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梯

王曦平

“你确定吗，约翰？”塞克医生问我。

“确定。开始吧。”我躺在机器旁边，注射器扎进我的皮肤。我渐渐地睡着了。

我醒来后，我的皮肤由白色变成了黑色。这样，孩子们应该就允许我和他们一起玩了。

我现居甘伯尔镇，这里是黑人的天堂。孩子们都喜欢在街心公园玩滑梯，但我从未玩过。

我站在护栏外，看着黑皮肤的孩子们争相爬上梯子，一个接一个，一次又一次地从滑梯上滑下。我看了一眼远处的烟囱，又立刻将视线转回这里。我也很想玩滑梯，我曾经在故乡加格镇玩过，从蓝天坠入草地，那种美妙的感觉我永远记得。

我壮起胆子，走上前去。

“你好。”我拍了一下正在排队的孩子，“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他皱起眉，看着我的脸，说：“你是外星人。”

我一直等到闭园，孩子们都纷纷离开了，父母来接我了，也没玩到滑梯。

我去找了塞克医生，他在我眼中是个神医，我来到甘伯尔镇后的一切疾病都由他包办。

“你想怎么样呢，约翰？”他问我。

“我想变成黑皮肤的人！”我双手握拳，紧紧地盯着塞克医生。

“你的基因决定了皮肤是白色，而且几乎无法晒黑。但我可以帮你往皮肤里注射一种药物，让你暂时变黑。”他从冰柜里拿出一根注射器。

“能维持多久？”

“大概只能两个月。”

没关系，足够了。接下来，我完成了小手术。第二天，我又去了街心公园。为了不让孩子们认出我，我故意模仿甘伯尔镇的方言说话。

“你好。”我拍了一下正在排队的孩子，“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当然可以。”他笑着说。

我第一次抚摸了滑梯。滑梯有些冰冷，我握着梯子的边缘站了很久，没有一个人催促我。我慢慢地爬上梯子，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我来到滑梯的空心区域。这里没人看得见我，我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拿出一支注射器。这种药是我从塞克医生那里偷来的，据说只注射一点儿，就能让局部神经永久无法感受到痛觉。

我决定给除四肢外的其他部位都注射这种药。注射完，我走到滑道边缘，望着地面，腿不自觉地开始颤抖。我一咬牙，滑了下去。“咚”的一声，我感觉腿扭到了，但这就是我要的效果。一个穿蓝衣服的黑人孩子一直在远处注视着我。

“你还好吗？”一个孩子过来问我，“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我没事。谢谢你，我们是一家人。”我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笑着一瘸一拐地朝梯子走去。

两个月很快过去了。这天，我又来到熟悉的街心公园，我看了一眼雪白的胳膊，走到熟悉的护栏外，静静地望着黑皮肤的孩子们玩耍。过了半个小时，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你好。”我拍了一下正在排队的孩子，“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几个孩子看着我的脸，窃窃私语了一番。他们难道认出我了吗？不可能，我变黑之后他们都没有认出我。

“你回加格镇吧。”一个孩子说，“他们能听懂你说话。”

我很沮丧，头也不回地跑了。我一直跑到车站，上了去加格镇的汽车，然后偷偷拿出注射器……

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我的全身都感觉不到疼痛了。不，还没有结束，因为我还没有站在加格镇的土地上。加格镇曾经空气清新，民风淳朴，但如今工厂众多，空气污染严重，整个小镇死气沉沉的，一个滑梯也没有了。

到达加格镇，我冲出车站。在这里，大家的皮肤都是雪白的。所有白皮肤的孩子会一起上学放学。放学后，大家在院子里踢球，之后一起吃饭。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我随父母去了甘伯尔镇，那里的孩子一样也会一起上学放学……

就是这里了。我偷偷潜入一家工厂。那座高高耸立的烟囱旁，有个废旧池塘，刚下过雨，泥浆挂在池壁上，黑亮黑亮的……我站在边上，直直地盯着这个圆形且有坡度的池子。

“约翰——”我回过头，穿蓝衣服的黑人孩子站在我身后。

“我叫安东尼。我们滑下去，怎么样？”

我们脱下了衣服，坐在池塘边沿，顺着池壁滑入底部，泥浆粘满了我们的身体。我的肚子变成了黑色，接下来是脸……逐漸地，整个人变成了黑色。安东尼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不由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