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龢家族:两朝宰相父子帝师,三代公卿四世翰院

2022-02-02 22:52
今古传奇·单月号 2022年1期

晚清时期,有两个家族极为显耀,一个是安徽合肥李氏家族,另一个就是江苏常熟翁氏家族。人们将这两个家族编成对联,便是:“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这里的宰相,指的是合肥李氏家族的代表人物李鸿章;这里的司农,则是指常熟翁氏家族的代表人物翁同龢。

翁氏家族是晚清最显赫的汉臣家族之一,在道、咸、同、光四朝,翁氏几代累任高官,创造了荣极一时的辉煌:父子宰相,同为帝师;叔侄联魁,状元及第;三子公卿,四世翰院。

翁同龢是咸丰六年状元,先后为同治、光绪两朝帝师,从政42年,两入军机,经历了中法战争、甲午战争、维新变法,极大地影响了晚清朝堂。翁同龢位极人臣,尊容无上,执掌户部十数年,开缺回乡时两袖清风,囊无余资,其道德操守、清廉作风,值得称颂。

翁氏耕读起家,科第联翩,簪缨不绝,家族成员为官励精图治,关心民生,清正廉洁,有正气浩然的为政风范。翁氏各个时期的家族成员不论地位多高,均能践行家训,自立守操,进则励精图治,治国安邦,关心社稷民生;退则修身养性,达观处世,虑谋有所作为。直至今日,翁氏家族的成员无论在大陆还是在海外,都在各行各业奋发有为,不辱翁门。

【家史】

翁咸封:为官清廉 奠定家声

翁氏家族的显赫起于翁同龢的爷爷翁咸封,他自幼家贫,刻苦读书。乾隆四十八年(1783),翁咸封中了举人。

嘉庆三年(1798),翁咸封来到海州任学正(相当于今天的连云港市的教育局长)。在知州唐仲冕的支持下,翁咸丰在海州建立了石室书院,在赣榆、沭阳创办了怀仁、怀文两个书院,并在海州城南设立义学一所。州学、县学建立后,翁咸丰又在海州城内大力筹建孔庙并得到了当地名流乔少傅、许桂林、许乔林等人的支持。由于当时海州经济基础极为薄弱,为了支持翁咸封修建儒学,他的老家常熟还捐赠了不少建材。

为了在海州安心工作,翁咸丰把老母亲和妻子儿女都接到了海州居住,一干就是十二年。待孔庙整修完毕,翁咸丰又忙着在孔庙里编纂《海州嘉庆直隶州志》,孔庙又成了州志的编辑部,院内两侧的廊庑则作为编撰人员的“招待所”。现在《海州嘉庆直隶州志》还是海州地方史研究者案头不可或缺的工具书。

知州唐仲冕感佩他勤政为民,想向朝廷保举他为知县,结果被他拒绝了。

翁咸封在海州为学正12年,为官清正,生活十分拮据,经常吃野菜度日。当地近海,常有涝灾,翁咸封先后8次奉檄赈灾,他还经常不顾个人安危亲驾小舟出没于风浪中,并多次深入灾区,察看民情,将“皇恩”播撒到灾民身上。有一次他在视察时船翻落水,幾乎丧命,顺水冲了数里,才被百姓救上岸来。

翁咸封为官期间,曾遭人埋怨道:“好好的一个肥差,却生生被翁先生给搅没了。”翁咸封不解,于是问那人,为何有这样的说法。那人告诉翁咸封,按照以往的规矩,当官的和商人都是一个德行,都是以捞油水为最终目的,翁先生却只与贫士交往,断了这些人想靠钱做官的路子。翁咸封当即写了一首诗以作回复:“先生官自冷,此地水原咸。”由此,翁咸封被人称为“冷官”。

嘉庆十五年(1810),翁咸封去世,道光十三年(1833),经江苏巡抚林则徐和两江总督陶澍的批准,进入海州的名宦祠(为勤政爱民,有德业的官员所建的纪念祠堂)。而当地历史上从无基层教育官员进入名宦祠的,由此可见翁咸封对于当地的贡献很大,深受百姓爱戴。

翁心存:德高望重 两朝帝师

翁心存,字二铭,江苏常熟人,生于1791年,是翁咸封的儿子。翁心存从小就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海州知州唐仲冕爱惜他的才华,也感佩他父亲翁咸封的为官为人,亲自担任翁心存的老师,为他传道授业解惑。

翁咸封去世以后,翁心存承担起了家庭重担。但由于父亲为官清廉,死后没有任何遗产,翁家家境十分贫寒,几乎无以度日。有一年大年三十,家中无米下锅,翁心存只好将身上的棉衣脱掉送到当铺去换吃的。后来,翁心存只好四处打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他曾经来到河南开封,在当地学政家中当西席(家庭教师),一边教书一边苦读。当时,科举考试是许多自强不息的贫寒士子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翁心存的运气很好,他在给人做家庭教师的时候,结交了开封城的大藏书家,得以借阅许多书籍,学业由此精进不少。

梅花香自苦寒来。1827年,翁心存进士及第,成为江苏常熟翁氏家族第一名进士。拿到进士这张“金字招牌”后,翁心存的官场之路走得比父亲顺畅多了。道光二年,翁心存选庶吉士,授编修,先后主持江西、广东、浙江等省乡试,门生遍天下。

道光十七年(1837),翁心存因才学和品德倍受赞誉,被选入上书房,先后做过咸丰皇帝、恭亲王、惇亲王、醇亲王、惠亲王、钟郡王、孚郡王等皇子的恩师,和皇室结下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后,孝顺的他以母亲年老需要赡养为由,居家十年,直到母亲去世服丧完成才再次出山做官。

道光二十九年(1849),翁心存服完母丧之后仍入上书房,继续教授还是皇子的咸丰皇帝读书,补祭酒,历内阁学士、工部侍郎,后调任户部侍郎。

咸丰元年(1851),咸丰皇帝擢升翁心存为工部尚书。其后,对这位老师,咸丰皇帝可谓非常信任,翁心存先后任广东学政、大理寺少卿、内阁学士、工部侍郎、兵部尚书等职,官至体仁阁大学士,算是拜了相,完成了一个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作为一名官宦,翁心存忠于职守,也敢于亮出自己的观点,他提出的建议多次被朝廷接受。

其时,清政府内握实权的,是以军机大臣、户部尚书肃顺为首的一派。翁心存为反对开禁鸦片一事,与肃顺等对立。清政府原一直禁种鸦片,由于镇压太平天国起义,兵费支出用度大,所以肃顺主张在北京近郊种植鸦片,以增加财政收入。翁心存见证了鸦片祸国殃民的种种罪恶,因而极力反对,使肃顺的计划未能实现。肃顺背后的势力过于强大,翁心存不自安,遂称病辞位。

咸丰十年,英法联军进攻北京,咸丰帝逃往承德。翁心存未得随扈,即在京郊避兵。翌年,咸丰帝病死,慈禧太后与留守北京的恭亲王亦 相勾结,发动政变,杀肃顺等,实行“垂帘听政”。为收拾人心,慈禧起用被肃顺挤下台的原大学士祁藻、翁心存等老臣,并令翁心存担任同治皇帝的老师。

同治元年,翁心存受命在弘德殿行走,教授同治帝读书,其长子翁同书在安徽带兵,因失陷城池,被钦差大臣曾国藩举劾,下刑部狱,定斩监候。翁心存忧悸惭愤,衰病不支,是年十一月病死。清廷追赠翁心存为太保,谥文端。

翁同龢:状元宰相 晚晴名臣

翁同龢(1830-1904),字叔平,号松禅,别署均斋、瓶笙、瓶庐居士、并眉居士等,别号天放闲人,晚号瓶庵居士,江苏常熟人,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家、书法艺术家,体仁阁大学士翁心存第三子,咸丰六年状元,历任户部、工部尚书、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先后担任清同治、光绪两代帝师,卒后追谥文恭。翁同龢工诗,间作画,尤以书法名世,著有《翁文恭公日记》《瓶庐诗文稿》等。

1830年5月19日,翁同龢出生在北京城内石驸马大街罗圈胡同寓所。道光十三年(1833),四岁的翁同龢随祖母张太夫人由京城回家乡常熟定居。在常熟期间,时值第一次鸦片战争,翁同龢随同家人避难于常熟、苏州乡下各地,仍不忘记读书学习。他从小接受母亲与两位姐姐的启蒙教育,阅读了《三字经》《千家诗》《幼学琼林》之类的童蒙读物,六岁进入私塾读书,接受“四书五经”及古文的开蒙教育,九岁开始接受身为帝师的父亲翁心存的亲自教诲。

道光二十三年(1843),翁同龢十四岁,开始走上科举考试的道路,十六岁考中秀才。道光二十九年(1849)三月,父亲翁心存应召进京继续为官,二十岁的翁同龢随父返回京城,不久结婚,并开始走上仕途,任刑部江西司七品小京官。做小京官是要谋生,这不是翁同龢的终极目标,他要在科举的道路上不断攀登,追逐自己的梦想。翁同龢在供职刑部前后七年时间里,还兼任实录馆详校官。每天早上到实录馆校对,饭后赴刑部办事。白天上班没有空余时间,他就趁晚上秉烛理案牍,给父亲打下手,帮助整理资料,然后便不知疲倦地温习功课,练习书法,刻苦攻读。

功夫不负有心人,咸丰六年(1856)四月二十一日,在保和殿举行的科举殿试中,翁同龢在二百一十六名进士中考中状元,独占鳌头。

1858年,翁同龢任陕甘乡试副考官,旋授陕西学政。1862年三月,任会试同考官,六月,擢升为右春坊右赞善,七月,任山西乡试正考官,十月,任日讲起居注官。这时,他父亲翁心存去世,他回去守孝,1865年孝期满,转左赞善升右中允,授命在弘德殿行走。

人臣高贵,无如帝师。1865年,翁同龢接受太后之命,开始授读同治帝。翁同龢三十六岁便能当帝师,一方面是身为状元的名声,另一方面是父亲德泽所被。翁同龢进宫授读从讲授《帝鉴图说》开始,讲课浅显易懂、生动有趣,同治帝听得津津有味。三个月后慈禧太后夸赞他“讲《帝鉴》甚明畅,上颇乐闻”。

入值弘德殿期间,翁同龢又被派往养心殿为两宫太后进讲《治平宝鉴法编》(汇编历代帝王政治及母后临朝预政事迹以为法戒),每隔五天一讲。对翁同龢来讲,给垂帘听政、掌握实权的两宫太后进讲比给年幼无知的同治帝进讲压力更大,一旦出错,不但贻笑士林,而且有可能被革职为民,身败名裂。因此,在给两宫皇太后进讲的前夜,他将要进讲的内容温习再三。在进讲中,翁同龢反复阐述了君主虚怀纳谏、礼贤下士与国家利益的关系,讲得不仅仪节规矩大方,而且思路清晰、语言流利、剖析精当,两宫太后及在场王公大臣无不感到满意。此后,他还根据个人所见所闻,如实陈述,大胆批评当朝弊政,并相应提出改正意见,其中许多意见后来被采纳,深得两宫太后的信赖,这对翁同龢的仕途愿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同治皇帝去世后,四岁的光绪帝登基,翁同龢奉命继续教授光绪帝。吸取同治帝厌学的教训,翁同龢想尽办法,循循善诱。有时多方激扬、鼓舞,避免使令敦迫,以夸奖为主,用柔色以温之法;有时使用“方便法”即灵活变动,让小皇帝先看图画,激发兴趣后再读书,或先写字再读书,读书厌烦了下座活动一下再读书。光绪帝沉默守静,性格内向,好读书史,翁同龢因材施教,因势利导。光绪帝胆子小,一次上课时突闻响雷,吓得滑下了座位,翁同龢将他搂在怀里安慰。这等体贴入微的关怀,小皇帝记在心中,师徒关系越来越亲近、融洽,几乎到了难以分离的地步。从光绪元年至光绪二十二年,翁同龢做了光绪帝师二十一年。

翁同龢帮助光绪帝了解世界、了解变法,除了讲圣贤书外,还将魏源《海国图志》、冯桂芬《校邠庐抗议》、陈炽《庸书》、汤震《危言》、黄遵宪《日本国志》、康有为《日本明治变政考》《俄大彼得变政记》等书提供给光绪帝阅读,在光绪帝心中点燃了维新变法的火种,将光绪帝培养成为锐意图强的皇帝,翁同龢功不可没。

翁同龢中年时代正当光绪亲政、励精图治,他两参军机、任总署大臣,入阁拜相,迎来事业的巅峰。

1850年至1898年之间,翁同龢立朝近五十年,经历了五十多个官职,先后任国子监祭酒,刑部、工部、户部尚书、军机大臣、总署大臣,是晚清政坛名重一时的大臣。

状元是科举的终点,同时也是翁同龢仕途的起点。翁同龢由状元任学政,任帝师,升尚书,参军机,乃至协办大学士,人称“状元宰相”,可谓位高权重,荣耀至极。翁同龢是由儒家思想培养出来的大臣,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為“儒”相。

翁同龢曾任七次乡试、会试正副考官,整理史籍,选拔人才,门生故吏遍天下。他选拔人才的思想是为国怜才、不拘一格,前后充会试总裁、顺天乡试考官,两蒙赐“寿”,加太子太保,赐双眼花翎、紫缰,恩眷甚笃。此外,他向光绪帝举荐康梁等维新人才,并亲自草拟改革维新的《明定国是诏》。

任左都御史、刑部尚书时,翁同龢主管全国的监察、司法工作,1875年署理刑部右侍郎期间,发现“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的疑点,力主平反,使得这桩古今闻名的冤案得以昭雪,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任户部、工部尚书时,翁同龢主管国家财政、建设工作,他认为“司农慎金谷,第一恤民饥”,赈灾为第一要务,必须关注民生。

1882年十月,翁同龢第一次出任军机大臣,主要参与了两项重大政治活动,一是参与处理云南军费报销舞弊案;二是参与中法越南交涉事宜。1894年,翁同龢再任军机大臣,深得光绪帝信任。在甲午战争中,他坚决主战,主张采取多种措施力图改变不利局面:一、向朝廷推举抗战将领;二、建议加强辽东湾的海防,设立大粮台提供前线军队的后勤支持;三、筹措军费,保障饷源;四、与外商联系买战舰,加强海防;五、奏请批准胡燏棻、汉纳根以洋法操练新兵。次年,清军战败,中日和议期间,翁同龢极力反对割地,指出:“宁增赔款,必不可割地。”又联合俄、英、德三国谋阻割地,最终情势无法挽回,国土被割,翁同龢十分痛心。

自甲午至戊戌年间,翁同龢担任中枢要职,推行新政:设立官邮政局、成立铁路总公司、资助创办“中国通商银行”、准许并鼓励民资开矿、设立商务局、赞同开“经济特科”,改革兵制,裁汰绿营,用西法训练新军。

翁同龢工诗,间作画,尤以书法名世,早年从习欧、楮、柳、赵,书法崇尚瘦劲,中年转学颜体,取其浑厚,又兼学苏轼、米芾,书出新意,晚年得力于北碑,平淡中见精神。他博采众长,对唐代颜真卿和北魏碑版潜心揣摩,深得颜真卿书法之精髓,写出具有自己个性的书法艺术作品,从而形成了翁字的独特书风,成为晚清颇具影响力的书法家。

翁同龢在京为官四十多年,平生喜藏书,居官朝中时常去琉璃厂访书,陆续购进许多好书,其中不乏极其珍贵的海内孤本,其所收藏的一批秘籍,被学界认为“学人仰望而不知其存否的有很高学术价值的善本,以国内标准论应属国宝级重要文物,是包括中国国家图书馆在内的国内外图书馆所无的珍籍”。解放后,北京图书馆赵万里研究员劝继承翁同龢藏书的后人翁之熹将藏书归公,翁之熹慨然答应。翁氏藏书,遂尽归于北京图书馆。

1898年,身为帝党的翁同龢被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后党打压革职,回到家乡常熟,归隐于虞山瓶隐庐。

翁同龢归隐虞山,修墓、祭祖、修族谱,整理自订年谱、日记,读书、读画、读碑帖,又擅吟诗、书法、绘画,归田后有充分时间享受这些文人雅事。但由于两袖清风,经常需要亲友接济度日。

光绪二十六年(1900)庚子事变,翁同龢忧心忡忡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凡能得到的消息都记在日记中。光绪二十九年(1903)腊月,在中国领土东三省爆发了日俄战争,翁同龢已经进入人生末年,身体和精神都十分不济,依旧为光绪皇帝和国家命运操心、担忧。

1904年7月4日夜,在南泾堂的临时居所,翁同龢溘然长逝,享年七十五岁,追谥文恭。

【轶事】

一语成谶

道光二十七年,二十四岁的李鸿章高中进士,列二甲第十三名。在此期间,有桩轶事挺有意思。会试时,李鸿章的房师为当时的名士孙锵鸣。发榜后,孙锵鸣见自己这一房只考中了李鸿章、沈葆桢两人,颇有些失意不悦。有一日,孙锵鸣带李、沈两位得意弟子去拜见自己的老师翁心存,曾是咸丰皇帝老师的翁心存颇善风鉴之术,也就是会相面。孙锵鸣将两位得意弟子领进门后,老帝师先看李鸿章,惊呼:“此人功业在我辈之上!”再看沈葆桢,亦是赞誉:“此人当为名臣!”

多年后,翁心存的话应验了,李鸿章继曾国藩之后成了晚清第一臣,沈葆桢也入名臣之列。只是让翁心存没料到的是,李鸿章正是脚踩翁门踏上远大前程的,而自己竟是间接死于李鸿章的“晚清第一折”。

鸡蛋问题

清末李元伯《南亭笔记》里记录了一则“鸡蛋问题”,说的是光绪皇帝小时候喜欢吃鸡蛋,一天要吃四个。四个鸡蛋在光绪时期也就十二三个铜钱而已,而御膳房谎报采购价格,开价整整三十四两银子。光绪有次与老师翁同龢闲谈,说:“鸡蛋真好吃,可这东西这么贵,翁师傅你能吃得起吗?”翁同龢深知其中的猫腻,知道是内务府的人虚报冒领,但又不便直说,只好道:“回皇上,臣家中或遇祭祀大典,偶一用之,否则不敢也。”

杨乃武与小白菜案

翁同龢在任刑部右侍郎期间,处理了很多案件,其中最有影响的是他为当时轰动全国、后来家喻户晓的杨乃武与小白菜这一冤案平反昭雪。

同治年间,杨乃武与葛毕氏被怀疑通奸杀死丈夫葛品连,在刑囚后认罪,身陷死牢,含冤莫雪。光绪元年十二月,浙江绅士汪树屏等以“复审疑狱有官员间相袒护的事实”联名向都察院控诉,于是皇帝和太后开始关注此案。此时,恰值翁同龢擢升刑部右侍郎,直接负责重大案件的审办,他细阅全部案卷,发现供词与诉状的疑点和漏洞甚多。在询阅了杨乃武姐姐的呈词和浙江绅士的联名控诉,走访了浙江籍的京官,听取了刑部经办人员的各種意见之后,经过认真研究,讯问犯人,调查证人,重新检验尸骨,终于查清葛品连系病死而非中毒死亡。至此,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得以平反,办理此案的大小官员以及作伪证的证人全部受到惩治。此案可谓晚清中国狱讼、法制体系自我完善的典型。而翁同龢忠于职责、为平民平反的职业精神,也颇得赞誉。

【解密】

翁同龢与李鸿章之争

晚清时期,翁心存父子圣眷正隆,门第鼎盛,位高权重,长盛不衰,自然受到其政治对手打压攻讦,其中盛传一时的翁氏父子和曾国藩、李鸿章的较量,是晚清政敌之间斗争的一大风景。

当时正值捻军起义,咸丰皇帝命翁心存之子、翁同龢之兄翁同书为钦差大臣,驻守定远。1859年,捻军数万人大军进攻定远,翁同书不能抵挡,退守寿州。

定远失守后,朝廷将翁同书革职留任,让他戴罪立功。1860年12月,寿州出了乱子:安徽团练首领苗沛霖与寿州团练首领孙家泰、蒙时中、徐立壮等人互相仇杀,引发苗沛霖反叛清廷,率部围攻寿州。寿州防守坚固,自三国两晋以来就有“铁打的寿州”美誉,但翁同书无心恋战,按照苗沛霖开出的投降条件,上书朝廷为其美言,还下令处决其原来当作心腹爱将的徐立壮,将孙家泰投进大牢。可苗沛霖背信弃义,反悔不肯投降,还是攻破了寿州。翁同书仓皇逃出寿州,历经艰难险阻回到京城。

看到此情此景,曾国藩坐不住了。曾国藩当时担任两江总督,还负责督办苏、皖、浙、赣4省军务,4省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所以,曾国藩就对安徽巡抚翁同书有了管辖权。

1862年,曾国藩决定具折严劾翁同书。但曾国藩在弹劾翁同书时有所顾虑,因为翁氏家族在朝廷里势力雄厚,翁门弟子布满朝野。曾国藩担心弹劾翁同书,如果稍有不慎,将会惹祸上身。就在曾国藩踌躇之际,当时正在曾国藩幕府担任幕僚的李鸿章主动请缨,要为他代写奏折。

李鸿章在这篇题为《参翁同书片》的奏折中写道:“军兴以来,督抚失守逃遁者皆获重谴,翁同书于定远、寿州两次失守,又酿成苗逆之祸,岂宜逍遥法外?应请旨即将翁同书革职拿问,敕下王大臣九卿会同刑部议罪,以肃军纪而昭炯戒。”文中指出翁同书的罪过,建议将翁同书革职拿问,进行审判,以严肃军纪。为防止朝廷有人为翁同书说情,李鸿章又画龙点睛地添了二十四个字:“臣职分所在,例应纠参,不敢因翁同书之门第鼎盛,瞻顾迁就。”很快,曾国藩弹劾翁同书的奏折送到了朝廷。

曾国藩的奏折,朝廷自然重视,何况李鸿章为曾国藩奏折后加的二十四个字说得大义凛然,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这样一来,不但朝中大臣无法袒护,连皇帝都无法徇情了——我曾国藩都“不敢因翁同书之门第鼎盛,瞻顾迁就”,你皇帝好意思瞻顾迁就?只好将翁同书革职拿问。经过大臣审议,拟定为死刑,名为下狱候斩。

翁心存得知儿子被判死刑,又急又气,生了重病。翁同书被暂时释放回家,在病床前伺候父亲。没过多久,翁心存病重不治,撒手人寰。考虑到这些情况,两宫太后和同治皇帝以眷念师傅的名义,改翁同书的斩刑为充军新疆。后来,翁同书改戍甘肃军营效力,三年后死在了陕西花马池。

有人评说,曾国藩一生在追寻圣贤事业,但在和李鸿章联手打击翁家一事上,算不上光彩,因为,这样导致曾门子弟与翁系清流在晚清大变局中的权力之争与生死博弈,最后葬送了大清王朝。有人便据此推测翁同龢与李鸿章同朝为官,“徇私报复,倾陷排挤,无所不用其极”,更有将翁、李二人政见不同归为私人恩怨,将民族大义无端庸俗化,进而捕风捉影,将莫须有之军费问题说成战败理由,把罪责推至翁同龢身上,此种评判实在牵强附会,不负责任,显有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之嫌。

翁同龢和李鸿章有隙,其实质是政见之不同,翁为清流派领袖,与孙家鼐、志锐、文廷式、汪鸣銮等形成与后党抗衡的帝党集团,李鸿章则为后党重臣,翁、李之争,说到底是帝、后两党政见之争。

光绪十五年(1889),光绪帝亲政,翁仍赴毓庆宫书房授课。此间翁不断向光绪呈送西学著作,并与光绪讨论时政,直至引起慈禧和后党疑忌,至光绪二十三年(1897),被慈禧下令裁撤光绪毓庆宫书房。

甲午战事既开,中方屡战不胜。慈禧惊惧,乃令翁同龢“驰赴天津诣鸿章问策”。据清人胡思敬记述:当翁问及北洋舰队接战事,李“怒目相视,半晌无一语”。良久,反诘道:“师傅总理度支,平时请款辄驳诘,临事而问兵舰,兵舰果可恃乎?”翁对曰:“计臣以撙节为尽职,事诚急,何不复请?”李愤然答曰:“政府疑我跋扈,台谏(纪检官员)参我贪婪,我再哓哓不已,今日尚有李鸿章乎?”于是,后人又拿此来做文章了。其实,翁同龢确以财政困难为由,限制北洋水师经费支出,且奏请海军停购船械二年。然翁同龢治户部,经费支出需通盘考虑,这是常情常识,奏请海军停购船械事为光绪十三年(1887),其时为堵黄河郑州段决口,乃将《海防事例》改为《郑州事例》,一面是海防,一面是民生,孰轻孰重?郑州工程结束后,总理海军衙门和李鸿章本人均未及时提出购买新式船舰,及至甲午战事起,翁同龢即令户部拨银650多万两支持总理海军衙门购买新式船舰。而李鸿章之淮军所存银钱800多万两并未用于甲午战事,可见淮军兵败并非军费所致。

顾视翁同龢平生经历,自非长于军事,李鸿章长期鼓吹北洋水师实力,翁同龢不知底细,自是深信不疑,曾与王伯恭言:“合肥治军数十年,屡平大憝,今北洋海陆两军如火如荼,岂不堪一战耶?”及至屡战不胜,方起疑窦,于离津前令其姻亲、时任长芦盐运使季邦桢将北洋水师“将士之贤否,军报之虚实,器械之良窳”实情相告,故可以相信,翁同龢极力主战,正是出自对清朝海军力量的自信,而与其一贯清流派思想相合。

这么说并非为翁同龢辩解。他刁难、排挤李鸿章,见于史册,无可置辩。区别在于,这到底出于私怨,还是公论,相形之下,前者是一个官员的德行问题,后者则可归之于国运,前者可恶,后者可怕,故此需要慎重甄别翁李之争,不能只看表面。

【族规家风】

翁氏族规

国以法律为主,政治易行;族以规则为先,伦常不乱。若国无法律,政治多有废弛;族无规则,秩序何能遵守。可知法律为国之权力,规则为族之纪纲也。

族长,为合族之纲领。任斯职者,必由族正同各房房长,先拟其有齿有德、有胆有识、为人公正、遇事勤劳、又为合族所敬服者。临选时,专由族正与各房长,在祠公推立为族长。勿容旁议,争权私树党羽,以淆乱其纲领。后之选族长、当族长者,各宜慎之。族长则掌管全族事务,是族人共同行为规范、宗规族约的主持者、监督者。

族正,凭族众中选有德业者二人为族正,以辅族长。凡族正以实心扶持族长,匡救族中之恶,诱掖族中之善,事无大小谘議而后行,务率众人尊敬之、悦服之,庶有统属,慎勿坏私愤,事亦不许避众,谤讪亦不侮慢之,违者治罪。

族长、族正为主掌籍簿三扇,一扇记人善事,一扇记人恶事,一扇列男女婚嫁、买产卖产、推收田粮。逐日书于簿籍,必谨必戒,毋脱漏不公,毋繁简失实,当傍求曲访,以责值月之报,不可徇私避忌,违者必禀命族长施行,以敬后生。

值月,族中举老幼各一人为值月,一年须先排定二十四人。凡族中善恶、唇胎、私讼、婚嫁、买卖一应事务,属其照管,报于主籍主记者,不报者族正治之,值月不报,自得讼于官理不准理。

司祭,凡四时祭祀以及死丧吊唁,皆依时依孔书,不得奢侈怠惰紊乱家礼。

翁氏祖训

翁山翁氏始祖翁神迁之曾祖翁弘济,为唐光化礼部员外郎,居家暇时述兴废之由,作五训以示子孙。五训如下:“一曰,为官忠心为国;二曰,清廉处事,给贫恤孤;三曰,不贪货殖,无事酒色;四曰,常思克己,各合礼仪;五曰,恭敬富贵,无问炎凉。”

翁氏家训

家训与祖训大体相同,差异不大,亦是家族中有崇高威望的先贤,对子孙后代立身处世、持家治业的教诲,也是祖上对家族内人的行为规范。宋初翁山翁氏始祖翁神迁曾立下家训,嘱咐子孙恪守勿误,其内容为:“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翁氏家训代代相传,对家族成员的影响很大。

翁氏家教

翁家十分重视家庭教育,并发挥家族人员的言传身教作用。翁氏八世祖母王氏教育子孙:“读书当务其大者远者,得一科名不足为重也。”“读书为善士,吾子孙也。有不肖,吾死鬼宁绥不来食矣。”王氏首先强调子孙自身的素养和为人,其次才是争取功名。翁同龢姑母许太孺人教育后人:“知读书当求在我者,失一科名不足为累也。”翁同龢母亲许氏临终遗言,劝导子孙贤孝,读好书,为善人,做清官。翁同龢1868年4月6日致函兄长翁同爵,互相勉励要“为政廉静”。翁同龢1856年9月18日致函父母表达自己决心:“保啬精神为守身之一本,敦崇品学为报国之原。”他回忆:妻子汤松病逝前“垂绝握手,有‘为臣当忠,为子当孝’之语”。1871年12月,他致函同辈翁同祐:“望诸子、侄,皆读正书,做好人,无坠门户而已。”在1871年11月11日致叔侄翁斌孙的函中写道:“第一去一矜字,其次守一静字,力行之,方是吾家好子弟,敬之哉!”1877年1月29日,他又写信要求翁斌孙:“著不得半分虚假,此第一等事,科名不足道也。”翁同龢希望后辈翁之缮、翁之循、翁之廉“自立”“厉志进德修业”。长辈们就是这样教育翁氏后人守道自立,固志励学。

【家族】

翁同书(1810—1865),字祖庚,号药房,又号和斋,江苏常熟人,翁心存长子。道光二十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曾任贵州学政,詹事府任少詹事。1853年之后被派往扬州,在琦善军中供职。不久,他从太平军手中收复江苏、安徽两省的一些城市,因而立功扬名,1858年授安徽巡抚,驻节泰州。1860年,他和地方乡绅与悍将苗沛霖发生争执,苗沛霖领兵包围寿州。此事平息之后,翁同书被召至北京,曾国藩参劾他处置不善,下狱候斩。第二年,翁同书减罪流放伊犁。1864年,翁奉命服军役,赴陕西围剿回民起义军,1865年获重大胜利,得赏四品衔,同年12月14日因患痢疾病逝,谥文勤,1866年初追复生前官爵。

翁同爵(1814—1877),字玉甫,翁心存次子,道光三年九月,翁心存叔父翁颖封卒,因其子翁庆贻早亡,翁同爵被过继给翁颖封为嗣孙。咸丰元年五月,翁同爵考取荫生,取一等第二名,引见内用,以主事签分兵部,在武选司行走。是年秋,其父翁心存典顺天乡试,翁同爵回避不考试,即告假出都。咸丰二年八月,应顺天乡试不第,自是绝意制举业。同治元年二月,翁同爵京察一等引见,记名以道府用。同治三年九月,翁同爵奉旨授湖南盐法长宝道,历任湖南盐运使、湖南按察使、湖南布政使、四川按察使、陕西布政使、陕西巡抚。同治十三年九月,翁同爵补授湖北巡抚,兼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光绪元年五月,翁同爵兼署湖广总督,光绪三年八月初一日病逝于湖北任上。

翁曾纯(1834—1895),字子祥,号吉卿,江苏常熟人,翁同爵长子。1845年中秀才,后由附生捐纳,成为一名附贡生,随后捐中书科中书职,掌书写诰敕。1861年,报捐同知,1871年捐纳浙江衢州知府。

翁曾源(1834—1887),字仲渊,号寔斋、海珊,江苏常熟人,生于北京翁氏府邸,翁同书次子。1856年由监生恩赐为举人,1863年中状元。因其为状元翁同龢之侄,人称“小状元”。历官翰林院修撰、国史馆纂修,因体弱多病,未几即告病归里,以书画自遣,一度曾代上海县学和龙门书院批阅课卷。翁曾源书法得叔父翁同龢指导,临池不辍,日有所成,行笔洒脱,深具董书风格。

翁曾翰(1837—1878),字季才,号海珊,江苏常熟人。翁同爵之子,后来过继给翁同龢为嗣。顺天乡试举人,恩赐内阁中书,升典籍,赏加五品衔,内阁侍读。1878年回籍处理生父翁同爵丧葬之事,事后途经天津感染伤寒,不幸早逝。其所写日记手稿,名“海珊日记”,现存九册,藏于国家图书馆善本室。《翁曾翰日记》为日记手稿整理本,对研究晚清历史以及常熟翁氏家族有重要参考价值。

翁斌孙(1860—1922),清末藏书家,字弢夫,又作弢甫、韬夫,号笏斋,又作简斋、笏庵,又号廉访,晚号冰楞、笏居士。翁同书的孙子。1877年进士及第,以侍讲衔任翰林院检讨,任功臣馆、国史馆、方略馆、会典馆协修、纂修、总纂、武英殿纂修、内阁侍读、大同知府、宣统三年署直隶提法使,是翁家在清末的最后一位大吏。翁斌孙支持并积极参与变法,加入了强学会。1911年后因清帝退位,翁斌孙隐居天津“读书自娱”。

(资料来源:《翁同龢传》 高陽 著 编纂整理:琉璃)

(责任编辑/谭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