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
壤塘壤塘
穿过香拉东吉圣山和海子山
则曲河环绕而来
辽阔的一马平川
千百年来,就这样养育着牧草和畜群
以及一地匍匐而来的游牧人家、耕种的农人
一座座石头垒积起来的寨子
被数百年风霜浸蚀,那些刀耕火种的岁月
在四季轮回里
背负起满目悲悯,一次次回到高原
回到山川大地
回到风吹草低的牧场
在壤塘,我是流落异乡的游子
更是杜拉甲格则山无法遗弃的子民
在起伏不平的高原腹地
回望,探寻
直到泛白的记忆被声声乡音唤醒
最后的碉楼
在石波寨,坐西向东
一块块片石与原木垒砌起来的碉楼
守望着一辈辈族人耕种四季
而我的“日斯满巴”
用穿越了数百年的光阴与炊烟
站立成王
一层层石屋,宝塔一般伫立
垂直的楼梯似通天的纽带,架設起一道
天梯,听得见神灵低语
以及依附在每一块石缝中的古老隐喻
转经的声响和低声的吟诵
回旋在山寨上空
在这日新月异的风云里
一部凝固的史书,无声地讲述着部族的古往今来
却是满目悲悯啊,我的碉楼
以及那些即将消失的过往,和永久的疼痛
被这陈旧的石块一点点刻入骨髓
风化来得多么突兀
回到壤巴拉
穿过则曲河,舞动的经幡
将神山层层包裹,微风吹送的经文
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
你不用心聆听,就难以知晓上苍曾怎样告诫过世人
所有的善恶都有回报
在壤巴拉腹部,一座连着一座的寺院
转经筒旋转的方向,从没离开过太阳升降的轨迹
万物,万物正朝着人间歌唱
它们透过阳光、雨水、以及风、霜、雷、电
将来路打磨得绵延悠长
那些古老的色调,古老的风声
用悲怆的歌喉演绎出一幕幕话剧
在唐卡的线条里,在梵音古乐和金刚刚劲的舞姿里
刻下先祖的足迹
有心人,一抬头,一低首,都能邂逅
红色的印记
时光回溯,那些北上的时光
在壤塘一再往复,途经的修卡藏寨
那些沉睡的将士曾怎样凝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而守墓人用二十二年光阴
清扫墓前的积雪与杂乱的荆棘茅草
宗科沟里的号角和硝烟
打开的通道,一次次指引着远征的人
直到春风拂过历史的尘埃
踏着先烈脚步接踵而至
新一辈开拓者在这红色的土地一路高歌
那些沉寂在时光的往昔
只剩下云淡风轻,只剩下不老的风声
以及无语凝咽的古堡碉楼
还在细细凭吊那些牺牲的英灵
杜科河的传说
白色,是十二月杜科河的别名
一湾冰雪,凝固成壤巴拉绝世的容颜
那些潜藏在河底的溪流
曾怎样不屈不挠地向前奔流过
零下二十度的体温,酿制出一道白色的大川
多少无法言说的悲苦
被埋葬,被冰封在幽深的山谷
春天,春天的绿是它们渴望了一生的归宿
三月不化四月化,一朵朵冰荷
随流而下,那是佛主座下的莲花开了
水的世界里,冰是唯一的菩提
它们目睹过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
神灵加持过的杜科河
牛羊马匹、青稞小麦、雪松花楸树
一年年生长一年年死亡
只有这不曾停歇的流水,以一腔纯洁命名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