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日,晨雾
想要经历一切事物,
在白茫茫的雾霭之后观察一副面孔的消失,
没有人走进来,也没有人出去,
只空荡荡地呈现在小山丘的周围,
保持着最适宜的形式和坎坷。
他从语言里来到这个清晨,
在最低度的幻想中望向词语的巴别塔。
此时,春日从各扇窗牖中渐步退去,
从一池碧水中孕育的耐心已足够应对每一次侵袭,
他可以对光影的魔术不作惊喜了,
在书桌上消磨一个下午,
然后等待黑夜降临,白手点亮一盏灯。
罂粟的文本误读
甫一开始,你便陷入了长考,
为了炼出心灵的白金丝,必须镇压语义的哗变,逃避 个性,
影响的焦虑来自于那些美丽但危险的事物。
譬如,罂粟,它微低着头,青涩地擎着头冠;
或者,拆开看,罂和粟:
罂,“从缶,賏声,鸟茎切”(《说文解字》);
上面是陶器,粟则是小米,谷子去皮。
这花大如盏,意义在这里失效了么?
不,去读哈罗德·布鲁姆!
去小粉桥,问李扬,
正是误读,使一代代的诗人有了批评的准备。
晨 雾
像自身的疾病,雾气在田野里弥漫,
清晨的鸟鸣犁开周边神经的纽结,
如同昨夜的梦境,故意模糊事物的界限,
将我们抛掷在意义不定的场域。
像每一个相似的时刻,
一些人走进坟场,一些人出来,
白色的背景,银鱼般闪耀在笔端,
为了最高的虚构,必须直面死亡,
命中最深的核心的黑暗。
它在无限逼近中终于退去,
无数个微小的颗粒在空中下坠,
饱含生命的浓度,
你几乎可以看到晶莹的露珠在瞬间崩塌,
这巨大的动静,曾扰乱每一颗偏执的心灵。
一面白墙从介入到消失
从玻璃到雾状的铅,
从一面白墙到惊惧的面孔,亮起的灯盏到熄灭,
池水被翻飞的蝙蝠监视,
黑夜比任意一个词的出现都要早。
从介入到消失,穿越田野,就等同于穿越广场,
确认的身份再次作废,
一代人都在燃灯寻找家园,
笔下的字长出锋利的刃,迎风劈开巨石。
从说出到被照亮,从集体走向敞开的个体,
这样一个过程,
需要从身体里打开一些抽屉,
从八百里外加急冲出一匹野马。
暮 晚
它再一次消隐在群鸟之外……
仿佛是凝视着劳作的人民的鹰眼的败退,
但被见证的暴虐仍死死卡住他们的咽喉,
多年来,没有谁真正活得轻松。
站立在土坡上,他注意到那片白杨,风姿俊美,
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命运向它们递出了最深的黑暗,
每一块土地都像是最后一块,各自分离。
回到旷野的中心,
白鹭鸶正站立在青牛的背脊上,
像一个王者打量着自己的领地,
他远远地望去,余晖一点一点滴尽,
一团白色的形象烟般消失在天际,
身体的抽屉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沉静如海
战火,它连接着紧张的白色海浪……
(嗨,妮安娜!我喜爱你蹬车的模样,
还有草篮子里的铝制水瓶。)
你从表哥那取回一枚青草牛奶香的清晨,
這一天几乎因一瓶自制黄果酱而得救,
老人脸上的神情逐渐柔和,幽暗的屋子
仿佛经过一个严冬,正显现明亮的色彩。
而一个入侵者的到来,打破了日常的秩序,
统治带来的合法性,游离在门闩外;
为贴补家用,你常去海滩边捕些鱼虾,
微小的弧度正发生在日复一日礼节性的问候里。
但可怖的时刻还是到来,
天竺葵的位置偏移后的一声轰响,
白窗紧闭,你看到他们奔跑出门外……
一切都要结束了,他应令奔赴前线,
只为一次失败,一个集体的德意志的晕眩。
可是你要怎么办了?
除了噙着泪水,并说出那一声多余的“再见”。
初夏,游玄武湖
尖尖小角上立着一只蜻蜓,
鲜净、可爱,犹如眼前有白莲花。
又是别样的风致呀!
湖柳酣眠,慢船种草。
但墨绿的第一声蝉鸣在哪里?
旧日里,同他们在此揽胜,亦远去了。
所有欢畅的时辰都在远去,
夏日昭示着告别。
诗人简介:风卜,1990年生于芜湖沈巷,偏安南京,著有诗集《表达的云:风卜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