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兵
麝香为雄麝香囊中的干燥分泌物,别名元寸、寸香、香脐子、麝脐香等。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麝香出产国。唐朝时,陇右道、剑南道即已成为土贡麝香的主要来源地,其中很大一部分地区位于青藏高原东缘。麝香也是古代丝绸之路上极受欢迎的商品。目前学界对麝香流通的探讨,集中在吐蕃与伊斯兰世界之间沿着麝香之路(盐粮之路)和丝绸之路进行的麝香商贸和文化交流互动等方面。[注]代表性成果主要有王一丹:《波斯、和田与中国的麝香》,《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2期;尹伟先:《青藏高原的麝香与麝香贸易》,《西藏研究》1995年第1期;杨东宇:《丝绸之路上的阿拉伯、波斯与中国麝香应用比较研究》,《青海民族研究》2016年第2期;Anna Akasoy,Charles Burnett and Ronit Yoeli-Tlalim(eds.),Islam and Tibet:Interactions along the Musk Routes,London & New York:Routledge,2016;Anya King,Scent from the Garden of Paradise:Musk and the Medieval Islamic World,Brill,2017;沈 琛:《麝香之路:7~10世纪吐蕃与中亚的商贸往来》,《中国藏学》2020年第1期。18世纪以来,随着清廷对青藏高原东缘地区统治的深入以及茶马贸易的逐渐废弛,藏族聚居区的山货土产与内地茶叶、布匹、绸缎等的商品交换明显增强,而麝香在青藏高原东缘的土产输出中占据重要地位。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上半叶,道路条件以及交通技术、工具的发展为麝香的远距离流通提供了更多可能性,麝香的市场网络和商业手段日益复杂多样,通商口岸的陆续开辟使得传统丝绸之路的麝香贸易在规模、路线、流向等方面发生近代转型。欧美及日本等对麝香的需求显著增强,青藏高原东缘麝香的输出量明显增多,口岸成为近代麝香贸易流通的主要节点和输出渠道。近年来,已有学者从“佐米亚”地区(Zomia)的过程地理(process geography)、对外贸易等视角考察近代麝香的流通问题。[注]有关近代青藏高原东缘地区麝香贸易的研究成果主要有C.Patterson Giersch,“Across Zomia with Merchants,Monks,and Musk:Process Geographies,Trade Networks,and the Inner-East-Southeast Asian Borderlands”,Journal of Global History,vol.5,no.2,2010,pp.215~239;王 琦:《清末民初云南麝香对日贸易口岸与输出线路的变迁》,《文山学院学报》2017年第5期;李沛容:《近代康藏麝香的对外贸易探析》,载周伟洲《西北民族论丛》第22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年。相较于青藏高原东缘大宗输入性商品的茶叶贸易而言,近代麝香输出的整体情况和流通环节还有待进一步厘清。本文将青藏高原东缘麝香的流通置于市场、商号与口岸的维度下进行考察,通过对麝香贸易的市场体系、参与主体、经营方式、流通趋势等方面的探讨,试图加深对青藏高原东缘与内地乃至全球贸易网络近代重构过程的理解。
近代中国境内的麝鹿广泛分布在东北、[注]东北地区的麝香主要集散于营口、牛庄,抗战时大部分被日本人操纵。参见杨志鸿《中国麝香产销调查》,《国际贸易》1946年第1卷第11期。蒙古、[注]蒙古地区的麝香以张家口为集散中心。张家口是汉蒙交通之琐钥,凡赴多伦、库伦、归化城者,无不取道于此,其通商范围颇广,南达京津,西通绥远,北入内外蒙。内外蒙古及绥远输出之毛皮、蘑菇、麝香、羚羊角、甘草等集散于张家口,并运往京津一带,经天津输出到其他商埠或海外。参见佚 名《张家口开辟商埠之筹备·调查商务状况报告》,《大公报》(天津)1924年3月16日。西藏[注]西藏麝香一部分通过亚东关运销内地以作药材,“贩此货者多半系属华商”。光绪二十年(1894年)西藏亚东开埠通商,输出麝香重2 124多拉(1多拉约合0.019斤),值40 000余卢比,约占当年该关输出货品总值的10%,其输出量相当有限。参见《光绪二十年亚东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22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243~244页;《光绪二十一年亚东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23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253页。事实上,由于西藏地区的麝香资源主要集中在江达以东,即藏族传统地理概念中的康区,因此,近代西藏东部的昌都等地麝香则大多以打箭炉(今康定)或阿墩子(今德钦县)为主要集散地。以及青藏高原东缘等地海拔1 000~4 000米的高寒山区,尤以青藏高原东缘的麝香资源最为富集、品质最好,在国内外享有盛誉。麝香是名贵的中药和藏药,对中枢神经、心血管、免疫、内分泌和生殖系统等有广泛生理活性。在伊斯兰传统医学中,麝香除了有催情功效外,还可以强健心脏,以及充作解毒剂。[注][英]安娜·阿卡索伊,罗内特·约耶里-特拉里姆:《麝香之路──西藏与伊斯兰世界的交流》,叶静珠穆译,载四川大学中国藏学研究所《藏学学刊》第17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7年。麝香也是绝好的香料。迟至晋代,麝香已成为香料的重要代表。中世纪的波斯、阿拉伯人多将麝香作为珍贵的香料使用。近代蒙古及东北民众以麝香“入杂拌烟以助香者为多”。[注]刘青山:《西康之麝香》,《中农月刊》1940年第1卷第6期。麝香在法、美等国被普遍用作制造香水、香粉等化妆品的原料。
雄麝一般从3岁以后开始分泌深咖啡色或黑褐色的成熟麝香,香气浓烈,5~13岁左右是麝的产香盛期。捕麝之方法多用枪弩射杀,或用网捕、下套、狗追等手段,捕到后割下雄麝香囊。近代麝鹿捕杀数量各方统计出入较大。一般而言,1头雄麝约可分泌1盎司麝香,有时亦可得2盎司。[注]佚 名:《西康麝香贸易》,《四川月报》1933年第3卷第1期。在麝香的主产地康区,每年经打箭炉输出的麝香约值300 000两银子,每斤麝香约从22头雄麝取得,每年约杀麝100 000头以上。由于猎人时常雌雄不辨,实际射杀之麝远不止此数。[注]佚 名:《吾国麝香之出口》,《民心周报》1920年第1卷第13期。而据另一则材料称,麝香小者重3~4钱,大者可至2两余,康区每年约杀麝70 000头,贩麝香2 000余斤。[注]佚 名:《川康名贵特产麝香产销及用途》,《华北日报》1947年3月14日。事实上,康藏社会浓厚的佛教信仰对猎杀麝鹿起到了一定的抑制作用。康区专门从事猎麝者大都系居留关外之汉人,康区群众大多以狩猎为副业。[注]顾学裘:《西康省药材调查报告》,《西康省建设丛刊》第1辑第2类,康定:西康省建设厅,1939年,第4页。而且,康区各地土司、头人每遇猎麝过甚,则封禁山头,故麝乃繁殖不绝。[注]佚 名:《川康名贵特产麝香产销及用途》,《华北日报》1947年3月14日。
由于利润巨大,麝香普遍存在假冒伪劣的问题。汉文典籍对此早有记载:“麝形似獐……其香正在麝阴茎前皮内,别有膜裹之……一子真者,分糅作三、四子,刮取其血膜,亦杂以余物。”[注]陶弘景:《本草经集注》,尚志钧,尚元胜辑校,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4年,第390页。古代波斯、阿拉伯人撰有专书介绍如何进行麝香造假与鉴假。据光绪十六年(1890年)江汉关税务司李华达称,“麝香来货不多,又每喜搀假,因而不能销售。盖此货一离西藏,经过贩客之手皆要搀杂,故到汉口之货有假者多而真货遂少”。[注]《光绪十五年汉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15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113页。近代康区“商人常以紫檀研粉,或用牛羊血肝炒粉自脐眼中贯入,以增其重量,或自麝壳底孔灌入,另补一皮”。“更有一种伪制方法,因麝香大者价值昂贵,小者品质较逊,价值亦贱,故商人每向捕捉者贱价买取小麝囊,挖取数枚,合装一枚,伪充老麝之香,所余空壳,供盛伪品,以图蝇头微利。更有掺入砂屑者。”[注]顾学裘:《西康省药材调查报告》,《西康省建设丛刊》第1辑第2类,康定:西康省建设厅,1939年,第5页。康区民众携麝香至打箭炉“售卖于锅庄及汉商者为多,汉商必用银针逐一检视,辨其真伪,其技甚精,闻康定能精此技者,只有数人而已”。[注]刘青山:《西康之麝香》,《中农月刊》1940年第1卷第6期。商贩从猎人手中买入麝香后,将边线及香背之毛皮略为修剪,被称为“毛货”或“毛香”。毛货一般以每市斤20~22只麝香为标准,其中约10%为假货,掺杂者20%。麝香最初以毛货出口,因掺假掺杂,鱼目混珠,真假难辨,洋行不仅需要麝香商的质量担保,而且还制订“洋庄香”标准,以5海关斤为1个单位(合6.666磅),每个单位麝香数不超过110只。[注]杨志鸿:《中国麝香产销调查》,《国际贸易》1946年第1卷第11期。
近代青藏高原麝香的主要集散地为打箭炉,其集散量约占全国的80%。[注]杨志鸿:《中国麝香产销调查》,《国际贸易》1946年第1卷第11期。在合成麝香[注]合成麝香的发明,实现了野生麝香部分功能的替代。1888年,Albert Baur制造出具有强烈麝香香气的晶体化合物,被称为Baur麝香或甲苯麝香,售价仅为天然麝香的一半。此后,二甲苯麝香、酮麝香等一系列硝基麝香相继问世,价格低廉,香气优雅。1906年,Heinrich Walbaum从天然麝香中提取出麝香酮。麝香酮是麝香香味的主要来源。参见宋 娜《环十五酮的合成》,天津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年,第7~8页。未盛行前,西方各国需求量甚多,康区麝香出口量约占全世界的1/3。[注]佚 名:《近三年西康麝香虫草出口统计》,《国际贸易情报》1936年第1卷第44期。据统计,康区麝香的年输出值约占当地药材输出总值的50%,所占比重较大。[注]佚 名:《西康药材业调查》,《新新新闻》1934年11月6日。1909~1912年,打箭炉麝香输出重量为20 000两左右,大致每两值银13两,约占打箭炉全部商品输出总值的23.4%。[注]杨益三:《德泰合的盛衰》,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委员会《康定县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内部编印,1987年,第103~104页。1930~1932年度,打箭炉每年输出麝香分别为1 418、1 121、1 187斤。[注]佚 名:《近三年西康麝香虫草出口统计》,《国际贸易情报》1936年第1卷第44期。据报道,康区年产麝香约旧秤1 200~2 500斤,以1939年每斤500余元计算,年产值达100万元以上,70%用于出口。[注]佚 名:《西康的财富黄金与麝香》,《新新新闻》1939年1月19日。抗战胜利后,康区年产麝香1 651斤,其中由金沙江西岸昌都各地运来打箭炉者300斤,玉树一带200斤,康北、康南各县分别为538、360斤,康定、泸定一带253斤。1946年,陕商在打箭炉购办运沪售销之麝香约2 300斤(包括1946年前外销停滞时期的存储量)。[注]白宗润:《西康麝香产销概况》,《西康经济季刊》1947年第14期。
康区地方收入以打箭炉关税为大宗,其中茶课定额为108 000两银,约占打箭炉关税总额的十分之六七,其余是对输入康区的日用杂货征税,以及由康区输出的麝香、药材、皮毛等土产山货征税,次则为各县地粮及牲税,此外还有采金之矿税、盐井之盐税等。1928年后,康区麝香税额大幅上涨。[注]佚 名:《康藏药材产量丰富》,《华北日报》1934年12月8日。1937年前,打箭炉麝香每两值法币18~20元,1938至1939年值法币40~50元,至1940年涨到70~80元。因打箭炉市场有限,麝香价格随行情、流通数量以及商人操纵市价等因素而波动较大。按照打箭炉关的征税规则,先将每斤麝香的成本进行估价,再按百抽五计算。此外,自打箭炉邮寄之货品,其征税标准与打箭炉关相同。[注]刘青山:《西康之麝香》,《中农月刊》1940年第1卷第6期。
因麝香昂贵,且体积小、重量轻,容易藏匿,偷漏走私势所难免。打箭炉城四山环绕,中隔一水,虽有东、南、北三关,但并无城垣,关员梭巡稍懈,大宗贵重物品即绕道输入。藏商多驻于锅庄,若将麝香等物品分批携带,易于隐漏瞒税,为数甚巨,不易缉获,且货物一经偷运至锅庄,便无从清查。[注]佚 名:《西康财务统筹处牌示南外关榷权税委员拿获夷商惜松达蛙绕麝香情形由》,《西康公报》1931年第34期。因此,打箭炉关统计的麝香数量往往少于实际产量。
康区麝香转运雅安后,或至成都,或由水路自青衣江经乐山、宜宾、泸州、江津等地而达于重庆。[注]顾学裘:《西康省药材调查报告》,《西康省建设丛刊》第1辑第2类,康定:西康省建设厅,1939年,第26页。康区麝香在成都的征税标准是按每公斤(合28两)估计成本为2 500元,再照每100斤抽收7元5角,成都关还另收过境税每包(约2斤余)法币20元。[注]刘青山:《西康之麝香》,《中农月刊》1940年第1卷第6期。以1斤麝香为单位,自入关打箭炉,经雅安、嘉定、重庆至上海,沿途付税金合计约6.76两银。[注]蔡受百:《中国麝香业状况》,《上海总商会月报》1925年第5卷第3期。
松潘和杂谷脑是近代川西北边地的两个主要市场。川西北边地麝香有大、小路之别。产于松潘、茂县的称大路货,色黄皮薄,质量较好;产自新街子、绥靖、崇化的称小路货,味短色黑,质地较次。[注]游时敏:《四川近代贸易史料》,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59页。松潘属之草地、南坪、红土坡及镇江关沟内,以及理番属麻窝、松岗及马塘、马厂等地麝香出产较多,所产麝香在茂县、理番、汶川县城及南坪、松岗等处集中后外运。全面抗战爆发前,川西北麝香年产量约500斤以上,1937~1949年间,年产量最多不过100余斤。[注]佚 名:《川西北边陲的特产──麝香》,《新新新闻》1949年2月23日。灌县是川西北边地乃至川甘青毗邻地区山货土产的主要集散地。松潘、理番、汶川、懋功、靖化之山货药材,如麝香、鹿茸、虫草、贝母、大黄、羌活、甘松、羊毛、羊皮等,“大半运至灌城集中,成庄售销”,[注]佚 名:《卢沟桥事件影响,川山货药材滞销》,《新新新闻》1937年7月24日。然后转运成都、重庆、汉口、上海等地。
早在16世纪时,出自云南的麝香在中国沿海市场中就颇受葡萄牙人和其他外国商人的青睐。当时云南的大部分麝香经由越南北圻(东京湾)出口,故被称为“北圻麝香”或“东京麝香”。[注]耿 昇:《法国里昂商会中国考察团于1895-1897年对云南的考察》,《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云南麝香主要来源于阿墩子等地,近代多由香港出口。阿墩子居民以藏人为主,其余多为滇西鹤庆、丽江、剑川三县之客商。阿墩子市场上的土货以兽皮、羊毛、虫草、麝香等为大宗。阿墩子市场的繁盛与藏民朝圣活动密切相关。据刘曼卿称,“阿墩商业之盛,每岁以秋冬两季为最。因藏俗男女老幼皆以朝本地有名之白约雪山,或云南大理之鸡足山为莫大之因缘。苟能朝山三次以上,则罪愆全赎。阿墩为朝山必经之道,远如拉萨、察木多,近如江卡、乍丫一带人民,邀群结伴,不惮千里之劳长途跋涉”。那些被称为“阿觉哇”的朝山者到达后,阿墩子市场的妇女全体动员,向商店借贷货物,“立与阿觉哇多方结纳,或以布疋、铜锅,换其麝香药材,或以针线杂货,换其兽皮羊毛,均无不利市什倍”。[注]刘曼卿:《国民政府女密使赴藏纪实:康藏轺征》,北京:民族出版社,1998年,第147~150页。
丽江、大理也是藏区麝香的重要集散地。丽江县城在象山与狮子山东麓,居民以纳西族为主。丽江街面上所售卖的货品除各地来的杂货外,大多是售卖西康、西藏、青海来的毛织品、山货、药材,如羊毛、虫草、酥油、麝香、皮革等。每年阴历七月间,康藏商人携带麝香等土产,赶赴狮子山背后的骡马会,贸易额非常巨大。[注]剑 育:《云南康藏间的交通枢纽丽江面面观(一)》,《大公报》(桂林)1941年9月9日。宣统三年(1911年),丽江府厘局按照每枚麝香收厘3钱,共征收麝厘500两银。[注]熊 宾:《丽江麝香》,《新民报》1915年第2卷第11期。大理下关是滇西货物汇集、转运的码头。近代由滇缅路经保山运到下关的货物主要是棉纱,或在当地成交,或转运昆明等地。由丽江运来的以药材、牛羊皮、骡马为大宗。每年阴历三月街期,各地商贩云集,康藏商民携金银、麝香、药材等来下关换购棉纱、布疋。[注]长 诚:《滇缅行》,《大公报》(香港)1940年3月9日。此外,一部分西藏商人每年来思茅运茶两次,有时马队达数千匹之众,携带金沙、麝香、熊胆及药材等物,交换茶叶,运回西藏各处。[注]佚 名:《思茅鳞爪》,《关声》1934年第3卷第6期。
近代青海麝香多产于柴达木、郭密及青海西北部一带,每年产额2 000余枚,在原产地仅以茶、布少许,即可换取麝香1枚,在西宁售价10~20余元,视大小而定。[注]佚 名:《青海所产之鹿茸麝香运销内地获利甚丰》,《华北日报》1934年12月15日。青海日月山以西地区之羊毛、麝香、大黄、鹿茸等集散于湟源县丹噶尔城,此地有洋商代办店,多以天津商人为之经理,外销土产则顺黄河(或其支流)而下,至包头上岸,运至京津。[注]佚 名:《张家口开辟商埠之筹备·调查商务状况报告》,《大公报》(天津)1924年3月16日。甘肃等地的麝香皮壳无上层盖皮,形如蛋,主要集散于西安,其香色较黄,产量甚为稀少。[注]杨志鸿:《中国麝香产销调查》,《国际贸易》1946年第1卷第11期。
康区经营麝香买卖的主要是外来商人开设的商号。除茶商外,打箭炉还有专营黄金、麝香的金香帮,专营绸缎、布匹和收购当地土特产的府货帮,以及以区域命名的云南帮、重庆帮、川北帮等。金香帮以陕西、山西籍商人为主。此外,打箭炉的商号兼营麝香业者也颇多。本地土司头人商、寺庙商等也大多参与了土特产品的转运、交换、销售活动。他们收购辖区内的麝香、鹿茸、虫草等运至打箭炉出售,再将运回的日杂用品推销给民众。麝香也是打箭炉部分锅庄经营的重要商品。不少商贩与土司、头人、寺庙上层建立一定的关系,以图在经营中得到保护。打箭炉折多河以北为陕西街(常称为老陕街),陕西帮的“炉客”按地区分为“渭河北帮”和“渭河南帮”,“渭河南帮”的户县“炉客”在陕西街占大多数。“渭河北帮”开设的天增公号,主要经营茶叶、麝香及其它药材。户县“炉客”恒盛合是陕帮的老商号,由打箭炉购买茶叶、布匹、绸缎等运往木里销售,再由木里支号收购金子、麝香等运送到打箭炉。[注]杨益三:《陕帮“炉客”在康定──略记户县德泰合兴衰始末》,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陕西省户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户县文史资料》第3辑,内部编印,1987年,第22~23页。魁盛隆、裕盛魁、昌义发、利盛公、福聚通等主营麝香、黄金、虫草、贝母、皮张等,前三家均在光绪年间先后倒闭。茂盛福在木里、昌都、玉树、重庆、上海等地设有分号,至清末衰败,1921年歇业。泰来恒主营麝香,在仰光、香港设有分号。[注]杨益三:《德泰合的盛衰》,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委员会《康定县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内部编印,1987年,第101~102页。云南帮商人在近代康区麝香贸易中也占有重要地位。除了茶叶、盐、布疋外,云南帮商人以“云土”交换康区的黄金、麝香、药材等土产。云南商帮在九龙县商业中占主导地位,他们把九龙作为商货转运站,在此设有堆栈,将货物从丽江,经永宁、木里、九龙等地,驮运到打箭炉出售。云南帮商人把九龙出产的麝香、药材等整批输送到打箭炉,或者经云南售卖到香港。[注]曾昭抡:《西康日记第八编:九龙见闻·一五七》,《大公报》(香港)1940年8月28日。
在康区收购麝香的大商号常驻打箭炉者居多,并设分号于关外各大市镇,分号再派熟习麝香之商人分往各大村寨收购,被称为“坝充”或“吊鹿子”。坝充若预支商家钱款,得到麝香后即赴该商家缴纳,看货定价,但常低于市场价,坝充与商家彼此遵守信义,不相欺骗。坝充对于商家并非雇佣性质,买得麝香仍另外作价,售于商家,赚其赢余,驻村之费用则由坝充自备。[注]邱怀瑾:《西防纪实》,南京:国西电讯社,1933年,第78~79页。坝充与猎麝者交易,1枚麝香值藏币1~2元,有时仅以1袋粗茶叶交换,上佳之麝香1枚(重2盎司)仅为5~6元,而在上海1盎司麝香值100元。[注]佚 名:《西康麝香贸易》,《四川月报》1933年第3卷第1期。
清末民初打箭炉影响最大的麝香商号为陕帮的德泰合,当时康藏商人称德泰合为“叭泽冲”(phag tshil tshong,直译为猪油商人,形容其肥富)。[注]杨益三:《德泰合的盛衰》,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委员会《康定县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内部编印,1987年,第100页。该商号在打箭炉买茶叶、布匹、绸缎、杂货运往关外销售,收购鹿茸、麝香、虫草、贝母及皮张运往打箭炉。清末时随着经营扩大和资本雄厚,德泰合向上海发展,并在雅安、成都、乐山、重庆设有分号,垄断了打箭炉麝香产量的半数以上。[注]杨益三:《陕帮“炉客”在康定──略记户县德泰合兴衰始末》,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陕西省户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户县文史资料》第3辑,内部编印,1987年,第24~25页。德泰合的“合”字牌麝香畅销内地城市,其外销麝香货真价实,其中“烧壳子”专销日本,“草鞋粑”销于西欧。[注]杨益三:《德泰合的盛衰》,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县委员会《康定县文史资料选辑》第1辑,内部编印,1987年,第96页。据1935年康定市政公所调查,打箭炉麝香业(以经营麝香为主,同时兼营药材等生意)有商号11家,资金80万元。[注]来作中:《解放前康区商业简述》,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甘孜藏族自治州委员会《甘孜州文史资料》第7辑,内部编印,1988年,第98页。
至1940年,当时在打箭炉经营麝香业的主要有德泰合、庆记、泰来恒、集义生、馨华号、天兴仁、世昌隆、积庆隆等商号,共计资金约54 5000元,其中陕帮4家,川帮、晋帮各2家,川帮的庆记、陕帮的天兴仁资本最为雄厚,商号集中分布于打箭炉的中正街和茶店街。[注]刘青山:《西康之麝香》,《中农月刊》1940年第1卷第6期。这8家商号曾成立“麝香业同业公会”,由德泰合的杨益三任公会主席。在打箭炉市场上经营麝香贸易的资本殷实者从事成都、重庆及上海等处的经营输出,资本较少者则大多局限于地区性的麝香贸易。1948年,随着康区麝香业的衰落,专营此业者纷纷倒闭。
近代松潘城是一个典型的商业城镇,商人占全城人口的1/4,茶号势力最大,其中丰盛合茶号除了将茶叶、布匹、绸缎等运到藏区外,兼及麝香、羊毛、药材等贸易。药材商户及香号(主营麝香的商号)约占全城商户的1/5。松潘城内的麝香业多为河南籍商人经营。
川西北边地马塘、南坪、叠溪一带出产之药材集散于理番县属之杂谷脑。[注]佚 名:《松理茂药材山货市场》,《新新新闻》1944年6月12日。清末杂谷脑等集镇有区域外及省外的商人在此设号坐庄。杂谷脑有名的香号是杜盛兴、协成全、德义志、张大常、汤洪发等,其中有些香号在上海、天津、香港等地设有分号。外来香号收购麝香的方式,先贷款给本地商人,预定交货时间,随后在灌县、成都购买布匹、日用杂货等运入边地,以交换土特产品。香号亦须拉拢地方势力,方能保证麝香收购活动的顺利开展。茶号与香号由于控制了进出川西北边地的两种主要商品,从而垄断该地贸易额的半数以上。[注]游时敏:《四川近代贸易史料》,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64~65页。
灌县的药栈公会(即卖帮)有十几家药栈,大药栈在松潘、懋功等地设分号或派有专人,收购当地药材,其中麝香年输出约1 000斤,以每斤300元计,值30万元,每年经灌县输出之药材值100万元以上。驻扎在灌县贩运麝香的商人大多来自沪、粤、浙、赣、豫、渝等地。[注]李 朋:《灌县的药材》,《新新新闻》1939年8月30日。卢沟桥事变爆发后,灌县药材东销之路受阻,商家损失颇巨,被迫转销陕南各县。
近代云南经营麝香贸易的主要是喜洲帮和鹤庆帮。19世纪70年代以来,大理地区的商人资本逐渐发展。1903年,大理喜洲白族商人严子珍、杨鸿春与江西汉族商人彭永昌合资在下关创立永昌祥商号,其经营业务包括麝香在内的丽江、维西等地的山货、药材等,经营范围以滇西水陆交通枢纽下关为中心,跨越滇、川两省,活动半径达1 000公里以上。[注]杨克成:《永昌祥简史》,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9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48~49页。
鹤庆南甸白族李恒春于道光年间创办的同兴德是迤西较早出现的大商号。同兴德在打箭炉、重庆、汉口、上海设有庄号,主要经营药材,尤其以“德”字牌麝香为大宗,年销数十斤至百斤。李氏麝香的检选、提制均为秘传,为国内商人和洋商争购。稍后兴起的商号是由拥有汉、白血统的舒金和创办的兴盛和,代表了鹤庆商帮在同治至民初年间的繁盛。后来创设的恒盛公商号与兴盛和存在密切关系。辛亥革命前几年,由兴盛和出主要资本与其姻亲张泽万合伙在汉口设立恒盛公,以经营麝香为主,其他药材为辅。[注]舒家骅:《鹤庆商业资本发展纪略》,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大理白族自治州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大理州文史资料》第6辑,内部编印,1989年,第65~68页。张泽万在1911年前后曾多次赴日本推销麝香,其主顾主要是药店。1913年,恒盛公归张泽万个人经营。此后,恒盛公逐渐在上海、印度等地开设分号。[注]张相时:《云南恒盛公商号史略》,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18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8页。恒盛公所售之麝香销路主要是湖北、江西、河南等省,货源最初是云南,其后有来自印度,或在上海就地采购。恒盛公的麝香营业额在全面抗战爆发的前几年,每年五六十斤左右,盈利约一二千两银子。[注]张相时:《云南恒盛公商号史略》,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18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2页。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恒盛公由上海、汉口撤回滇后,印度分号继续存在,但业务范围缩小。
云南回族马帮亦有从事麝香贸易者,主要经思茅进出缅甸、老挝、泰国。光绪初年,云南河西、玉溪、峨山一带的回族马帮行走于普洱、思茅、车里、佛海并进入东南亚从事商业活动。[注]马泽如:《云南原信昌商号经营概况》,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16辑,内部编印,1982年,第70页。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思茅正式开埠。至20世纪20年代,回族马帮除了经营云南土产外,还增加了麝香等快销利厚的商品,以换取缅、老、泰的鹿茸、象牙等物品。[注]马泽如:《云南原信昌商号经营概况》,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南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云南文史资料选辑》第16辑,内部编印,1982年,第76页。
因麝香伪造甚多,为保证质量,有些外商派员亲赴产地采购。清朝末年,法国巴黎香水公司派人到丽江府等地收买麝香。[注]《光绪三十三年腾越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46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440页。1912年,巴黎香货公司派人赴阿墩子一带采买麝香,并自行经腾越(今腾冲)海关出口。[注]《中华民国元年腾越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60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474~475页。打箭炉有巴黎香料制造厂派驻的代理人,将收购到的麝香直接运往法国。上海、汉口等商埠的外商、洋行亦于打箭炉设有收买麝香的商号。[注]谢富兰:《中国之麝香》,《申报》1927年7月26日。
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中英《南京条约》签订后,清廷准许英国人在广州、上海等处港口贸易通商,将香港岛割让给英国。此后,列强相继要求中国订约,清朝秉持的对外贸易之限制政策逐渐废弛。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上海被辟为通商口岸,众多商号随之在上海设立分号,进行麝香贸易。云南天佑兴、同记商号于1914年将业务扩展到上海,从事滇西麝香的批发销售。[注]佚 名:《云南天佑兴批发原山麝香广告》,《申报》1914年5月6日;佚 名:《云南同记麝香沪庄广告》,《申报》1914年8月10日。1920年,向在陕西坐庄专办麝香、锦纹、西大黄等商货的西庄民生公司专设分销处于上海。[注]佚 名:《西庄民生公司分设上海广告》,《申报》1920年8月9日。由上海输出之麝香约占全国输出总额的60%~70%。[注]佚 名:《西康麝香贸易》,《四川月报》1933年第3卷第1期。上海的麝香大部分由打箭炉经重庆、成都、宜昌、汉口等处运来。1911年,运到上海的康藏麝香总值约沪平银50 000两。当时每年由上海输往巴黎者约700斤,纽约500斤,德国50~100斤,英国10~50斤。[注]佚 名:《中国麝香输出记》,《东方杂志》1912年第9卷第5期。
云南麝香由商贩购自猎人,转售于商铺,再经蒙自、腾越等处输出到外埠及海外各地。光绪十五年(1889年)至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云南先后约开蒙自、思茅、河口、腾越等商埠,使云南的外贸发生划时代变化。蒙自于光绪十五年(1889年)正式开关,特别是宣统二年(1910年)滇越铁路建成通车后,经铁路由蒙自关转运越南、香港等地再行运往外洋的对外贸易快速发展。据海关统计,1917年蒙自关出口麝香达407两,1918年增至6 266两。[注]《中华民国七年蒙自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82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1461页。
据法国里昂商会中国考察团于1895~1897年的考察称,松潘和打箭炉周边地区所产麝香总共可以卖到5~6万两白银。云南的全部麝香产量估价约为500万法郎,其中有半数会出现在重庆市场上。除此之外,云南省的麝香几乎全都从大理经腾越南下到缅甸的八莫(Bhamo)。[注]耿 昇:《法国里昂商会中国考察团于1895~1897年对云南的考察》,《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腾越开埠。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腾越关出口麝香价值关平银81 920两,约占当年腾越关出口土货总值的17.5%。[注]《光绪三十三年腾越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46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440页。1910、1912年腾越关分别输出207、261斤麝香至法国。[注]《宣统二年腾越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54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498页;《中华民国元年腾越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60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474页。1915年,腾越关出口运往法国的麝香共323斤,估值银11 3000两。[注]《中华民国四年腾越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70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1377页。
在光绪十七年(1891年)重庆被辟为口岸前,四川等省土产、麝香大多自宜昌、汉口输出,宜昌关为重庆以西各地货物转运之倚仗。1889~1890年,宜昌关输出麝香为3 000、2 300余斤,分别值355 000、235 000两关平银。[注]《光绪十六年宜昌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16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111页。重庆开埠后,康区、川西北等地麝香主要汇聚于重庆,宜昌关成为重庆关货物的转输之地。1893年,重庆输出到宜昌的麝香为3 398斤。[注]《光绪十九年宜昌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21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112页。1894~1895年,重庆关输出之麝香为51 000、49 000两,分别值关平银488 000、540 600两。[注]《光绪二十一年重庆口华洋贸易情形论略》,载《中国旧海关史料》编辑部委员会《中国旧海关史料(1859~1948)》第23册,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年,第111页。
随着近代中国通商口岸的陆续开辟,麝香的出口贸易迅速增加。在20世纪20年代之前约50年时间里,麝香价格总体上攀升,1906年达到峰值,较1872年增长9倍多。[注]Verne Dyson(ed.),“China’s Progress in Industry”,The Weekly Review of the Far East(1921-1922),Dec.17,1921.1895年末,云南府的麝香价格上升到每斤230两银,而在1894年每斤只售190两银,运到上海即可上涨至每斤250两银。[注]耿 昇:《法国里昂商会中国考察团于1895~1897年对云南的考察》,《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西藏麝香在清末民初的20年里价格涨至5倍以上。[注]谢富兰:《中国之麝香》,《申报》1927年7月26日。1892~1901年间,重庆麝香均价从每斤145两银涨至291两。[注][英]华特森:《重庆海关1892~1901年十年调查报告》,李孝同译,载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四川省委员会,四川省省志编辑委员会《四川文史资料选辑》第9辑,内部发行,1963年,第228页。麝香的日益昂贵,导致经营麝香业者减少。以前销路顺畅、获利甚丰的汉口市场麝香经营者,至1905年仅剩三义昌、庆昌和两家商号,每年交易额共30万两白银,所收麝香由禅臣、良济、公兴、怡元诸洋行购去。[注]佚 名:《商务·汉口市情》,《申报》1905年3月22日。
麝香出口量波动较大。1893~1902年,重庆关年均输出麝香重约3 971磅,1903~1912年均3 228磅,1913~1916年均4 433磅,1917年为1 340磅,1918年为948磅。[注]佚 名:《中国麝香出口额之低减》,《医药杂志》1920年第2卷第2期。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逐渐恢复,1919~1921年,重庆关麝香输出分别为937、1 018、1 173斤。[注]法 常:《麝香》,《化学工艺》1923年第1卷第3期。就全国而言,1904年麝香输出量为71 728盎司(1盎司=28.35克),值678 536海关两,其后数量减少。[注]刘家璠:《中国麝香之生产及输出》,《农商公报》1923年第10卷第2期。1907~1913年均麝香出口重量3 826磅,1914~1917年均2 739磅。[注]佚 名:《中国麝香出口额之低减》,《医药杂志》1920年第2卷第2期。“一战”前,麝香出口年均值在375 000美金以上。“一战”及川边战事导致麝香输出减少。[注]佚 名:《吾国麝香之出口》,《民心周报》1920年第1卷第13期。民国初期的20年间,麝香出口价格大体保持平稳。1912~1917年,麝香出口量呈减少趋势,1918~1922年,数量上升,年均出口重量约25 100两。1930~1932年,麝香出口量明显下降,年均重12 667两。[注]蔡受百:《中国麝香业状况》,《上海总商会月报》1925年第5卷第3期;佚 名:《西康麝香贸易》,《四川月报》1933年第3卷第1期。
上海和汉口分别是麝香最大的外销和内销商埠。青藏高原东缘麝香主要输往法国、美国、日本、英国等地。此外,香港作为重要的中转和分销港口,也汇集了为数甚多的麝香。“一战”前,中国出口麝香约50%输往法国,美国占20%。1910~1914年,美国由华输入的麝香重约406磅,值120 284海关两。“一战”期间,麝香输入美国增多,1915~1917年,增至613磅,值195 087海关两。[注]佚 名:《中国麝香出口额之低减》,《医药杂志》1920年第2卷第2期。1918~1922年间,输入法国、日本、美国的麝香重量分别为33 412、30 353、27 262两。[注]蔡受百:《中国麝香业状况》,《上海总商会月报》1925年第5卷第3期。其中,输入日本的麝香量明显增加,且大部分再由日本转销于欧洲各国。
20世纪30年代初,由于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各国关税壁垒高筑,法国以麝香为奢侈品,其进口税增加30%,导致康区麝香销路不畅。[注]佚 名:《康藏药材产量丰富》,《华北日报》1934年12月8日。1937年后,世界商业急剧衰落,远较1929~1933年的经济危机严重。同时,由于全面抗战的爆发,中国的对外贸易渐形凋敝。1938年,日军占据冀、察、绥、鲁、晋五省及华北沿海各埠,控制长江下游,直达汉口,由重庆出入长江下游之货物大为减少。因交通阻塞,麝香市场萧条,价格低落。1937年前,康区麝香每斤(合16两4钱)售美金350元。[注]佚 名:《川康名贵特产麝香产销及用途》,《华北日报》1947年3月14日。至1939年7月,康区巴塘麝香每两藏洋20元(每元约合法币6角)亦无人接手。[注]佚 名:《康麝香跌价》,《新新新闻》1939年7月25日。由重庆海关直接出口的麝香及贵重药品等主要利用邮包或航空运往香港。广州失守后,货物改由滇省各埠出口。1937~1939年间,出口到法、美、日、英等国的麝香数量也随之减少,年均分别重约2 410、1 186、1 062、489公两。[注]杨志鸿:《中国麝香产销调查》,《国际贸易》1946年第1卷第11期。
1940年,滇越铁路被日军截断,四川山货、药材行情愈发疲软。1941年,沙渔涌、南澳、盐田、汕尾等相继沦陷,内地与香港间的贸易改趋广州湾(湛江)与仰光一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麝香价格愈见下跌。[注]佚 名:《灌县最近市况山货药材价下跌》,《新新新闻》1942年1月31日。“二战”结束后,因法国香水工厂大多尚未恢复,美国成为中国麝香的主要出口国。[注]佚 名:《西康麝香百余斤明装轮运美》,《征信新闻》(南京)1946年第101期。1946年,200斤川康麝香分批自重庆空运美国,该麝香市价为每斤130万元,运美后每斤可售800美元。[注]佚 名:《麝香更吃香,将飞运美邦》,《新新新闻》1946年7月23日。同年,我国麝香输出重约三千三四百公两,值国币10亿余元,其中美国约占总数80%,输入法国的麝香仅值国币八九千万元。[注]佚 名:《去年麝香输出约值十亿余元》,《中央日报》(昆明),1947年1月30日。
麝香和茶叶是近代青藏高原东缘与内地物资交流的两种代表性商品。麝香、牛羊皮、各类兽皮以及贝母、虫草、鹿茸、大黄等是近代青藏高原东缘地区藏族群众尤其是牧民与外界进行物资交换和辅助生计的重要手段。作为利厚畅销的珍贵土产,麝香吸引着内地商人携带茶叶、布匹、铜铁器及其它日用杂货,深入青藏高原东缘的麝香产区进行商品交换。麝香在青藏高原东缘及其周边地区的流通,反映出藏族与各民族互通有无的商贸交往和农牧之间的互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藏族群众对麝及麝香价值的认知,并增强商品经济意识。
鸦片战争后,中国沿海、沿江、沿边等诸多地方被帝国主义列强辟为通商口岸,并设立海关,中国逐渐沦为帝国主义商品倾销、资本输出和原料掠夺的场所。开埠通商后,通过口岸外销成了近代青藏高原东缘麝香贸易流通的显著特点。康区麝香大多运销欧美、日本及南洋,青海等地的麝香通过天津港转输外埠或海外,川西北边地麝香则主要供给沪、粤、浙、苏、豫等地的药材铺。在口岸的拉动下,麝香在扩大对外输出的同时,国内市场的贸易也趋于频繁。青藏高原东缘麝香的流通以驮帮、航道、铁路等交通线为纽带,将各层级市场连接起来,加强了青藏高原东缘及周边集镇与重庆、宜昌、汉口、上海、天津、广州、香港、蒙自、腾越等口岸城市乃至西方市场的贸易联系,促进青藏高原东缘地区商贸的发展。
近代麝香外销的激增刺激了香号群体的迭代更新。在麝香的生产、收购、运销等活动中,汉、藏、白、回、纳西、羌、蒙古等多民族互相配合,各大麝香商号积极培育各自的营销网络,这对于近代中华民族经济共同体的构铸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同时,青藏高原东缘麝香的出口贸易基本受洋行、买办的垄断和控制,从事麝香外贸的国内商号大多成为洋商附庸,麝香市价涨落亦往往被洋商操纵,由此折射出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经济的特征。
青藏高原东缘麝香流通受国内外形势、价格、产量等因素的综合影响。近代以来,外商大肆搜括中国麝香,随着市场需求增大,滥捕滥杀使得麝鹿数量减少,导致麝香求过于供,麝香价格在总体上呈上升趋势。新中国成立后,为保障麝类的野生种群数量,从1958年开始在马尔康、理县等地建立麝场,开展人工养麝活体取香试验。20世纪80年代中期,由于过量捕杀及生境破坏,麝已不足100万头。1994年,国家在禁止出口的商品中增加了麝香。2003年,麝科麝属所有种被调整为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禁止猎麝和收购麝香,中药生产所需天然麝香从库存或人工繁殖所获天然麝香中解决,野生麝香逐渐退出贸易流通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