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潘壶”之漫谈

宋俊涛

《阳羡砂壶图考》中记载，晚清，有名仕潘仕成，广东番禺人。家传素爱饮茶，便常往返宜兴定制专属紫砂壶，自用也用于馈赠。他定制的紫砂壶款式固定，款识为“潘”，“潘壶”之名由此而来，逐渐成为经典壶式，流传至今。

潘壶的出现及流传有着自己的特点及社会意义。清朝，是中国茶文化发展的重要历史时期，这时期，饮茶的风气从上层社会发展至社会的各个阶层，不仅是权贵、文人，商贾、百姓中也普遍饮茶。随着茶风的盛行，茶器也自然得以发展，宜兴的紫砂壶也迎来了发展史上的鼎盛时期。潘仕成定居广东，却常往返宜兴订做砂壶，可见，当时的宜兴紫砂壶已是名冠全国，畅销九州。潘仕成祖籍福建莆田，当地有用朱泥小壶饮茶的习惯，所以正宗的潘壶均由朱泥制作，也均是小壶模样，这样的潘壶也就常常出现在闽南人家的功夫茶中。潘仕成先世以盐贾起家，家境殷实，富甲一方，当地以潘氏为荣，认为其有财运亨通的祥瑞之气，所以“潘壶”逐渐成为了当地女子出嫁的嫁妆标配，以期所嫁之人能像潘家一般荣华富贵。随嫁的潘壶在女子百年之后作为陪葬以感念娘家的养育之恩[1]。一把小小的潘壶，却被时代、被风俗赋予了如此丰厚的社会意义，这也是支撑它百年不衰的文化底气。

紫砂壶艺造型百变，经典百态，而固式的潘壶能成为其中一支世代流传，不仅仅是因为其具有丰厚的社会意义，本身的形体设计也是经得起推敲的造型艺术。壶腹如鼓，腹下急收至底，肩部缓缓收缩,短颈大口，大耳把，一弯流，压盖、盖面隆起，这是潘壶的固有形制，在看似简单的造型中，却别有洞天，耐人寻味。

首先，潘壶具有极强的实用性。作为实用艺术品，实用性是紫砂壶得以存在且发展壮大的根基。在立意凸显欣赏性的壶创中，潘壶的诞生本为日用，所以它的造型初衷以实用为先。壶身饱满，适宜泡茶；大口径方便清洗；一弯流出水爽利；大耳把便于端握；一粒钮容易拿捏。另外，这种模样的器皿最容易养护，正如闻龙《茶笺》中所说：“摩掌宝爱，不啻掌珠；用之既久，外类紫玉，内如碧云。”所以，无论是泡茗还是把玩，潘壶均是壶中上品。

其次，潘壶具有极强的欣赏性。1.“简”是潘壶鲜明的美学风尚，没有繁杂的装饰，没有多余的线条，在清代以奢华为美的时代潮流中，这种简约明快的造型极为难得，同样也契合着当今“简约”的时尚主流。2.“圆”是潘壶突出的造型特征，大至壶身、小至壶钮，全身上下均以圆形为基制，“圆”是中国文化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不仅是中式美学中的一环，也凝聚着中国的哲学思想、中国的吉祥文化，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元素。潘壶中圆圆相扣，既彰显着圆的润美，又有相互呼应的和谐统一之美。3.潘壶的线条感很强，这点和上文中的“圆”是相互成就的，通过多条弧线的交织、组合、延伸，灵秀飘逸的流动性、自然柔和的舒适感油然而生。另外，潘壶虽说是固制的款式，却不是只有一个模样，有高、中、矮之分，即壶身偏高近梨形为“高潘”，壶身稍高近似扁球形为“中潘”，壶身偏矮近似扁柿形为“矮潘”。虽然只是高度不同，但是不同的比例成就了潘壶不同的形态美感，或婀娜有致、或淳朴端正、或憨态可掬。

再次，潘壶具有极强的工艺性。潘壶是典型的素器，看似简单却最是难做，它没有任何的遮瑕，当然就容不得一点瑕疵，特别是像潘壶这样流线性强的壶型，特别考验着制作者制壶的工艺水平。而正宗的潘壶一般由朱泥制作，朱泥，是紫砂红泥的一种，是紫砂泥中的精品泥，与其他的紫砂泥有着本质的不同，它的结晶度高，烧成收缩率大，所以朱泥从制作到烧制均有不同。因为成品率大约只有60%左右，所以朱泥又是所有泥中最难做的泥。因为特别大的收缩率，朱泥壶在烧成后表面生出或多或少的皱折，所以有“无皱不成朱”的说法。而这种皱，在日久的使用后看得见却摸不到，这也是朱泥的魅力之一。所以，用朱泥制作的潘壶，不仅正宗，其工艺价值也更高。

总 结

潘壶，从晚清走来，其形其意，根植于东方美学与哲学，它不仅是一把极具宜茶性的壶器，而且是集实用性、欣赏性、工艺性、文化性、社会性于一体的中国茶文化与中国紫砂文化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