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周华,王晓琳
(内蒙古科技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内蒙古 包头 014010)
截止到2020年11月底,中国832个贫困县宣布全部摘帽,脱贫攻坚战胜利完成,绝对贫困全面消除。但贫困治理是一个长期性的难题。并且在绝对贫困治理过程中,返贫不是一个新现象,从2000年开始,中国农村返贫率一直都在20%以上,2019年底已脱贫人口中有近200万人存在返贫风险,边缘人口中还有近300万存在致贫风险。返贫严重减缓了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速度,因此返贫阻断应作为今后贫困治理的关键,脱贫攻坚战日后将转换为阻断返贫持久战[1]。
返贫的本质是重新贫困。从含义来看,现有文献指出返贫可以分为狭义的返贫和广义的返贫,狭义上是指已脱贫人员由于突发状况返回贫困[2],从广义来看,返贫还包括非贫困人口受各种因素影响使得家庭经济条件恶化而沦为贫困人口[3-4]。返贫就是指个体或家庭由非贫困状态进入贫困状态的动态过程[5],本研究从广义的返贫定义展开研究。
事实上,返贫阻断的难度并不亚于脱贫,再加上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十四五规划”还指出中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矛盾的重难点在农村。图1是2013—2019年全国、城镇和农村低收入群体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比较,从中可知,农村低收入群体的人均可支配收入远低于城镇,城乡收入差距明显,从收入角度来看,农村返贫概率更大,返贫阻断的任务更为艰巨。为巩固脱贫攻坚成果、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返贫阻断的当务之急在农村。
图1 2013—2019年全国、城镇和农村低收入群体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比较
对于返贫阻断的分析,确定返贫诱因是前提和基础。从返贫风险入手,学界对返贫诱因进行了深入地研究。耿新认为在风险冲击下极易返贫,其中返贫风险一般可以分为能力缺失型返贫风险、政策性返贫风险、环境性返贫风险、发展型返贫风险[6]。从能力型返贫风险来看,因病返贫、因学返贫[7]、因残返贫都是不容忽视的重要的返贫诱因,潘文轩经统计得出相似结论[8];周迪聚焦资产对返贫的重要影响,认为家庭资产匮乏会使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下降,增加返贫风险[9]。从政策性返贫风险来看,首先由于贫困人口性质发生变化,已脱贫人口无法再享受带有帮扶性质的政策带来的红利[10],其次环境保护政策给生态保护区的人口带来收入减少等影响,再加上水电等基建帮扶项目退出,限制了脆弱性人口的继续发展。从环境性返贫风险来看,现有文献指出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1],企业发展遇到困难,欠发达地区劳动力外出务工受到耽误,经济收入减少,大大增加了因疫返贫的几率[11];另外,自然灾害易发区的返贫几率也远高于其他地区[6],尤其对农业生产依赖性极大的老年农民,自然灾害是其主要的返贫风险类型。从发展型返贫来看,脆弱性人口自身缺乏维持自身长效发展的能力,难以适应社会生产力的变化,又加上他们自身发展意识低、内生动力不足,长期看来返贫风险很大。由此可以看出返贫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并随着社会经济的变化而变化。
学者们在不断探索返贫诱因时,还面临着如何阻断返贫的问题。由于返贫诱因不是单一的,而是复杂的、多维的[1],这就决定了返贫阻断要从多方面进行。目前关于返贫阻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事前预防和事后治理两个层面。部分学者认为未来返贫阻断的关键在于重视前期预防返贫,提出要建立返贫预警机制,以降低贫困脆弱性[8,10]。还有学者强调返贫后的治理也不能忽视,如重视兜底保障[12],完善基层医疗保障体系和低保制度等,重视人力资本[13]和物质资本的积累,以提高贫困人口的自我发展能力[14]、实现返贫阻断。但是步入相对贫困时期,越来越多的研究发现物质资本的影响并不显著,应更多关注物质资本之外的影响因素[15]。而G·格鲁特尔特的研究认为,相对于富人而言,穷人的社会资本回报率更高,并提出社会资本是“穷人的资本”。也就是说,社会资本今后可运用到易返贫人口的返贫阻断中去,进一步打赢返贫阻断持久战。
然而,从社会人口群体来看,老年人口由于身体机能下降、劳动能力下降甚至丧失,返贫风险远高于其他群体,容易成为返贫人口,因此,老年人口成为阻断返贫的重点人群。另外中国老龄化速度加快,截止到2019年底,中国60周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18.1%,65周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12.6%,预计到2050年中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比例将超过30%[16]。同时,老龄化速度与经济发展速度并不匹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未富先老”现象,这无疑给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阻断增加了难度。此外,返贫现象频发的根本原因在于贫困的脆弱性特征[6,10],贫困脆弱性群体往往存在较大的返贫风险。借鉴万良杰等关于贫困脆弱性阈值Vp[17]的界定,该值测算涉及老年样本的消费数据,本研究基于2017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但由于部分调查数据的缺失,仅选取1079个老年样本,测度了他们的贫困脆弱性,结果表明他们普遍存在贫困脆弱性,这从根本上增加了老年人口的返贫风险。尤其在农村,老年人口数量持续增加、养老保障的不完善,且农村老年人口的脆弱性特征更明显,使得农村老年人口继续发展的难度更大,返贫风险更大,返贫阻断的任务更为艰巨。
综上所述,尽管现有的返贫研究成果丰富,但关于老年人返贫及如何阻断其返贫的研究仍存在进一步拓展的空间。具体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返贫阻断对策方面,多数研究关注的是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的作用,社会资本的作用被忽视;二是将社会资本与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阻断联系起来的研究非常缺乏。为此,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阻断问题需要进一步深入思考。从理论上看,社会资本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作用机制是什么?以及社会资本阻断老年人口返贫的效果如何?这些问题都需要更进一步地探讨。对这些问题的研究,一方面为充分发挥社会资本在返贫阻断中的作用,有针对性地阻断农村老年人口返贫提供理论支撑,为今后返贫阻断工作提供对策建议;另一方面也为以后更进一步分析社会资本与返贫、与相对贫困的研究奠定基础。
为了解决上述关于社会资本与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关系,本研究在借鉴相关理论和文献的基础上,构建了社会资本与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理论机制,为实证检验提供了理论支撑,同时利用2017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数据构建了实证模型,进一步检验了社会资本对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作用效果。上述研究的主要贡献有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在变量选取上,本研究聚焦社会资本在返贫阻断中的重要作用,以其为核心解释变量,具体研究社会信任、社会参与和集体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第二,在研究对象方面,本研究聚焦返贫风险较大的农村相对贫困老年人口,通过受社会资本影响的城乡和地区差异比较,更能清楚影响农村易返贫老人的社会资本匮乏所在。
已脱贫人口和原本并非处于贫困状态的人口,由于健康状况恶化、内生动力不足、能力欠缺等原因,造成这些人口群体抵御风险的能力不足,“脆弱性”特征更加明显。而这种脆弱性是返贫的根源,脆弱性人口一般都存在一定的返贫风险,因此返贫阻断成为今后实现可持续脱贫的重要任务。
脱贫攻坚战的胜利离不开物质资本的“输血”功能、人力资本的“造血”功能及心理资本的“固气”功能[18],但是社会资本对贫困的影响一直被忽视。随着相对贫困时期的到来,社会资本逐渐成为反贫困领域讨论的热点。实践表明,内生动力不足是无法彻底解决返贫问题的根本原因,而社会资本解决的正是内生动力不足的问题,其在返贫阻断中的重要作用显而易见。图2是社会资本与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理论机制分析框架。
图2 社会资本与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理论分析框架
社会资本是指以社会信任、关系网络、社会参与、互惠规范等为表现形式,存在于内部成员间的具有生产性与外部性的社会资源[19]。从社会资本的外在表现形式来看,学界指出外在社会关系网络的缺失限制了脆弱性人口获取优质就业机会,导致他们的社会资本较匮乏[20],制约自身发展,返贫风险较大。社会融入对贫困的影响也较大,尤其老年群体社会权利的剥夺较严重,无法融入社会以获取社会资源,阻碍老年群体的持续脱贫进程[21]。社会资本在反贫困领域的作用愈加凸显,是否能有效阻断老年人口返贫还需展开讨论。接下来本研究将从社会资本的外在表现形式出发,具体分析社会信任、社会参与和集体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影响。
社会信任是社会资本的核心部分。从社会资本理论来看,这种隐形的高质量的信任资本,是增强集体行为能力、提高集体行动效率的核心要素,对推进乡村振兴与发展有重要意义。社会信任主要包括一般信任和政府信任。一般信任指的是对一般社会成员的信任;政府信任,顾名思义,就是指居民对各级政府的信任。
1.一般信任对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影响分析
一般信任在农村表现为个人对同村及邻村村民的信任,在城镇表现为个人对同小区居民及同事的信任。一般信任对老年人口的返贫阻断影响主要通过以下两方面体现:第一,一般信任通过降低交易中因投机产生的交易成本、减少“搭便车”行为、促进老人之间的“互助养老”,来提高集体行动的效率[22],一般信任度越高,越有机会获得来自他人的经济帮助和精神支持,借此降低返贫风险。第二,如果一般信任的质量不高,反而会大大增加老人受骗的几率,造成老人财产损失、丧失与人交往热情的后果,返贫风险反而会增大。
2.政府信任对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影响分析
通常来说,个人对政府的信任呈现出“央强地弱”的特点,也就是说个人对国家、省、县、乡、村政府的信任呈现递减规律,越基层的政府,人们的信任度越低[23]。然而,基层组织是返贫阻断的具体实施者,因此,在各级政府组织中,增强对基层政府的信任最有利于阻断老年人口返贫。村、乡镇政府信任的返贫阻断作用体现在农村老年人对相关政策和措施的拥护程度,对失敏性返贫[11]阻断具有针对性意义。老年人口对基层政府的信任度高,政府在了解返贫人口的减贫需求时,他们更愿意清晰、真实地表达自己的需求,积极参与到返贫阻断中来,提高个体与政府的配合度,降低返贫阻断政策和措施的实施难度,提高阻断老年人口返贫的效率。但是,低质量的政府信任资本反而会使老年人口丧失对基层政府的信心,大大降低利用政府资源的积极性,返贫风险反而会增大。
综上,本研究认为社会信任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正面影响大于负面影响,故提出假说1:社会信任与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正向关系。
社会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积极影响主要表现在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受疾病困扰是农村人口返贫的重要原因,尤其老年人口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几率远高于其他年龄阶段人口。贺志强等研究发现社会参与能有效降低老年人认知能力障碍的可能性[23],促进老年人身心健康。老人通过“互助养老”提高社会参与度,能实现物质和情感上的互帮互助;增加与邻居、朋友活动的频次,能很大程度上减轻老人抑郁、孤独等消极情绪,对空巢老人的作用更为明显。老年人口与周围人相处融洽,也能形成互帮互助的良好氛围,对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存在重要的积极影响。
除此之外,老年人口的社会参与还能进一步构建社会关系网络,扩大获取信息的渠道,有助于获得更优质的社会资源。另外,老年人通过社会参与提升自身能力,与他人进行资源交换时更有底气,获得他人的物质帮助和精神支持的可能性增加,有利于改善个体或家庭的生活状况,降低老年人口返贫风险。
但是,社会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阻断还存在一定的消极影响。比如社会参与度高的老人人情往来支出远高于其他老人,由此对其他方面的消费产生挤出效应,无法用于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反而增大返贫风险,无法阻断返贫。
综上,本研究认为社会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正面影响大于负面影响,故提出假说2:社会参与与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正向关系。
集体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阻断中的作用不容忽视。老年人口通过参与村内扶贫宣讲会和技术培训等,扩大信息来源渠道,有利于获取更优质的工作机会,促进个人人力资本的积累;积极参与村委会(居委会)选举,能增强老年人的主人翁意识,获得社会认同感,缓解老年人口孤独、焦虑等消极情绪。老年人口在集体参与过程中发掘自身才能,积极参与村内事务,充分发挥自身价值,增强自我认可度,激发对生活的热爱,增强脱贫动力以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水平,如此形成减贫的良性循环,提高老年人口持续脱贫的能力。
通常来说,集体参与能促进社会资本的积累,进而促进个体或家庭社会资源的获取,而社会资源占有率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政治权利的行使,社会资源越优质,个体集体参与的热情更高涨[25],返贫风险就越小。老年人积极参与集体事务,有助于激发集体活力,增强集体凝聚力,有利于促进集体层面社会资本的积累[18],集体层面的社会资本又反作用于个体,为其提供更优质的社会资源,集体和个人层面社会资本的积累,形成返贫阻断的合力,更进一步阻断老年人口的返贫。
但是,由于中国人情社会特征明显,而老人为获得集体参与资格而进行的“寻租”行为,增加老年人口的支出,挤出其他消费;另外,老年人口通过集体参与带来的预期利益和实际利益的差距,产生心理落差,反而加大老人的脆弱性,这对老年人口通过集体参与阻断返贫存在一定负面影响。
综上,本研究认为集体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正面影响大于负面影响,故提出假说3:集体参与与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正向关系。
除上述分析外,由于中国城乡、区域发展差距较大,受人情影响、思想观念等影响各有不同,社会信任、社会参与、集体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影响可能存在差异,之后实证部分要进行验证。
本研究的数据来自官方发布的2017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数据。该调查是面向全国展开的一项综合性、连续性的大型社会调查,涵盖全国28个省份、直辖市和自治区,调查对象涵盖各个年龄阶段,数据样本收集都经过严格科学的抽样,包含个人、家庭、社区、社会层面的数据,具有较强的代表性和可信度。根据研究需要,本研究对CGSS2017数据进行筛选,在剔除异常值和缺失值后,共选取老年人口样本2 906个。由于这部分选取变量的数据缺失较少,因此样本量大于前文关于贫困脆弱性测度的样本量。
表1 样本的分布情况†
现有文献指出老年贫困不仅受自身、家庭层面人力资本和物质资本的影响,还受包含社会资本在内的社会层面的影响,老年人口返贫同样也受其影响。因此,本研究基于数据可得性,并结合现有文献研究,选取社会信任、社会参与和集体参与三个社会资本变量,并从个体、家庭层面设置控制变量,研究社会资本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表4对各变量的具体含义进行详细描述。
1.被解释变量
本研究将被解释变量设置为“返贫风险”,采用调查问卷中“个人全年(2016年)总收入”为衡量指标。绝对贫困标准下的非贫困人口,在相对贫困标准下仍存在返贫风险,收入低于相对贫困标准为相对贫困人口,返贫风险较大,赋值为1;否则为非相对贫困人口,返贫风险较小,赋值为0。关于相对贫困标准的选取,本研究参考国际上相对贫困标准的经验,分别将2016年中国城镇和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①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的50%和40%,设为城镇和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大小的标准。原因在于中国城乡发展差距较大,采用统一的相对贫困标准并不现实,易造成测量误差;另外以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一定比例的相对贫困标准在统计数据上获取方便,可操作性强,而且中国浙江等部分发达省份已经进行实践,采用的相对贫困标准与此差异不大,有实践经验的支撑。表2显示了2016年中国老年相对贫困率。对比之下,农村老年相对贫困率远高于城镇,农村老人的返贫阻断迫在眉睫。
表2 2016年中国老年相对贫困率†
2.核心解释变量
在中国人情社会中,社会资本对贫困的影响不亚于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只有充分意识到社会信任、社会参与等有助于改善生计状况时,贫困者才能真正将其资本化,才能促进交换与合作的发生,进而转化为返贫阻断的动力。基于社会资本的研究和数据可获得性,本研究选取社会信任、社会参与和集体参与三个社会资本变量。其中,社会信任是社会资本的重要组成部分,本研究将同意绝大多数人都是可以信任的归为高信任一类,不同意的归为低信任一类,这也与社会信任测度的大部分研究方法一致。与人交往越频繁,越有可能建立起密集的社会关系网络,获得社会资源的机会增加,且对个体脱贫的积极性等心理层面产生一定影响,故本研究选取社会参与变量,这里特指个人层面上的社会参与,以问卷中“请问您与其他朋友进行社交娱乐活动(如互相串门,一起看电视,吃饭,打牌等)的频繁程度”的回答为数据基础,并进行相应的赋值。集体参与指个体在组织层面的社会参与,以问卷中“上次居委会(村委会)选举,是否参与投票”的回答为基础。
3.控制变量
基于以往研究经验,本研究从个体和家庭层面设置控制变量,其中个体特征包括老年人口的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和健康状况,家庭特征包括家庭规模、婚姻状况两个变量。具体含义如表3所示。
表3 变量的含义†
为研究社会资本与中国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阻断的联系,本研究先引入Probit模型来研究社会资本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Probit模型的形式如下:
假设存在一个有多个解释变量的线性回归模型:
假设存在一个与解释变量x相关的指标变量y*,用y*是否超过某个临界值作为其取0或1的标准(通常取0作为临界值,若y*>0,则y=1;若y*<0,则y=0)。由此可建立模型:
则y取值为1的概率为:
式中:i表示观测的老年个体;yi表示第i个老年个体是否属于相对贫困人口,是哑变量,等于1时表示该个体属于相对贫困人口,0表示不属于相对贫困人口;x为影响老年人口返贫的微观和宏观因素;u为随机扰动项;φ()·为标准正态分布函数。
表4是社会资本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结果。从表中信息可知,社会资本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影响显著,其中,社会信任和集体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显著正影响,社会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显著负影响。控制变量中除年龄和家庭规模外,均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影响显著。
表4 社会资本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结果†
社会信任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显著正影响,假说1成立,也与郭细卿[25]研究信任对老人健康影响的结论一致。究其原因,首先是因为现实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换遵循等价原则,而老年人由于自身资源不足,可供交换的资源缺乏,限制其与信任的人进行交换,无法获得实际的物质帮助和精神支持,难以实现持续发展的目的。其次对社会信任度高的老人与人交往的意愿更强烈,反而给不法分子可趁之机,骗取老人的钱财,返贫风险增大。
社会参与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显著负影响,假说2不成立。社会参与越频繁的老人,越能缓解自身消极情绪,越有机会借助形成的关系网络获取社会资源,增加经济收入,降低返贫风险。
集体参与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显著正影响,假说3成立。原因在于中国社会的“人情”特征明显,集体参与中存在寻租行为,老人在该方面的支出增加,对其他改善生活的支出存在挤出效应;另外老人通过集体参与获得实际利益与预期利益的心理落差,也加大了老年人口的返贫风险。
1.社会资本变量分析
表5是2016年社会资本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影响的城乡比较。从社会资本变量来看,城乡存在较大差异。社会信任和社会参与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更显著,集体参与对城镇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更显著。另外社会信任和集体参与这两个变量对城乡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方向不一致。
表5 社会资本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影响的城乡对比†
社会信任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显著正向影响,而对城镇老人影响并不显著且存在负向影响。除农村老人自身可交换资源更缺乏外,主要是因为城乡老人消费心理和消费习惯的差异。农村居民消费支出普遍存在一定的盲目性和随意性,出于“好面子”的心理,彼此之间的人情往来支出越多,对教育、医疗等方面的挤出效应[26],使得老人更容易返贫。并且人情支出增加,老年人容易产生与人交往的抵制心理,增加老年人口的交往层面的返贫风险。相比之下,城镇老人社会信任度越高,返贫风险越低,原因在于城镇老人消费心理较为成熟,不会碍于面子增加不必要的支出,对其收入影响并不大,而且他们利用社会信任形成的关系网络获取利于自身发展的社会资源以增加收入、阻断返贫。
社会参与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显著负影响,对城镇老年人口影响不显著,主要原因在于城乡老年人社会参与方式的差异。受社会大环境的影响,城镇老人接触新鲜事物的机会多、思想较开放,对社交网络的接受程度和学习能力也远高于农村老人,因此城镇老人线上社交活动较多,线下与朋友的交往较少。而本研究的社会参与侧重线下交往,因此,社会参与变量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显著,对城镇老年人口影响并不显著。
集体参与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不显著,而对城镇老年人口的影响显著,且影响方向完全相反。参与投票的城镇老年人返贫风险较小,农村老人正好相反。原因在于:第一,城乡老年人口集体参与意识的差距。农村老人参与选举的意识淡薄,主要精力集中于增加经济收入,并不重视自己是否能参与村委会选举,忽视集体参与对提高自身能力的乘数效应,因此集体参与对农村老年相对贫困影响不显著。而城镇老人集体参与的意识较强,参与居委会投票的老人通常来说有较高的教育水平,社会声望也较高,获取社会资源的积极性较高,收入来源较广且稳定,返贫风险较小。第二,集体参与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不显著,还与农村老年人口集体参与的“有效性”[27]有关,多数老年人由于缺乏主见,发表意见时容易“随大流”,即使有机会参与村内事务,也无法真正反映自身意愿,无法获得改善自身持续发展能力的社会资源。
2.控制变量结果分析
从个体层面来看,实证结果显示除性别外的其他变量都对城乡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显著,值得关注的是年龄、性别变量存在城乡差异。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与年龄存在正向影响,即年龄越大的老年人,人均可支配收入越少,越容易返贫,这与大部分学者的研究结果一致。但不同的是城镇老年人口返贫风险与年龄存在负向影响,这是因为城镇的医疗和社会保障条件明显优于农村,城镇老人的生活压力低于农村老人,返贫风险也较低。从性别变量来看,性别对城镇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不显著,对农村老年人口影响显著。主要是因为城乡老年人的工作性质差异,在以体力劳动为主的农村,男性老人的劳动能力优势更凸显,返贫风险较低。而城镇老人从事的不止是体力劳动,男女劳动能力并无显著差异,因此性别对城镇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不显著。
从家庭特征来看,城乡之间并不存在显著差异。其中,婚姻状况对城乡老年人口返贫风险都存在显著正向影响,也就是说有配偶的老人不易返贫。家庭规模对城乡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不显著,回归系数为正,即家庭成员数量越多,老年人返贫的概率越大。
表6是2016年社会资本对中国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影响的区域对比。其中,社会资本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都存在显著的地区差异,对东北地区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影响显著,对东部地区影响不显著,中部和西部地区仅受社会参与的显著负影响。
表6 社会资本对中国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影响的区域对比†
从社会信任变量来看,该变量对全国和东北地区老人返贫存在显著正影响,但对东部、中部和西部的影响并不显著,且对东部地区存在负向影响。主要原因在于人情社会传统影响的差异,东北地区受人情影响最大,借助社会信任形成的社会资本获取社会资源的意愿更强烈,但维持社会资本存量需要更多的人情支出,在一定程度上增加返贫风险。而东部地区社会环境更加公平,更多的是“以能力论英雄”,因此社会资本的影响不显著。中部和西部地区社会环境较闭塞,利用社会资本改善自身境遇的动力不足,因此社会资本对中部、西部地区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不显著。
从社会参与变量来看,除东部地区,该变量对全国和地区老年人口返贫风险都存在显著负影响。原因在于中部和西部地区社会竞争相比于东部地区并不激烈,老年人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与人交往,通过社会参与积累的社会资本,能最大程度转化为能力提升、提高生活水平的社会资源,降低返贫风险。因此相比较而言,社会参与对中部和西部地区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最为显著。
从集体参与变量来看,该变量对东北地区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显著正向影响,对其他地区影响都不显著。究其原因在于东北地区人情社会特征明显,相比于其他地区来说,集体参与程度高的老年人口人情往来支出更多,对其他支出存在挤出效应,返贫风险增大。
从控制变量来看,除家庭规模、婚姻状况外,各地区与全国的影响方向一致。从家庭规模来看,全国、中部和西部地区的家庭规模与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存在正相关关系,与东部和东北地区存在负相关关系,即对东部和东北地区农村老人来说,家庭成员数量越多,返贫风险越小,而中部和西部则相反,且对东部、东北和西部地区的影响较显著。根本原因在于人力资本的地区差异,如东部地区经济、教育、医疗等方面发展都优于西部,家庭成员的增加给家庭带来的红利远大于带来的负担,因此家庭规模对中国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存在较大的地区差异。受教育程度对四个地区农村老年人口影响不显著,但全国范围内影响显著;婚姻状况对东部和西部地区老人返贫风险影响不显著,其中原因都需要进一步讨论。
另外本研究还从全国层面进行地区对比,发现东北地区受社会资本的影响最为显著,东部地区受社会资本影响不显著,这与农村的研究结果一致,出于篇幅考虑,本研究不进行详细说明。
本研究采用2017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数据,通过建立probit模型,以老年人口的返贫风险为被解释变量,选取社会信任、社会参与和集体参与三个社会资本变量,以个体和家庭层面的控制变量为辅,分别进行城乡和地区的对比研究。现得出结论如下:1)整体来看,社会资本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有显著影响,能起到阻断老年贫困的作用;2)从城乡对比来看,社会信任、社会参与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显著,而集体参与则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影响不显著;3)从地区对比来看,东北地区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受社会资本影响显著,中部和西部地区受社会参与影响显著,东部地区受社会资本的影响不显著,这说明社会资本对老年贫困的阻断作用存在着地区差异。基于以上结论,本研究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提高社会信任资本的质量,不断化解农村老人、基层政府和村内企业的信任危机。
随着中国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围绕着老年人口的信任危机凸显,“扶不扶”摔倒老人及老年人屡屡上当受骗一度成为社会热点问题,甚至在农村,老年人对基层政府都很难信任。本研究实证结果也表明,农村老人的社会信任度越高,返贫风险越高。事实上,这些现象的出现,是因为信任资本的质量出现了问题,导致农村老人对政府、邻里甚至亲人信任程度不高,再加上社会上各种不法分子专门对老年人口进行欺骗的现象时有发生,这既影响政府政策的实施及效率的提高,也影响农村人口之间的相互信任。为此必须提高农村老年人口社会信任资本的质量,化解信任危机。具体来说,首先通过对老人的思想道德教育、建立老年人监督协会,对农村老人的不良行为进行规劝、引导,对危及他人利益的行为给予处罚,借此规范农村老人的行为,逐渐化解农村老人的信任危机。其次加强基层乡镇政府自身建设,如加强农村治安以打击诈骗老人的不法分子;引入高素质的乡村振兴人才抓乡村建设,打造“为人民办实事、办好事”的良好的基层政府形象,增强农村老人对基层政府、基层干部的信任,提高其利用政府提供资源的积极性。最后,农村企业要承担社会责任,积极吸纳农村剩余的老年劳动力,做好农村的环保工作,增强农村老人对村内企业的信任。
第二,强化社会参与型资本,促进农村老人的互助养老和代际交流。
现有研究表明老年人通过社会参与能够获取更多、更优质的社会资源,且本研究进一步研究发现社会参与对农村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显著。为此,要推动农村老人提高社会参与度,强化社会参与型资本。因此,首先要推动农村空巢老人之间“互助养老”,包括物质和精神上的互助,加强老人之间的交流和互动,通过积极参与同龄人的活动以降低返贫风险,营造乡村内部互帮互助的良好氛围,实现“乡风文明”。其次要完善农村的网络设施建设,为老人利用网络提高社会参与度奠定基础;家庭和基层政府双方都要加强对农村老人的网络教育,促进老年人利用网络加强与子女的线上交往,增强代际交流,弥补子女不在身边产生的情感缺口,降低返贫风险。
第三,构建集体参与型资本,激发农村老人参与集体事务的动力。
集体参与积累社会资本的同时,也能有效阻断返贫。实证结果也显示,集体参与对老年人口返贫风险的影响是显著的。因此,农村要构建集体参与型资本,让更多的老年人口参与到农村的各种事务中,进一步激发农村老人集体参与的动力。具体来说,一方面由村内“新乡贤”带头,加强对易返贫老人的励志教育、主人翁意识教育等,驱动他们思想转变,提高参与集体事务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在村庄建立老年活动中心,成立老年协会、老年关爱之家等组织,为农村老人积极参与村庄事务提供“舞台”。在集体参与中逐渐增强老人的自我认同感,和农村其他人口一道共同实现乡村的“治理有效”。
长远来看,返贫风险会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本研究只是从收入层面度量老年人口的返贫风险。事实上,对返贫风险及返贫阻断的讨论,还需要考虑个体能力、权利、消费等多个层面的因素,因此,未来对这个问题的讨论要重点关注更多维、更综合的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