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毅
街面的小叶榕站着站着,就封住了市人的眼睛。
它们硕大的绿头,让狠心人开来机器,刈去了它们的臂膀。
看着落在地上的血骨,一个眼睛澄亮的小女孩扯着妈妈的裙襟:它们痛吗?妈妈说:痛啊。
这对话小叶榕听到了,在风中抖了几下。瞬时,雨点落下来,就像小女孩旁落的泪。
数年长成的小叶榕,拂着各自的伤痕在风中坚挺着,伸出残臂上才长出的几片绿叶,渴望有一天还能抚摸,还能彼此把爱情倾诉在光合中。
而过路的市人一眼望去,都说:这下亮多了。他们心里被俗世揉弄的,远远不止这些。
拿着一本书,靠在被刈去臂膀的小叶榕树干上,阳光照得我被歲月刈光的头顶发亮。我听到小叶榕们与风交汇的心语,看不清书上的每一个字。
是它们让我失去了心境,还是我已失去了在世洞察事物本真的眼力?
数米之外,两个为爱争执的男女,在小叶榕下互责着就要分离。我听到小叶榕在风中劝慰:好好生活吧,我们这样了还等着牵手,希望把爱进行下去。
瞬时,我觉得小叶榕多像一种象征,和世人站在这座城市里,就像失而复得的爱情,就像小女孩牵着妈妈的裙襟走在小叶榕的掩映下,怎么看都是一种别致的风景。
一块石头的硬度取决于在世的修为。
从宁静的安详到炙火的指望,来自地底的岩浆软硬兼施的初始化,古老而又绵长。
由此引发的轰动,高低起伏、大小不一,流浪在世上,突破孤独寂寞的边界,将各自的性格、情趣投射于轮廓清晰的日月之光。
甚至锻打非得使出铁锤、钢钎,顺着纹理才能裁出山的高昂、水的低唱。它们不确定的形状,从出生始就对地震、海啸发出与生俱来的抵抗。
方寸之间,世界的硬镶嵌的美好,有更多的软在石头支撑中,长出树草。但我怎么也忘不了它们投匕的一刹那,为正义向邪恶勇敢的一击。
那仰光的举止,只为多数泥土产出的粮食而紧紧跟随。此地山冈翠绿,绵延向远,躺睡在母性大地的怀抱,把鼾声再次跋往坚定的梦想中。
原来酣睡如此圣洁、丰富、迤逦,覆盖着正厅别院,轻俏于时空中每个翔飞的翅膀。
有多少路承载着世界的深浅,就有多少道弯沿着石头一块块把青春码高。
明天我将到达另一座峰顶,那青春中的我,又会像石头杵在哨位上。
一块硬性的石头领着一群坚硬的石头,探测着世界的深浅,因自由而快活,从心里走出苔来。它们有序地列在翠绿中,仰面朝日,或俯倾向月,用星盏辉映着世界,稳定而坚韧,从没把自己移偏。
我是一个喜热惧冷的人。
在七月,我宁愿置身太阳的炙烤,多听听周围碧绿的声音,也不愿躲进自以为是的空调,享受来自机械的凉爽。
我是一个孤独者,更是一个善良者,心怀广宇与群众,借火热将灵魂放逐到今天,才与自然成型的热力比翼双飞,丰满了世间的所得。
这不断加码的热力,倾向世界的许多名称,在旋舞中与字词融为汤汁,在研磨里与睿智加强意志,一会儿在这里翘起山麓,一会儿在那里扯动风声。
这古老又新颖的表达,除了用名称代替名称,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生活之外,有多少热流就有多少王者。
我不过是凭着信仰、性情和体质,朝热的一面招展自己的身份,令那些喜冷惧热的人,一步步看清了我的弱点,才慢慢疏远我。
我知道,他们心中的贪嗔痴,造就的那些阴暗,根本不愿搭理我。他们怕我拂袖而去的瞬间会烫伤他们。
这内外兼修涌荡不息的热啊,毕现的决定,洋溢着的幸福与欢乐,越来越近地在航空器上、动车组上、探测仪上深深地扎下了根。
我看到:每块醒来的身影,遍布江河,在热量中爆开谷粒。
他们离我很近,在灵光与名称上等分着辉煌,几近跳跃,又几近战栗,又在热浪中撬开飞扬炫动的睫毛。
你分明在他的手指尖,领受到神圣之物,与雷霆和闪电翻转着时代狂热的音符。
当我驾车赶到你白云封顶的故乡,你发辫上甩出的滴滴晶莹,多像当年你羞怯的面容在沟谷与山峰间掩袖而走,又把歌声从屋后山坡回旋至我的耳际。
由此而起的甜美,犹记得你赐来的犒赏和佳肴。感谢你慷慨的捐赠,将我与大片原野融在一起,把葳蕤着绿的思想,与婉转的旋律奋力环绕。
我血液里彻夜的欢唱,因你明媚的指引,让我走向哪里哪里就有昂扬的歌声。
祥和中平静的事物,郁郁葱葱地活着,由你而起的繁花,一朵朵高昂地打亮人间,伸直腰身,把头颅越举越高。
我在愈来愈稳重的明亮中,朝着光的牵引,已然说出了你定量的权益。
那一万颗涤荡尘埃的明珠,何止你领收到的神圣,它们像时间齿轮一样滚碾着他的躯体,他再不是可以依靠的小伙子,他已让你领略到爱情的幸福与痛苦。他招呼着我,就是想让我将你领走。
我这个世俗的帮凶啊,从来都随你闪光的举止,擦亮名牌,让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一阵歌唱。
在别人的赞美声中,你又回到他的指尖,那暗示音律的节奏,是羊角、牛角,也是铜锣鼓瑟秘密地返家。
而我,只等你盛大的朝圣队伍,又在闪电的映照下、雷霆的鞭策下、风的鼓舞下,背起巨大的行囊,将你的所有聚集起来。
他的手指上,经由你古今历练的乐章,参与到每个前进的鼓点。那旋律终于催人上路,我听见刷洗一新的天地每个旋转的音调,与你与我与他在近处远处均是终日的显影与远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