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菊丽
(鲁东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0)
C.P.斯诺(1905-1980)是战后英国文学回归现实主义传统的代表作家之一,他以系列小说集《陌生人与兄弟们》(StrangersandBrothers, 1940-1970)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战后英国社会生活,奠定了在文学史地位。斯诺一生中亲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带给西方社会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摧残,深谙“随着工业社会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人际关系和人对社会的关系日益成为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里冲突的焦点”(瞿世镜,1998:81)。由此他对现代性及其对社会秩序和心灵秩序的影响展开深度思考。在现代性从工业社会发展到20世纪的“风险社会”带来的诸多风险当中,伦理危机是受到普遍关注的人类生存困境之一,其中同现代性与生俱来的“个人自我中心或个人主义的道德价值观”(万俊人,2002:135)被认为是伦理危机产生的思想根源。
斯诺在《陌生人与兄弟们》中致力于“讲述社会中的人”(people-in-society)(Karl, 1963:25),“表现各种群体生活的内在运行机制及个体与所在群体的对抗和交锋” (Ramanathan, 1978:54),其中的学院派小说代表作《院长》(TheMasters, 1951)就是“对群体以及组成群体的成员所进行的最明确的探讨”,回答了“群体到底由什么构成,是什么能够使群体成为整体”(Ramanathan, 1978:54)等问题,其实就是斯诺对学院共同体伦理生活的思考。《院长》对学院公共生活中的伦理危机、伦理选择失范以及伦理身份错位等问题进行表现,隐含着作家对构建有意义的学院共同体生活秩序的期待。
“就共同体形成的基础而言,共同体从不单纯意味着‘共同的生活’,而且意味着在共同的生活中已经形成一种特定的伦理关系和共同的价值取向”(王露璐,2014:77)。有群体生活的地方,就会有人与人之间伦理关系的发生,共同体成员只有彼此合意,形成社会整合力,才能使共同体得以延续下去并变得越来越美好。学院共同体作为高等教育机构首先是一个制度化、组织化的公共领域,它以文化精英为其成员的符号化形象,以传授和创造知识、开展科学研究、传递文明文化为己任,以无功利之心、追求真理为公共精神。因此,学院共同体有其特定伦理意义上的公共生活指导原则。其次,学院共同体还可以体现为特定心灵秩序的存在。根据社会学家鲍曼的观点,共同体首先“是一个‘温馨’的地方,一个温暖而又舒适的场所”;“‘共同体’给人的感觉总是不错的,……它所传递出的所有含义都预示着快乐”,共同体生活是“我们能够互相依靠对方”的地方(2003:2,3);这里没有困境中的嘲笑、幸灾乐锅,而是充满同情、原谅,没有记恨,人们互相帮助,是一个“可以信任、他人的所言所行我们又可以依赖的友善的、心地善良的人群”(2003:4)。这种基于个体美好心灵的共同体伦理可以作为分析学院共同体人际关系的参照。学者们以什么样的内在品质建构共同体生活,这其中包含着他们的伦理选择。再次,伦理选择决定了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关系,它对个体的身份认同也会产生影响。由于“共同体是个体认识自我的基础;没有共同体,自我就被掏空了内容和意义”,而且“个体与自我的关系是通过他与共同体的关系进行调节”(Taggart, 2009:170),像在大学这样组织化和专业性都很强、公共性质非常明确的领域,学者们的存在感、归属感、成就感甚至安全感和生存能力都是通过这个共同体实现,他们的伦理选择在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自我认知。
作为战后社会转型时期的作家,斯诺在其作品中表现了英国“战后大众社会背景下的社会变迁以及‘善的生活’(the good life)和‘善的人’(the good person)之间如何相互影响”(De La Mothe, 1992:150),对社会秩序重建过程中的伦理道德生活予以关注。“从整体上看,《陌生人与兄弟们》主要关注的是正派的人置身矛盾和冲突之中时的道德问题”(Karl, 1963:5),对异化关系的焦虑逐渐凝结成了斯诺对建立有意义的人际关系和有意义的共同体生活的强烈愿望。他结合自己在政府机构、高等院校、律师事务所以及科学实验室等领域的工作经历,将自己的文学观念融入了对个体与社会、个体之间以及个体与自我紧张关系的探索之中,“在致力于现实主义小说的回归中努力表达这样一种观念,那就是社会与个体以共栖共生的方式相互交融”(Ramanathan, 1978:16)。
根据罗森(Janice Rossen)的观点,“学院派小说几乎毫不例外地将竞争作为情节基础,展示这个职业圈内的人想要获取更大成就的野心,对职业竞争进行戏剧化表现”(1993:4)。小说《院长》以权力的竞争展开叙事,“成为学院派小说中表现学院竞争、勾心斗角和内讧的领先者”(Fullerty, 2008:245),被认为是“有史以来写得最为出色的学院派小说”(Halperin,1983, 转引自肖瓦尔特,2012:4)。《院长》以权力竞争主题表现了学院共同体生活的失守以及斯诺对重建学院共同体伦理生活的愿望。
《院长》是“斯诺对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揭示得最充分的一部小说”(Karl, 1963:68)。剑桥某学院原来的院长弗农·罗伊斯因为病重将不久于人世,新院长的两个候选人杰戈与克劳佛德在各自团队支持下把竞选过程变成了“一场满怀敌意的对抗”(斯诺,2007:26)①,在竞选的几个月时间里,整个学院都被与竞选有关的各种力量所控制,导致“学院比任何时候都乱”(203),打碎了传统观念对大学是一个“温暖舒适如子宫一样的地方”(3)、“一个安定、温暖舒适、与世隔绝的地方”的想象(肖瓦尔特,2012:4),所有人都因被卷入其中而倍感压抑和焦虑,这样的气氛与鲍曼等学者对共同体生活的描绘大相径庭。
《院长》中权力对伦理关系的颠覆首先体现在参加院长竞选的两位候选人身上。院长竞选在学院生活中是一个公共事件,杰戈和克劳佛德作为候选人本该从公共责任的角度、以“规范合理性”和“公平正义优先”的公共理性对待这件事(梅景辉,2015:76)。然而在杰戈那里,院长作为公共权力的服务和管理职能从未被提及,“当上院长在他说来是一个标志……选他做院长说明人们尊重他,把他看作是自己人,甚至比他们还强。……野心迷住了他的心窍”(344)。杰戈非常欣赏“权力的戏剧性效果”,因为“他是一个野心家。他干的不论是哪一行,他都不甘居人后;他渴望掌权,如果权力能使他与众不同,他就要占有权力。他讲究穿戴、讲究排场,他要有头衔,要显赫一时。如果听到人家叫他一声院长,他该多么高兴呀;他渴望能在一次学院会议上宣布开始执行一项正式条例:‘我,保尔·杰戈,本学院院长……’;他向往住在堂皇的院长住宅里,跟其他学院院长比美”(6)。“院长”权力的符号意义被杰戈的个人欲望和野心所放大,成了他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体验掌控和支配他人的快感、享受较好的物质生活待遇、满足虚荣心的手段。受这种想法驱动,杰戈在竞选过程中的不择手段就可见一斑,选举过程的公正性也肯定无法得到保证。杰戈眼里的院长之职“与其说是公共权力,毋宁说是私人权力(more individual than communal)”(Karl, 1963:69),公共权力被私人化了。与此同时,公共伦理中的利他性原则也被利己主义动机所稀释,共同体生活中公共性优先的伦理被颠覆。关于院长这个职位的伦理价值,斯诺在小说中通过叙述者埃利奥特之口说:“一位院长应该是大公无私,关心别人;宽宏大度而且有几分浪漫的想象力……宽宏、豁达,更能关心别人”(103)。对比之下,院长的公共权力被杰戈的欲望和野心私人化,体现了他对待公共生活的利己主义伦理观,同时也说明被权力欲望所控制的学院生活公共伦理受到破坏。小说对另一位竞争者克劳佛德所着笔墨虽然不多,但在有限的篇幅中也可以看出他和杰戈一样垂涎院长这个职位,对竞选活动也表现出相近的态度和价值取向。
公共伦理的破坏也体现在两个候选人身后的支持者对待权力的态度上。在杰戈的竞选团队中,布朗、克里斯塔尔、南丁格尔等人都有着个人企图,尽管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学术成就和影响不足以有参选院长的资格。“他们对自己的‘办事’能力十分自信。他们心照不宣,各种统治权术无一不晓。……学院里发生的大事没有一样不是得到他们的支持的。……他们毫不怀疑自己从事的各种活动是起作用的。”(31)克里斯塔尔很享受能够操控竞选过程、甚至左右竞选结果的权力之感,觉得自己“在这个小小的学院王国里也算是数得着的实权人物。……亲眼看到了自己对杰戈所发生的影响,那是十分重要的。”(65)最后,在了解到杰戈和克劳佛德之间势均力敌,克里斯塔尔把自己这关键一票转而投给了克劳佛德,使其最终在竞选中胜出,由此感受到了极大的满足,全然不顾这样做有悖学者的文化品格和公共生活规范。而南丁格尔支持杰戈参选仅仅是希望他在当选之后能运用手中的权力帮助自己实现做导师的愿望,被杰戈拒绝之后他将自己这一票也转而投给对他并无好感的克劳佛德,期待以此换来后者能在他申请成为皇家学会会员时给予特殊关照。布朗虽然从始至终站在杰戈一方,其初始目的不外是能够体验在竞选团队中坐镇指挥的领导者之感。小说从头到尾把院长竞选这个公共事件演绎成了满足权力欲望和私人利益的契机,学院共同体原本具有利他性和公正性的公共伦理完全被功利主义态度和利己主义的逻辑遮蔽。
作为表现学院内部竞争的经典之作,《院长》展现了一个充满对抗、倾轧的学院生活,颠覆了人们对“由社会地位较高或才能出类拔萃、受过高等教育的专业人士组成”的象牙塔式学院生活的想象和认知(Ramanathan,1978:55),也揭露了共同体本该以信任、共享、互助、友爱等伦理品质维护的人际关系被异化的状况。从表面上看,人际关系的异化与院长竞选事件相关。然而从深层看,在利己主义对利他主义优先性的原则下,人们的各种选择都对伦理行为形成挑战,进而对人际关系产生影响。
杰戈与克劳佛德之间关系的异化主要表现为在欲望和野心的驱动下由平衡走向敌对的态势。竞选使两人由原来平等的同事关系变成了竞争对手,并在争夺权力的厮杀中成了几乎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劲敌;所采取的行动也丧失了共同体公共生活该有的协作机制,被进攻和防御机制所取代。在《院长》中斯诺的代言人埃利奥特看来,“学院选举跟政界领导阶层的一些活动十分相像,简直令人吃惊。后来我有幸观察人与人之间更大规模的争斗,不禁使我想到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330)。随着竞选过程在私下串通、密谋策划、游说拉票、引导评议员投票等不符合正义、公平原则的行为中展开,杰戈和克劳佛德与他们各自的支持者将“严肃的选举由此演变成一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闹剧”(黄福武,2007:4),学院共同体变成了权力政治角斗的战场。小说结尾处,当克劳佛德以一票的优势胜出,杰戈在不得不面临败选的局面时感到将要蒙受奇耻大辱,这种伤痛反复地折磨着他。由于缺乏公共理性,杰戈不能客观地面对败选的事实,败选对他来说意味着自己反而将要成为克劳佛德掌控和支配的对象。由于“个人利益占据了理性的高地”(Karl,1963:71),公共理性让位给了个人野心和主观感受,公共行为准则完全被个人行为准则所取代,人际关系的失衡就一定会发生,公共生活的秩序也因此走向解体。
随着杰戈与克劳佛德之间围绕权力展开较量,他们周围的同事也通过选择自己的支持者分成了水火不容的两派,造成学院共同体内在整体性和稳定性遭到破坏。“学院生活中的学者们乐于强化这样一种观念,那就是自己是属于这个或者那个圈子的,而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根本无法涉足这些圈子,学者们也往往在这个领域里为权势地位展开竞争。”(Rossen, 1993:4)在《院长》中,人际关系的异化还可以从支持克劳佛德的温斯洛身上得到印证。身居总务长要职的温斯洛“性情粗暴,说话鲁莽,跟学院里大多数同事关系都不太好。院长很久以前跟他争吵过……他跟杰戈是水火不容的。克里斯塔尔不喜欢他,也毫不原谅他”(18)。温斯洛虽然没有什么学术成就,但他能够让“全学院的人却都感到他是一位重要人物”(18),对他来说,个人的感受更重要,别人怎么看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权力感”,而这一切与一个正派、体面学者的修为大相径庭。
南丁格尔是《院长》中唯我至上价值观导致劣质人际关系的另一典型。他希望在根本不具备资格的情况下当上导师并成为皇家学会的成员,因此他先是选择站在杰戈一边,在遭到拒绝后,他做出的反应是“开始恶毒攻击杰戈和他‘那一派’”(155),到处散布关于杰戈和他妻子的谣言。当他以同样的个人目的转而决定投票给克劳佛德时,后者拒绝用不正当手段帮他实现,他就充满了怨恨。南丁格尔在投票这件事上的颠来倒去以及在选择时表现出的痛苦、怀疑、嫉恨,都与他的个人利益没有得到实现有关,因此从一开始就成为埃利奥特最反感的人。“学院里只有这个人(南丁格尔)我最不喜欢,而他也同样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们彼此不喜欢呢,我想并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只因为我们的价值观念、我们的思想毫无共同之处,不过,尽管别人的思想跟我的也没有共同之处,但是我却热爱他们。我不喜欢他正像我喜欢别人一样,都是一种特殊感情,不太好解释。如果不是在学院里,那我们是会互相躲着的”(45)。在南丁格尔的行为选择中包含着工具理性而不是价值理性,体现的是实用价值对生命价值的消解。这是典型的现代人精神气质,“这种精神气质的最大特征就是感性欲望的张扬”(李佑新,2006:2)。它瓦解了大学自诞生之日建立起来的超越价值,极端个人主义伦理摧毁了本该以和谐、稳定、互信、亲密等为特征的学院共同体人际关系。
《院长》对学院共同体中个体与群体生活关系的刻画蕴含着对学者们伦理身份的反思。“伦理身份是评价道德行为的前提。在现实中,伦理要求身份与道德行为相符合,即身份与行为在道德规范上相一致”(聂珍钊,2014:265)。由于共同体视阈中的个体身份是由私人自我和公共自我构成的,有意义的共同体需要两者之间维持平衡,满足共同体生活对个体的道德要求。“斯诺发现,对个体的探讨一定同时意味着对社会中的人的考量……只有当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都得到审视,对人的理解才能合乎情理”(De La Mothe,1992:160)。斯诺的观点源自一个哲学命题,即“人生来是社会的动物,社会总是以各种共同体的形式存在,因而,人又是共同体的动物”(胡群英,2013:12)。共同体生活中人的完整自我要求公共自我对于私人自我具有优先性,健全的人格是通过私人自我和公共自我之间的有机互动达到平衡来实现的。个体的行为和选择符合构建共同体生活所必须的伦理道德,是个体实现与共同体之间共生关系的重要途径。然而,对个人性的绝对化强调无异于使群体生活成为个人权利至上主导,公共性优先的社会规范就会被排斥,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纽带也就无法建立起来,健全、完整的自我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因此,“在这个以无归属感和关系疏离为关键词的时代,我们本能地提醒自己,寻求一个完整或全面的私人经验与公共经验之间平衡的自我认同实际上是20世纪晚期留给我们的唯一一个英雄主义壮举”(De La Mothe, 1992:4)。
在《院长》中,伦理身份的错位首先表现在私人自我被置于较公共自我更为优先的地位。参与院长竞选活动的大多数人都表现出自我中心主义倾向,他们追求自我满足的私人经验与按照规定原则和程序推选新院长的公共经验发生混淆。在竞选活动过程中,两个小集团的成员都采用各种手段左右评议员的投票,形成个人意志对公共意志的干预,公共自我以公共理性参与的竞选活动就变成了私人自我实现个人欲望的场所。《院长》中伦理身份的错位还表现在学者身上公共知识分子角色的淡化。“大学教师,一个知识分子群体,较之以往具有了双重职责:传授知识和创新知识。同时,要治愈人的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的隔离感”(陈嘉,2011:10)。在大学这个特殊的公共领域,学者们还兼有“对社会表现出强烈的公共关怀,以理性代言人的角色批判社会,体现出一种公共良知、有社会参与意识”的公共知识分子责任(刘亚敏,2006:37)。作为社会价值信念的守望者,他们在持守公共道德、维护社会正义等方面对公共生活的影响要远远大于其他人。然而《院长》中的杰戈、南丁格尔们却表现出公共责任和公共精神缺失等特性,根本无法提供社会期待中的终极意义生产和大学精神的彰显。因此,《院长》实际上描绘了一幅公共知识分子缺场的学院生活图景。
西方战后进入风险社会以后,由现代性引发的伦理危机是现代社会结构转变、即个体化社会形成所带来的必然后果。“随着个体化过程的发展,工业社会中的集体意义正在枯竭。个人从工业社会的秩序中被释放到全球风险社会中,不得不在伦理生活中面对各种各样的风险与危机”(李义天、邵华,2013:77)。伦理危机对个体认同、人际关系以及个体价值取向都产生影响。西方大学自诞生之日起就与现代化历史进程同步发展,个体化社会结构以及世俗化、商业化等社会特征都对大学的内涵、功能特别是对大学原有的伦理秩序和超越性价值产生影响。斯诺以政府官员、科学家和文学家等多重身份和广为人知的“两种文化”思想,在文学生涯中对社会多个公共领域的伦理问题进行关注。他不仅结合战后科技发展对文化的影响,展开“对科学伦理道德的深刻思考”,体现科学人文主义思想(姜慧玲,2022:86);还在其学院派小说中借助权力竞争的叙述揭示由现代性导致的共同体伦理危机及其对学院公共生活运行机制的影响,探讨突破个体化社会的局限、建立基于伦理关系的共同体生活秩序。
“学院派小说的主要叙事结构之一就是对一个封闭世界的断裂及其向秩序和常态的逐渐复原所做的关注”(Connor, 1996:69)。《院长》以竞争和冲突为主题表现了学院公共生活的伦理失范,而作为一个有着广阔社会视野的作家,斯诺在《院长》中其实也“形象地传达了整个国家的总体状况”(Connor, 1996:70)。学院生活题材寄托着斯诺从共同体维度对社会生活的表现,包含着斯诺对共同体生活中被欲望异化了的人与他人、人与自我和人与共同体之间关系及其伦理向度的深度剖析。在战后原子化的社会中,即使如大学校园这样与外部社会相对隔离的世界,个体也如支离破碎的碎片化存在。彼此之间紧密相邻却缺乏深度交融,反而由于一些个人主义价值取向和利己化的伦理准则,片面追求自我满足的信仰而不是使公共秩序得到延续的行为规范,导致维护共同体生活的伦理意识难以形成。
作为一部具有人文情怀的学院派小说,《院长》表达了弥合断裂的文化传统、修补疏离的人际关系、重塑塌陷的知识分子身份、恢复学院文化秩序的共同体伦理思想。正如小说中院长职位之争的胜出者克劳佛德所说:“我认为我们应当为自己树立一个高标准的礼貌、行为准则。我要提醒诸位,任何亲密友好相处的社会,都应该制定规章制度,这是很重要的。”(280)这不外乎是在表达,具有伦理意义的品行才是实现美好共同生活的途径。
注释:
① 引文出自C. P. 斯诺:《院长》,张健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以下出自该著引文仅标明页码,不再一一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