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国家推行扶贫政策、社会呼吁文化发展、公益组织下乡捐书、乡村精英着手文化自救等几股力量的交互作用下，民间创办的公益图书馆也在我国农村开始出现。这些乡村民间图书馆多以乡村村民利用现有的祖屋、房舍开展图书借阅活动，较之政府和其他社会组织主导建立的图书馆、图书室，更能了解村民的真实需求，为农村社区提供了免费的教育、文化、科技乃至娱乐方面的服务，其创设、运营、管理和服务形式方面具有丰富的异质性，在县、乡镇公共文化服务尚显薄弱之地，这些乡村民间图书馆成为了有益的补充。

2020年，我们成功申报了韬奋基金会全民阅读促进会、国家新闻出版署出版融合发展(四川新华)重点实验室委托开展的“数字乡村战略背景下全民阅读协同服务平台构建”课题，希望藉此能客观、全面地了解中国乡村居民数字信息真实环境，了解乡村居民文化信息需求，精准把握数字乡村战略背景下农村居民阅读困境和阅读行为变化，探讨借助国家数字乡村战略提供的历史机遇，在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各类场景中，如何有效联结政府、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社会力量、乡村居民等多元主体，整合各级各类公共文化服务机构和信息化建设主体的优质资源，建立省域全民阅读协同服务平台，使乡村全民阅读服务效能快速提档升级。

在开展“数字乡村战略背景下全民阅读协同服务平台构建”课题研究过程中，通过跟踪了解来自政府、公共文化服务机构、社会力量、乡村居民等多元主体在乡村阅读推广活动中的力量和行为，我们发现：无论政府主导的农家书屋，还是乡村社会个体自发创办的乡村民间图书馆，虽然有部分因为乡村“空心化”问题而导致利用率偏低，但也出现了不少善用“乡村图书馆+思维”，积极地向“2.0版乡村图书馆”转型[3]的典型案例。尤其那些在改革开放大潮中先行富裕起来的乡村能人、有文化有抱负的乡村精英以及退休回乡有一定实力的新乡贤等，怀着服务家乡、回馈乡梓的理想，创办了各种形式的乡村公益图书馆，或者承接管理了当地农家书屋。这些乡村基层图书馆在设立之初，往往引起过媒体和社会各界的关注，有的甚至成为网红打卡地。但公益图书馆并非一时一事，它不仅需要持续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资金，而且在中国目前乡村“空心化”日趋严重的情况下，如何充分调配各方资源，激发起留守乡村居民读书的热情，使他们从阅读中受益，从而对乡村图书馆的生存和发展给予正向激励，对于乡村民间图书馆的创办者和管理者来说一直是极大的挑战。

2 探访缘起

2021年10月23日，课题组负责人谢春枝和课题组成员谢娟利用在襄阳参加学术会议期间，拟顺访当地农家书屋或民间图书馆。经询问襄阳图书馆负责人郝馆长，请其推荐一至两家当地运行良好、有代表性的民间图书馆或农家书屋。郝馆多方了解后，推荐了谷城县五山镇农家书屋、亦是杜权成图书馆，并盛赞其以个人之力，将民间私人图书馆发展成当地文化品牌，被授予湖北省中心农家书屋的牌子。

杜权成图书馆所在的五山镇，位于谷城、房县、丹江口界处，俗称“一脚踏三县”，襄渝铁路横贯东西，汉十高速擦境而过，250平方公里的秀美山川，养育着35000勤劳淳朴的茶乡儿女。五山新农村建设誉满神州，乡村生态旅游名播荆楚，是全国文明乡镇、全国小城镇建设试点镇和湖北省村村通水泥路示范镇。2010年五山镇堰河乡村旅游区被评为国家AAA级景区。五山镇总面积250平方公里，2020年末总人口达34808人。

3 杜权成其人其事

杜权成，1972年12月出生，湖北谷城人，中学一级教师，系襄樊市骨干教师，谷城县十大教育科研工作者。爱好书画收藏，是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事迹曾被中央电视台、《收藏》杂志、《湖北教育》杂志等60多种媒体报道，建立有个人书画收藏馆。

1992年，杜权成志愿到谷城县最边远的张湾小学支教，为了让学生接受高雅艺术，有好书可读，拥有丰富的业余生活，他有意识地收集名家字画和图书，多方“化缘”，自筹两百万多元，把自家三层楼房中的两室一厅改造成对外开放的图书馆，于1997年建成并开放杜权成书画收藏馆和杜权成图书馆。整栋楼占地两亩,主楼1200平方米，内设展览厅、创作室、图书馆、阅览室、学术报告厅等功能室，经过十几年发展，藏书由最初的1千多册变成目前3万余册，珍藏书画作品2400多件。

杜权成图书馆坚持免费借阅，常年向镇内各中小学免费出借图书，支持班级图书角建设。开放以来，共接待20余万人次来此阅读、学习书画、听报告、接受辅导，多数读者是居民和中小学生，节假日时这里成为孩子们的乐园。杜权成夫妇辅导过400多人次在省级以上书画、写作、演讲、读书征文等活动中获得金银(一二等)奖。杜权成牵头创办的山茶花文学社，坚持年出刊200多期，发稿5000多篇，文学社曾经获“湖北省首届中学生文学社团评比”一等奖。他以杜权成图书馆为阵地，以文学社为依托，创建了“杜老师书友会”，发展会员上千人，每月坚持开展阅读分享活动，每月一次读写辅导，不定期邀请名家讲座，书友会获得“襄阳市十佳书友会”荣誉。

杜权成与市县图书馆都建立了良好合作关系，杜权成图书馆同时也是襄阳市图书馆少儿分馆和谷城县图书馆分馆。他协助谷城县图书馆开展了“谷城县书友会”，担任了《书香谷城》内刊执行主编。2017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主办的2017年全国“我的书屋我的梦”农村少年儿童阅读实践示范活动在谷城县举行，杜权成作为全省优秀农家书屋管理员代表作典型发言。在杜权成的带动下，五山镇阅读蔚然成风，2018年五山镇荣获襄阳市“书香乡镇”荣誉。2020年10月24日，第17届华中图书交易会暨第二届荆楚书香节襄阳分会场启动仪式在杜权成图书馆举行。2021年，谷城县残联依托杜权成图书馆馆藏资源，合作建立了“谷城县励志书屋”，组织了残疾书友读书会和向残疾创业者赠书活动。

杜权成热心公益事业，据其介绍，他先后向学生捐赠图书5000多册，向镇内企业、个体户、创业者捐赠图书5000多册，向20多所中小学捐赠书画作品500多件。作为省级宣讲员，他还应邀到县内外70多个单位义务作宣讲80多场次，其中阅读宣讲30多场次。杜权成的事迹被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湖北日报》《楚天都市报》、湖北卫视等500多家媒体报道。杜权成曾经荣获“湖北省推广阅读十佳个人”“湘鄂赣最美读书人”提名奖等荣誉，其家庭获得“全国书香之家”“湖北省十佳书香家庭”等荣誉。杜权成图书馆获批省级“中心农家书屋”和襄阳市政府挂牌的“首批示范展示馆”。

4 实地探访

2021年10月23日下午，课题组谢春枝和谢娟在襄阳市图书馆郝馆长的陪同下，驱车近3个小时，从襄阳市专程前往谷城县五山镇。到达五山镇城关后，我们与等候已久的谷城县文旅局主任科员石训军以及谷城县图书馆施贵竹馆长会合，一同前往杜权成家。

杜权成图书馆位于五山镇张湾文化广场,进村不久，路边矗立着一幢米白色的三层楼房，中间门廊向上连着二楼三楼阳台，一楼门楣上赫然题写着“杜权成图书馆”六个大字，二楼门楣上题写着“杜权成书画收藏馆”。我们到达时，一位穿着米色背心、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地在楼前迎接我们，同行的施馆说，他就是杜权成。

进门客厅迎面整墙排列着6个6层书柜，右侧房间靠墙也摆放着四个书柜，都放满了书。二楼有三间房，大间是书画陈列室，墙上挂着杜权成的书画作品，房间中间大桌子上除了笔墨纸张外，也堆了不少书；另外两间房略小，分别有两三个书柜，柜中不少精品和成套图书。据杜权成介绍，他的图书馆分几个地方存放图书，现在这个地方是刚建成的新馆，只放了一部分图书；老家还有(藏书)，原来镇小住的地方也还有，图书基本上都没有搬过来，因为还有人在借阅。总共有3万多册图书、2万余册期刊，品种最丰富的是文学名著、学生读物，以及农民所需的种养殖专业书籍，全部免费借阅。馆里还有他多年收藏的字画2400余件，包括启功、李铎、刘大为等大家作品。杜权成说，目前这个三层楼房打算再重新改造一下，把一楼全部都当做图书室，建个电子阅览室，自己搬到三楼去生活，虽然不方便，但是读者会更方便。

4.1 杜权成的乡村图书馆理想

见我们专程来访，杜权成非常兴奋，滔滔不绝地谈其创办图书馆的理想，打算继续做好三件事：第一是提倡现场阅读，之前对许多慕名前来借书的外地读者都来者不拒，借还周期较长，带来管理上的难度。他想以后把服务范围限定在五山镇，方便对读者的管理，同时逐步完善图书的借阅制度。第二，对老百姓阅读还是要进行引导，现在群众不是说没钱买书，而是读书意愿不强。以后要通过平台(网络)进行宣传，把图书馆的阅读搞活，让老百姓自己愿意阅读，而不是强迫老百姓阅读，一个读者不嫌少，一万个读者不嫌多。目前已经形成了比较稳定的读者队伍。第三，老百姓的阅读需求还是很广泛的。过去很多人认为农家书屋收藏的书主要是名著和农业科技，实际上他入藏的图书范围比较广泛，艺术、政治、经济、文学、经济都能找到，也很受欢迎。比如他采购了一批菜谱方面的图书，包括药膳方面的借阅量都很大。还有创业的、裁剪的，五山镇有一家制衣厂，厂里的女工们都会过来，发现杜权成图书馆里的书很丰富，也经常借阅。另外五山镇的民间文艺家比较多，市级以上协会有20多个，县级有100个，还有一些自觉自愿做民间文艺的，包括广场舞大妈都在努力提升。杜权成图书馆里一套少数民族舞蹈方面的书，有关耸脖子之类的舞蹈，一共五本，都被她们借走了。

杜权成图书馆的书来源比较多，除自己购买，还有一些社会捐赠。他平时写字、画画，有些朋友取了字画要给钱，杜权成说不要钱，请他们捐赠图书。2020年疫情期间，杜权成还专门捐赠给当地隔离点268本图书。有时候谷城县图书馆也会给予支持，这次疫情，谷城县图书馆的施馆长告诉他，杜权成捐多少，县图书馆帮他补充多少！大力支持他去做。目前图书馆里个人的购买图书、社会捐赠占70%，政府支持配送的占30%。

当我们问及除了配送图书、政府是否会给杜权成图书馆(因为其同时挂牌为农家书屋)运行经费时，杜权成说有一定的运行经费，但因为他是中学老师，本人有工资，用自家的房子当图书馆，愿意用自己的稿费弥补购书和运行经费的不足。个人年平均投入五万元以上。

我们询问图书馆的借阅量如何、如何登记管理时，杜权成说，每年借阅量将近5000册，有个人来借的，也有学校集体借阅。一般用文档记录他们借阅的情况，有时候是拍照记录。而且杜权成对他的馆藏图书“烂熟于心”，只要读者问他想借什么图书，他都可以告诉他们是否有、并能很快找到。

每年5000册的借阅量，对于一家乡村民间图书馆来说还是相当可观的。我们问及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借阅量时，杜权成说，借阅量大，是因为他本人是老师，可以发动学生来阅读，经常会让学校班级以集体借阅的方式来借书。

我们环顾架上图书，基本按《中图法》进行了大类划分。或许因为查阅方便，茶几上、桌子上、沙发上，楼上、楼下，以及杜权成本人书法绘画的工作上，也都堆放了不少图书。从这些书所贴书标和所盖馆藏章看，有襄阳市图书馆和谷城县图书馆流转配送的，也有新闻出版局农家书屋配送的，也有未盖任何馆藏章、手写书标的图书，估计是杜权成自费购买的。杜权成对读者提供借阅服务的热情非常高，仅靠文档登记读者借阅情况，并没有对读者进行办证，也没有约束机制。我们担心，是否存在图书借走不还的情况？

杜权成回答，有时因为登记不完善，每年超过还书期限“滞留”在外的图书大约有几百本。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想用借阅收押金之类的管理措施来进行约束。他认为，作为图书馆不能收钱，不然就变味了。还是主要靠道德约束来引导读者。对于那些超期未还的图书，杜权成会再去购买补充以满足其他读者需求。

一家乡村民间图书馆能引起周边村民如此大的阅读兴趣实出我们想象。我们询问老百姓爱看哪一类的图书时，杜权成介绍说，一般爱看跟当地生活生产相关的内容。比如谷城县、五山镇属于风景区，有关旅游开发、景区、导游方面的书就借阅的多。另外五山镇也是茶叶之乡，跟茶相关的也受欢迎，菜谱借的也比较多。因为当地种植业少，所以借阅养殖类的图书多，种植类的图书少。杜权成常常会根据读者的需求定期购买补充一些图书。

当问书屋是否有电子资源、多久更新一次时，杜权成指着进门客厅角落的一个电子阅读屏说，4、5年前就配送给书屋了，里面有五山镇的宣传内容，也有文学名著之类，其资源的服务与更新由当时的扶贫工作队负责购买。

正对大门的书柜上方，摆放着几个牌匾，其中“中心农家书屋”的牌子特别显眼。2018年杜权成图书室被评为湖北省“中心农家书屋”，当时湖北省市一个县一个，五山镇有2个被评上了，上级政府给予了3万元的奖励。

省新闻出版局每年给谷城县农家书屋40万的经费用于购书，配送的图书会提供目录供各地挑选。谷城县共有290家农家书屋，新闻出版局每年会根据各家的需要进行配送，一般一个点100本左右。配送的图书，多是涉农的以及一些防病虫害的图书，适合本地发展的书看的人会多些。对于大家爱看的、新闻出版局未及配送的其他类型图书，如休闲类、工艺美术、茶叶类、菜谱类等，杜权成便自己购买。

杜权成非常珍惜读者资源。他说，在五山镇，因为农民文化水平不高，他发展一个读者，要像发展一个党员那样去努力。为了发展读者，他还会主动上门送书，送给农民企业家的书，他们很乐意学习，说要把知识转化成经济力。五山镇有五个养殖大户，养殖户们爱看书，杜权成常常自己挑选图书给他们送过去。

作为五山镇农家书屋，杜权成图书馆与文化研究会等机构也都有交流合作。

每年会开展阅读分享活动，如4.23世界读书日时，他会在学校举办一个朗读大赛，奖品都是由他自己出钱购买，有时候学校会出钱请一下评委。杜权成爱人是幼儿园的园长，她也会在幼儿园里经常举办“亲子阅读”、少儿故事大赛之类的活动。杜权成本人还是“五山民间故事大王”第六代传承人，五山民间故事已经申报成为襄阳市非遗项目。

4.2 谷城县图书馆馆长谈农家书屋的未来

在与杜权成交流过程中，陪同而来的谷城县图书馆馆长施贵竹也不时参与进我们的谈话，对五山镇以及谷城县农家书屋的情况进行了介绍，也让我们了解杜权成图书馆能够良性运行的一些因素和关键。

施贵竹，男，60岁，1994年任谷城县图书馆长、书记至今。据施馆长介绍，谷城县农家书屋建成初期主要以新闻出版局的经费支持为主，每个书屋给了5万元的建设费用，基本配备包括一台电脑、4-6张书桌及椅子，三个书柜，地板装修等等。谷城县内目前有290家农家书屋，好一点的有3000册图书，差一点的大约2000册。每年政府拨款40至60万元用于农家书屋的购书，每家平均一年能分到几十本图书。

谷城县文旅局制定了三个农家书屋管理规章制度，将《借还登记制度》《图书配送制度》《农家书屋管理制度》统一制作成三块牌子分发给各书屋并按要求挂上了墙。大多数农家书屋目前由村委会管理，基本由网格员或村干部或公益管理岗位人员兼任。这些基层人员自身还要从事其他工作，农家书屋的管理其实需要他们付出额外的时间投入。有些村子里岁数大的村民没有文化(不识字)，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小孩子们学习任务偏重，作业太多，所以有的农家书屋读者并不是很多，像杜权成图书馆这样积极开拓阅读资源的是其中运行良好的一个典范。

在谷城县，我们发现，并非像业内所以为的那样，农家书屋与基层图书馆是“各自为政”。据施馆长介绍，对于这些农家书屋，谷城县图书馆在日常给予了尽可能的帮助，包括指导管理员将图书简单分类、对工作人员进行培训等等，同时每年也会按需配送一些图书。

2019年，《数字乡村发展战略纲要》正式印发[4]。湖北省委宣传部建设了“湖北省智慧数字农家书屋”的全省阅读平台，湖北省数字农家书屋平台(移动阅读APP)、数字资源包，以及全省范围网点接入实施服务。谷城县农家书屋也得到了支持，由扶贫工作队配送了30台(数字资源)一体机，含三年的资源更新服务期，到期后由扶贫工作队继续给予经费支持更新。

对于目前大多数农家书屋运行状况，施馆长提出了三点建议：首先是农家书屋不妨调整选点，可以不统一设在村委会，比如放在商店(小卖部)等人流量更大的乡村公共空间，因为大家总是要去商店(小卖部)买东西的，那里的氛围也更轻松。施馆长觉得图书只要有人看，有人借，就算有一点丢失率，只要控制得当，就是发挥了作用。其次，运行经费不足，没有专人做服务。有的农家书屋不是老百姓不看，由于没有专人管理借阅，如果兼职管理人员有其他工作要做时，就只能锁门。一个农家书屋的运行经费,一年大约需要1-2万元，就可以运转起来。希望政府能加大投入，解决书屋专职管理人员的工资问题。第三，现在数字阅读的开展对传统书籍的阅读冲击比较大，村民们对纸本阅读没有兴趣，所以数字农家书屋工程很有必要，希望在资源和服务配套上更加丰富和完善。

为了鼓励村民们阅读，谷城县图书馆想了很多办法，开展了一些有创意的阅读活动。比如为发挥农家书屋的作用,举办了“图书下楼”活动，将(农家书屋)图书从楼上的图书室搬到楼下(村委会)办事大厅，方便读者取阅；开展了“你读书、我发奖”活动，有全年、半年奖。分为到馆坐下阅读累计多长时间给奖和累计借阅多少册次图书给奖两个方面进行评比。老百姓认实物，所以奖品就是米、面、油之类的，很实在，也很受欢迎。拉赞助商赞助奖品，读书还能赚钱，充分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

5 关于乡村民间图书馆的思考

短短三个小时的探访和交流，面对面听取乡村民间图书馆的管理者思想和诉求，我们对目前乡村民间图书馆和农家书屋运行、管理和使用的真实现状有了较为直观的认识，感触颇深。

第一，我国大部分乡、镇、村级文化场所信息基础设施、数字文献资源和阅读服务人才队伍薄弱。虽然各级政府、文化旅游部门、新闻出版单位以及社会公益力量对乡村基层公共文化服务和信息化建设一直在予以关注，但下沉的资金和资源有时较为分散，场馆的设立和选取存在“一刀切”现象。后期如果能根据乡村具体的公共文化空间进行适当调配，主动对接乡村真实的阅读需求和生存状态，将更能发挥农家书屋的效能。

第二，对于广大乡村民间图书馆包括农家书屋而言，其运行是否可持续发展，仅靠政府漫灌似地资助和建设未必能取得最佳成效，更多依靠创办者和管理者个人利用自己的热情和资源去开拓阅读市场、发展乡村读者群，激发出村民的阅读兴趣和需求；也需要广大乡村能人、乡贤和文化精英发挥自己的特长，广泛聚合来自政府、企业、民间以及自身的力量给予持续的资金投入和支持。

第三，对于专业的图书馆管理来说，一些我们习以为常的管理方式和手段，比如分类排架、藏书清点、目录检索、办证借阅、丢失赔偿等等制度和要求，可能在目前广大乡村民间图书馆和农家书屋来说，并不能严格执行。如何根据乡村阅读环境和管理实际，既激发村民的阅读需求，又引导乡村图书馆规范运营，对政府和社会各界的支持投入有符合实际的评估计量，是未来乡村民间图书馆良性运行发展需要深入考量的问题。

第四，在农家书屋的建立和管理工作中，市县镇各级图书馆其实一直未曾缺席。如果基层图书馆能够积极介入农家书屋的管理，给他们提供资源补充、专业指导和人力物力的支持；农家书屋也主动依靠各级图书馆和文化机构联动开展阅读推广活动，不仅可以增加乡村民间图书馆创办者和管理者的身份认同和职业自豪感，也有助于全民阅读在乡村的协同发展和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的快速提档升级。

乡村天黑的早，访谈结束时，已经晚上7点多了，五山镇周边正被夜色合围。杜权成说，夏天的时候，夫妇俩会在门前广场上支起喇叭和录音机，不少村民会来跳广场舞。小车在行道树中间慢慢驶离，车灯为我们划破了乡村夜空的沉寂。车子开出很远了，回头望去，杜权成夫妇还站在楼前空地上，远远向我们招手作别。已经看不见“杜权成图书馆”几个大字了，但依然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树丛后方那幢三层小楼闪烁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