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去年代的旧报纸
旧报纸握在我的手里时
我已经旧了,眼角掉下锈蚀的铁渣
曾经的新闻里,我和那些年代的汉字
肩并肩走进眼睛里的村镇,拐弯时
但我还是被那个时代甩了
忍看着它的背影远去
只好将一张苍老的脸
折叠起来、放进回忆中
扔下旧报纸的时候,下午的阳光
推门进来,抢先打在我的脸上
像刷了一道黄色的油漆,我相信
它能盖住历史的斑驳
丁家山的中午
吹过你的风,吹了我
坐过我的石头,你坐着
我们共同占有的一个时辰
被一片灌木确定成绿色
天空里尽是些白云和苍狗
都是从我心里掏出来的,现在
腾空的地方,装了一个你,就满了
流水和石头,成了多余的
像那些野花一样成了摆设
和你一比,世界也轻飘飘的了
有必要用一座丁家山将它压住
植物在雨季中
总是湿淋淋的,耷拉着大耳朵
迟疑地站在梦的出口
好像要堵住,就要涌出的动物
但只有雾,像剥离不开的疲倦
事物陷得很深,那杂沓凌乱的蹄子
已在泥土里生根,被迫辨认为植物
静穆中,接受了阳光的抚爱和教育
但内心,不能抹去暴雨的鞭伤
仿佛是禁忌,花朵正要说出
闪电在一亮中,生锈了
秘密,卡进了锁子里
二十家的河边
更多的浪从早晨出发
匆忙地跋涉,然后抵达远方的黑夜
更多的人,从黄昏的路上回到自己的家
在床铺上认领了自己的身体
村庄里的灯,总是担心着
他们涉足未知的领域、所遇的危险
有块大石头挡在路上
那只疲惫的蚂蚁,也许到不了明天
金河边
不阻止你的执意离家出走
却担心你浪迹天涯
岁暮的大山扑通跪倒的时刻
所有的白云都泡在泪水里
夕阳如何地老泪纵横
河流怎样的恩断义绝
一川的草树、无法描述、更不能阻拦
残留的碾磙
一半掩埋于泥土中的石碾
它在寻找着丢失的碾盘
期望从大地的深处浮起
像卧在苍茫星河里的一颗星球
它在寻找着自己的轨道
碾道漫长的寂静里,它在等待闪电之鞭
赶起的那头蒙着眼睛的灰驴
荒草淹没了它的回乡之路
井口的辘轳
无数次地解开了缚绑
又无数次地将自己结实地重新捆绑
站在井口的辘轳
就是这个命运。面临深渊
将自己反复地交给一双虐待自己的手
将生活之路,逼成一条陡峭的绳索
瓜豆的种子
旷野,一间黑暗的屋子里
一束光,试着从内部
擦亮自己
有人试着,从灰烬里
将一盏灯端出
恍若一粒种子的呼救声
穿破了厚厚的土层
被风牵住了手臂
连它的名字拽起来
七十年代的铸铁火炉
一座小小的铸铁火炉
是一個冬天的中心
它撩动的火舌
拨弄着你心中的冰块
一座火炉,点燃了你一个冬天的荒芜
它呼叫着,让奔腾的血液
从各路赶来,向心脏汇聚
它以充分的热量来证明
炉膛的中心,就是一个喧闹的节日
大青山里
今夜,石头屋子的外面,野兽睡着了
今夜,星光睡着的时候
野花已经醒来
风在树林外喧嚣,一条河
穿过了夜,追上了黎明的曙光
温 古: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草原》诗歌编辑。著有诗集《温古诗选》《低低的火焰》等18部。获《诗刊》《诗歌月刊》征文奖、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