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2022-02-03 10:37袁彩文
西部散文选刊 2022年1期
关键词:姑姑家叔叔医院

袁彩文

二○○二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为祭奠已逝的父亲,清晨,在乘坐不到一小时车程,就到了自己曾居住过的小镇。

风吹得衣服很紧,山坡上的荒草、树木在寒冷的冬天,赤裸裸地守护着沧桑寂静的群山,河流也僵硬了,偶尔飞过零星的鸟儿轻轻地在低鸣。冬后的积雪也只有在背阴处,显得耀眼夺目。我边走着,脑海中太多的伤痛,如泉水一样奔涌而出.....

我和妻是在那年的春天离乡谋生的。记忆中的父亲,总是担心我们忍饥挨饿,为我们打摞了一驴车吃喝用度。我不想带,父亲总说:“城市地方干啥都得用钱,多带点能少花钱,你们用钱处多”。我也只好依了他的话。

那年的六月,气温特别的高,我正在屋里午休,妹夫会平过来说:“二爹近来有病”,我问是啥病,他说,镇上医生检查的是“胃溃疡”,医生说吃点药就会自愈。

自从会平走后,我的心就有点咯噔,父亲是从来没有病的,怎么会一下子有病呢?

那天晚上,我在睡梦中,梦见老家的院墙塌了,第二天起床与妻说,妻说,可能家里真的要发生什么事情,她也前天晚上梦见自己的一颗牙齿掉了。

难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等到第三日,姐姐就打来电话说,父亲病重,让我们速返。我们简单收拾就和妹妹一家赶回老家。刚好,母亲也在姐姐家里,待我们问清原委,母亲哭泣着说:“地区医院检查了,是癌症”。姐姐和妹妹也一个劲的哭。父亲现在还年轻,仅仅五十三岁,他是全家人的脊梁与希望。在姐夫叫来叔叔商量后,一致决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挽救父亲,争取让他多活几年。在我们姊妹三人将钱商议好后,叔叔自己主动说,我也支持你们,为了帮助我的亲哥哥,我出一千元。接下来,大家分头行动。于第二天,我、母亲和父亲就到达伊克昭盟市。

记忆中,那天的风特别的大,虽然是夏天,呼啸而过的狂风,像是要把人卷起扯走,满天沙尘席卷着地面上的纸屑微尘直入高空。

我们在焦虑中,于当日下午在姑姑家暂住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领着父亲来到盟医院。在办理完入院手续后,父亲终于顺利地在盟医院住了下来。

父亲的病很重,从他坚强的性格中,我能感觉到无情的病魔在不断地吞噬着他的躯体。

其实父亲是一个特别苦命的人,父亲兄弟姊妹五人,他在家中排行老二,爷爷是一个少本没事的人,在父亲二十多岁时,就因为哮喘离开了人世。父亲自幼家贫,在十多岁时便与邻居家的爷爷学做推粉磨豆腐行当。父亲人勤,脑子又灵活,把做豆腐的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外祖父就是看准父亲这一点,才把吃“市民粮”母亲,嫁给山大沟深,兔子都不拉屎的穷农村。

父亲虽然在一大家中,既不是老大,更不是养父亲,可大叔,三叔,四叔的婆姨都是父亲给一手张罗办闹。哥哥弟弟们,没有一个打了光棍,尤其是老三家,在他们孩子已经四五岁的情况下,还跑回来和父亲要订婚说下的缝纫机钱,不给就威胁著要和三叔离婚。父亲是硬着头皮,和同村人借的钱贷的款给老三家弥补上。目的就是让自己的弟弟不要弄得真的离婚了,打了光棍。四叔在家排行最小,成家也最晚,打小吃穿用度都是父亲一手抚养,包括脚上穿的鞋,一到冬天,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给做出来的。记得当时,四叔那年在外面挣了几百块钱,要回来娶媳妇了,父亲是满抵满垫,包括结婚时的吃喝被褥等用品,都是父亲无理由提供的。姑姑家就更别说了,姑父在几千里以外的铁路上工作,常年四季回不了家,父亲只要是把自己家的活安顿好,就马不停蹄地跑上十多里山路,帮助姑姑家干活。

父亲就是为争一口气——同村的一个爷爷曾嘲笑我的爷爷说,生的五个儿子,(有一个过继给别人)就有四个半要打光棍。父亲就是要打破这种诅咒。不认命,和生活做顽强的抗争,这就是父亲不屈而宝贵的精神。

在医院经过约一周的观察化验后,决定在住院后的第八天实施手术。可能是为了使自己能够有活下来的希望,父亲毅然决然地答应了手术。我在手术单上签完字后,姑姑、姑夫还有妹夫他们都来了,手术时间整整持续了八个多小时,当医护人员把父亲从手术室推出时,父亲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父亲的脸色煞白,嘴上呢喃着什么,这就是我永远刚强、温厚、雷厉风行的父亲吗?我忙扑过去,将父亲紧紧地抱在怀里。父亲显得是那样的廋弱、无助、痛苦,无由的泪水一次次盈满我的眼眶,我泪流满面。

在经过医护人员精心护理下,父亲的病情慢慢平稳下来,他的脸紧贴在我的怀里,在经过一星期的治疗,父亲的病情比以前好转了许多,可是存进医院的钱已所剩无几。再不续交费用,医院将停止治疗。我们一家人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上哪去借钱?叔叔走时答应好的一千元还没有捎上来,我决定回老家一趟。

在经过近五个小时的颠簸,终于见到了叔叔,可叔叔说,他也弄不到钱,让我们另想办法。当姐夫说起,你答应下的一千元时,叔叔也说指不上,姐夫气得脸色刷白,我的心也一股劲地抽搐着。但我还是鼓起勇气,一句话没说,离开了……

想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可想,我一个黄毛小子,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不会相信,还有谁能信任。在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好向我妻三姨借了五百元,垂头丧气地回到盟医院。此时,已欠下医院两千多元了,医院已快停止治疗,钱钱钱,去哪儿弄钱呢?母亲说,她再回去试试,母亲又回去了,同样也没人借给可怜的母亲一毛钱。母亲只好将外祖父在镇上留给母亲的唯一房子卖了,但母亲拿上来的钱还是远远不够,我只好再度求助住在伊克昭盟市的三叔,但是三叔也说弄不到钱。在我极度艰难困苦之下,我再次来到姑姑家,姑姑只好跑去向别人借了一千元。姑姑是流着眼泪把钱递到我手上的,另外,又把自己省吃俭用下的一百多元偷偷地塞给我,要我给父亲好好吃上,“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你爸对我的恩情”,姑姑说着,已热泪盈眶,干瘪的手不住地擦拭泪水。

在持续治疗一段时间后,父亲终于可以出院了,父亲可以轻微地在地下来回走动。那天回到姐姐家,已是下午四点多,父亲的药还在继续,家里面临的开销依然很大。

那年的秋天,寒潮来得特别早,庄户人普遍没有什么收成,经济收入几乎为零。在困顿的日子里,我的眼前一片茫然……可日子总是要过的。到了初冬时节,记忆中,父亲的病情时好时坏,身体已大不如前,精神也极度颓废。待到第二年的四月中旬,病魔还是冷酷地夺走了他刚强不屈最宝贵的生命,我潸然泪下。

父亲在庄稼地里忙碌了一辈子,那个年月,邻居家的孩子都是稀吃烂穿,生活异常艰难,而我们姊妹三人,放学回家,总能吃上热腾腾的饭食,穿上逢年过节母亲新做的布鞋。让我们从未感受到生活的艰辛,日子的困顿。我是在父亲博大深沉的爱里长大的。我从父亲身上学到了对生活的坚韧不屈,勤劳勇敢,诚实善良的优秀品质。

父亲是中华大地上一个极普通极平凡的人,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苦老百姓。父亲从十八岁起带领一大家人,二十二岁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为了能使全村人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他修路建大坝,积极争取上级政府的资金。村里面邻家邻居,只要是有人求助于他,他都是能帮就帮,毫无怨言化解村民的一次次纠纷矛盾。在农业生产上,他冲锋在前,享受在后。父亲生活得简单而质朴,平凡而又伟大,他对生活的执着追求,充满斗志精神与希望,一直激励着我。

现在,父亲已逝两年了,坟茔上的青草与野花长满四周,愿父亲在地下永远安息,儿谨已此文在您周年到来之际,为您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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