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香,程东亚
(1.西北师范大学 西北少数民族教育发展研究中心,甘肃 兰州 730070;2.西藏大学教育学院 西藏教育发展研究中心,西藏 拉萨 850000)
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晚年在“21世纪婴幼儿教育与发展国际会议”上提到20世纪是个全球性的“战国时代”①参见费孝通《21世纪人类学面临的新挑战》,《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5期,第9页;参见费孝通《百年中国社会变迁与全球化过程中的“文化自觉”》,《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4期,第7页。。意思是,他将20世纪的世界格局比喻成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这个时代的背景是国与国、族与族,群与群之间合众连横,互相征服、争夺、对抗或抵制,这是中国古代的战国时代,而20世纪进入的是一个全球性的“战国时代”,是一个更大规模的“战国时代”,具体表现为国与国、族与族、宗教与宗教之间的冲突、战争等,费孝通先生提出这个比喻暗示世界正在发生世界范围或全球性的从分到合的运动。②参见费孝通《从小培养21世纪的人》,《群言》,1989年第12期,第12页。与此相应21世纪就是世界范围内的“新战国世纪”③参见黄志辉《重温先声:费孝通的政治经济学与类型学》,北京:九州出版社,2018年,第65页。,所谓“新战国世纪”是指20世纪那种“战国群雄”的面貌已受到一种新的世界格局的冲击,比如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社会信息化、政治格局多级化以及生化危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等。目前这些全球范围内的冲击使得国与国、族与族、宗教与宗教等之间的公共关系相互接触的越来越频繁,也由此变得越来越复杂,而在这些冲击的背后反映的不仅仅是生态的失调,更暴露出的是人们严重的心态失调。因此,费孝通先生指出我们需要一种新的自觉(对未来世界秩序的觉醒与思考),需要从高一层的心态关系去理解国与国、族与族、宗教与宗教等之间的关系,需要去考虑世界上不同文化、不同历史、不同心态的人今后如何和平共处在这个地球上。④参见费孝通《费孝通文集》第十二卷,北京:群言出版社,1999年,第298页。
基于全球性“战国时代”“新战国世纪”的时代背景以及国内外形势,习近平总书记高瞻远瞩地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重要论述,试图为多民族的国家在全球性的“新战国世纪”中如何更新自身的使命,如何实现人与人、族与族、国与国之间的和谐稳定、命运共处等贡献中国方案。自从习近平总书记提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论述,学界对这一问题的研究逐年增加。目前国内学者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历史起源、形成方式、战略定位、面临的挑战及实践路径等方面展开探讨,研究成果丰硕,涉及学科众多,但同时也存在研究视角褊狭、研究内容形而上学等问题……对此,应注重运用多维视野认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与施行等”[1]。因此,从实践的角度借鉴法国著名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社会实践理论,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问题作出新的阐释与构建,不仅是在研究视角与内容上开拓新空间,更是借助此理论就“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哪里实践,用什么实践,如何去实践”的问题进行系统性的阐释,以期抛砖引玉。
社会实践理论是由当代法国著名社会学家、思想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1930—2002)提出,理论框架由三个核心概念构成,即“场域(field)”“惯习(habitus)”“资本(capital)”。“场域(field)”①“场域”是物理场域与意义场域的相互交融,可分为若干子场域,如经济场域、政治场域、教育场域、艺术场域、学术场域等。是社会实践的“空间”②这个“空间”不是容纳物体的区域,而是由各种复杂关系在内的动态的意义空间。。布迪厄把场域看做是“位置之间客观关系的网络和构型”[2]48,是个体以自身为依据进行对应行动的空间。“惯习(habitus)”③布迪厄的“惯习(habitus)”概念与“习惯”不同,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习惯”被看作是自发的、重复的、机械的或惰性的,不具备创造性、建构性和再生性。“惯习(habitus)”是深刻存在于行动者的性情倾向系统中,是从实践操作意义上来讲的,具有建构性、生成性、创造性和被建构性、稳定性、被动性两方面的心态双重结构。参见高宣扬《布迪厄的社会理论》,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16页;参见宫留记《布迪厄的社会实践理论》,理论探讨,2008年第6期,第59页。是社会实践的逻辑。意指一种性情倾向系统,是“外在的内在化”和“内在的外在化”的双重过程,并且具有无穷的生成能力,能完全自由的生成思想、感知、语言、行为等,但这些自发的生成会受惯习生成所处地历史和社会条件的限制。“资本”(capital)是社会实践的工具。这一概念与马克思的资本不同,布迪厄的“资本”不仅限于经济领域来谈资本,而是将其扩展到了符号和非物质领域,将其划分为经济资本、文化资本④“文化资本”是一个比较宽泛的功能性分析概念,为方便研究布迪厄将其划分为三种基本形态。一是身体形态文化资本,指行动者通过家庭环境及学校教育等渠道获得并成为自身内在部分的文化产物,表现为心智和肉体的相对稳定的性情倾向,如知识、教养、技能、审美趣味等,这种文化资本的获得需要投入时间,具有不可剥夺性,往往是在耳濡目染中完成的;二是客观形态文化资本,是以文化商品的形式存在的,具体指书籍、绘画、古董、电脑等物质性文化财富;三是制度形态文化资本,指由合法化和正当化的制度所确认的各种学衔、学位及毕业文凭等。、社会资本、符号资本(亦称象征资本)。布迪厄用这三个概念回答了行动者在哪里实践,用什么实践,如何实践(也即实践空间、实践工具和实践逻辑的问题),在论述这三个概念时布迪厄所持的是一种开放态度,认为只有在关系系统中概念才能获得真正的意义,并主张在这三个概念发挥作用的过程中去界定它们,赋予了社会实践理论普遍适用的意义,也为借助此理论探索在实践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可能。
布迪厄的实践概念是构成社会世界的社会结构和行动者的心态结构产生和存在的基础,是相互关联、相互作用、循环往复的有机体。三个概念的内在运作机制可以概述为“人类社会是由社会结构和心态结构组成的,生活在社会空间中的行动者是由特定的社会关系网络来确定其社会位置的,他们凭借各自拥有的特定资本和特定惯习,在一定的社会场域中生活,在一定社会条件下制约的客观环境和结构中,不断地同时创造和建构自身以及生活在其中的社会”[3]78。对此,布迪厄提出了一个发生性结构主义公式,即实践=惯习×资本+场域。⑤参见朱静、雷天恩《布迪厄的实践理论在高校课程中的实践——以“理论社会学”系列课程建设为例》,《浙江理工大学学报》,2013年第30卷,第6期,第929页。布迪厄通过这三个概念之间的关系来分析人们进行某种实践或采取某种行动的原因,关照到了人们实践的心态结构。
社会实践理论中的实践与马克思所说的“实践”不同,布迪厄的实践是在继承马克思“实践”观的基础上加以改造而创立的。总体来看,马克思的“实践”是指在一定社会关系下实现的人和物、主体和客体相统一的能动的生活过程,是人类有目的地能动地改造和探索现实世界的一切社会性的客观物质活动。布迪厄的实践指的是人类一般的“实际活动(pratique)”[4],具体是指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生产劳动活动、经济交换活动、政治文化生活、人们日常交往、工作学习活动等。并且,任何一种活动的实践都居身于“场域、资本、惯习”三个不可分割、相互运作的统一体里。具体来看,布迪厄在实践场所、实践策略和实践工具等方面对马克思实践观进行了继承和发展。“在实践场所(在马克思实践观中称为实践对象)上,布迪厄用场域概念代替了客体;在实践策略(实践逻辑)上,布迪厄用惯习概念代替了实践观念;在实践工具上,布迪厄引用并深化了马克思的资本概念。”[3]76总之,布迪厄的场域、惯习、资本概念丰富了我们深入理解马克思实践观的哲学视域。
从场域、资本、惯习相互影响、相互建构并作用于人的实践活动来看,布迪厄的社会实践理论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实践中铸牢有着深刻而微妙的切合性。目前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遵循“国家顶层设计提出意识形态——国家知识精英阐释——传播媒介宣传——强化社会共识——每个人心中形成表征”[5]的方式进行推进,但这往往会割裂人们行为中“内化于心”与“外化于行”的统一性,使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易流于“口头的传唱”。布迪厄提出的“惯习(habitus)”概念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由“意识形态——意识生态——意识心态”①“意识形态、意识生态、意识心态”合称“意识三态”,由北京大学钱民辉教授提出,构成了从宏观、中观和微观三层面思考民族教育的框架。以往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多集中于从“意识形态”层面进行宏观论述,将“意识三态”作为整体来进行具体建构略显不足,此处将“意识三态”视为互为关联的整体,以布迪厄社会实践理论为基础,从关照个体“惯习”的形成入手,构建“意识形态、意识生态、意识心态”方面的内在转化,以此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转化提供了一种新的探索方向。他指出“惯习来自于个人和群体长期的实践活动,一旦经过一定时期的积累,经验就会内化为人们的意识,去指挥和调动个人和群体的行为,成为人的社会行为、生存方式、生活模式、行为策略等行动和精神的强有力的生成机制”[2]148。由此可知,如若在行动中使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共同体情感默化到寻常百姓家,就要在行动中实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外在的内在化”和“内在的外在化”的双向形塑(即惯习的创生),如此才能实实在在的使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每个中华儿女的心中“落地生根”,实现知行合一,美美与共的美好愿景。当然,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所需的惯习并不是凭空生成的,它需要一定的场域和资本以及每个人已有惯习的共同作用。从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已有研究来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包括国家认同教育、中华民族认同教育、政治认同教育、文化认同教育等。因此,铸牢此意识就需要相应场域的支持,即政治场域、社会场域、教育场域等的支持,以及相应工具即“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等的内在运作。
布迪厄在社会实践理论中提到不同场域之间有各自的资本形式,而且不同场域之间也会出现不合拍的现象,这就如同长期在东中部地区居住的人流动到西部少数民族聚居地区一样,他们的行动场域发生了变化,这些行动者在原场域中所形成的思维模式、行为方式等会表现在他们实践的惯习中。当他们进入一个新的场域时,在原场域中生成的惯习便会受到挑战,与新场域发生冲突,但行动者的惯习具有再生性,在一个新的场域生活久了,受新场域中价值观念、社会规约等的影响(这些价值观念、社会规约等相当于作用于行动者实践的“身体形态文化资本”),行动者会在潜移默化间改变自己原有的行为惯习,与新的场域融为一体,互相形塑。这就为人口大量流动的背景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实践路径,可以通过加大对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心理等方面的建设,在各种大小场域中形成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当来自不同场域的人进入新的场域时,经过新场域中“文化资本”②此处的“文化资本”指布迪厄所划分的身体形态文化资本和客观形态文化资本,具体指能使共同体理念身体化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能体现共同体理念的物质性文化财富或产品。内在力量的调解,逐渐会使行动者再生出涵有中华民族共同体价值观的性情倾向(惯习),而这种性情倾向也会进一步作用于行动者的实践。
费孝通先生1988年在泰纳演讲(Tanner)上提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理论,从中阐释了中华民族是以“滚雪球”的形式,经历自在到自觉的演变,逐渐成为具有“大智慧、大格局、大器量”的民族实体。在复杂漫长而又丰富的发展中,中华民族也因此形成了具有56个民族在内的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们共同有着厚实的政治基础、文化基础、情感基础等,正如习近平总书记2019年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所提到的“四个共同”(即我们辽阔的疆域是各民族共同开拓的;我们悠久的历史是各民族共同书写的;我们灿烂的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创造的;我们伟大的精神是各民族共同培育的),这些基础也为我们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表现在“实际活动”中提供了有利的支撑条件。基于此,以布迪厄的社会实践理论(发生性结构主义公式和三个核心概念)为分析框架,勾勒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图景(如图1所示),并进一步提出在政治场域、教育场域和社会场域①此处的社会场域不是包含政治场域、教育场域、艺术场域等子场域的大场域,而是空间意义上的隐喻,如具有网状关系在内的“居住空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进路。
图1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图景
自古以来,我国各民族一直处于一个动态、不断融汇聚合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各民族大杂居、小聚居,交错居住的分布格局。同时,又因地缘、历史、文化等因素的影响,使得我国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相对落后于其它经济较发达地区。针对这种现实的差异性,党和国家为促进民族地区经济等方面的快速发展,坚持奉行积极差别待遇原则,对发展相对缓慢的地区制定出台了一系列民族政策。从1949年到现在,党和国家以承认差异、坚持民族平等、维护民族团结、实现共同富裕、保障少数民族主权等为前提,实施了民族区域自治政策、少数民族考生考试政策、保护少数民族文化政策、促进少数民族经济发展政策、援藏援疆政策以及语言文字教育政策等。这些有温度又有尊重的政策其实就是涵养人们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一种“资本”②此处的“资本”需结合具体语境理解,国家为促进民族地区经济等方面的发展,颁发了一些支持政策,这些支持政策本身带有一种期待、希望、愿景在里面,这些政策的有效落实也会给整个社会带来相应的效益,而这些效益最终也会转化为相应的“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我们应充分发挥这些民族政策所隐含的凝聚力量,通过外助的形式激发少数民族自身的内在活力,形成一个能靠少数民族自己不断发展的活动机体,使其在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名副其实地成为一个平等互助的成员。①参见费孝通《费孝通文集》第十二卷,北京:群言出版社,1999年,第334页。正如费孝通先生所提到的“各民族在社会经济建设和发展中是相互依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我们实行民族区域自治政策,正是允许和要求经济发展程度不同的民族在一起共同参与,取长补短,互相帮助,共同发展。民族的特点也因此得到发展和发挥作用”[6]。
布迪厄曾指出惯习“并不是与生具有的,而是社会行动者在社会化过程中通过对外在社会结构内化(身体化)而习得的”[7],这就为通过建设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外在条件来形塑人们的行为惯习提供了可能。一方面政府以及教育相关部门要加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宣传与教育,鼓励少数民族地区的学生到其它地区就读、就业,同时鼓励主体民族的学生到少数民族地区就业、交流,在与各民族互动交往交流、共居共事共学的真实空间中感受中华民族五光十色的生存状态,滋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融于心,逐渐使人们的凝聚意识现于行动。另一方面鼓励少数民族地区各级各类学校积极探索突破“相对独立的民族教育学校系统”[8]的方式,积极发挥民族政策的助推作用,在教育与经济上走“内生外推”的发展之道(尤其是地理位置偏远、封闭的少数民族聚居地),与其他地区共同促进中国教育、中国经济的高水平高质量发展。此外,“一带一路与南亚大通道”的提出,不仅是中国边疆地区(西藏、新疆等)的机遇与挑战,更是中国的机遇与挑战,更需要我们团结一致发挥民族大家庭的力量。对于经济发展较发达地区的人们,应积极发辉自身优势的带动作用,助力少数民族充分利用自己的发展优势,建立起少数民族自身发展的经济基础,如此才能实现各民族共同富裕、共同繁荣的目的,才能建立起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长效机制。
“场域”是由若干子场域构成的,“每一个子场域都具有自身的逻辑、规则和常规”[9]。教育场域可进一步划分为学校教育场域和家庭教育场域等,教育场域中的子场域可以形成合力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打好思想和行动的基础。在学校教育场域中,可以通过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相结合的方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自上而下是以学校为中心,依据国家政策纲领的要求实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教育转化。具体可从以下四个方面推进:一是以增进共同性、尊重和包容差异性作为学校文化建设和学校文化教育的基本价值取向;二是加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教学和推行使用国家统编教材;三是以课程为依托,从共性视角处理主流文化与亚文化间的关系;四是利用好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所积累的“文化资本”②特指,能使共同体理念身体化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向学生讲好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故事,向学生展现“中华民族的历史是现在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各族人民共同缔造的历史”[10]、不同民族对中华民族的形成与发展都做出过贡献,帮助学生深刻认识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深刻理解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内涵以及各民族间的兄弟情谊,涵养学生凝聚一体、认同一体的行为惯习。自下而上是以学生为中心,根据学生在学校共同体中生活的实然境遇来进行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如学生通过考试分离器的作用,被分为不同等级群体,由此而滋生出“等级鸿沟现象”③参见宫留记《布迪厄的社会实践理论》,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81-86页。“等级鸿沟现象”指学生通过考试选拔进入不同等级的学校,当人们将这样的选拔过程视为合法化的选择来进行理解和认同时,就会将学生分离为不同的群体,如一流、二流、三流学校的学生,这种隐蔽性的标签,本身就会滋生出一种强化社会鸿沟的象征性资本。具体来讲,等级较高学校的学生会在这种等级分离中产生优越感,也会对其他等级不高学校的学生产生“排他性”,而等级不高学校的学生也会对等级较高学校中的精英学子产生“高不可攀的距离感”,如果将这种隐藏的情感倾向以个人的行为惯习带入到社会生活中,可能不利于各群体之间平等对话以及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构建。,在这样不易察觉的现象中,学校教育应做好“禁于未发之谓预”的准备,通过学校课程、校园文化建设、组织民族文化活动等方式将中华文化中平等、团结、美美与共等的思想融入到学生平时的实际活动中,以此来弥补学生相关知识素养的欠缺,涵养学生行为中平等、团结等惯习的创生。
此外,要想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自觉体现在人们的行为实践中,只有学校教育场域的构建力量始终是有限的,还需来自家庭教育场域的支持。家庭是学生接受教育的第一场所,学生身上表现出来的某些行为也能在家庭教育场域中找到根源性的解释。因此,家庭教育场域中家庭文化、家庭成员共同体、家庭成员间的凝聚力以及家庭与家庭之间的共同体等都应该得到科学的引导,只有通过良好家庭共同体的构建,才能为践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惯习创造生长的条件。
“中国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建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正面现代化转型所带来的共同体脆弱的危机,也就是说当一个共同体处于快速变迁的现代化进程之中,其内在结构会出现相应的变动与调整”[11],这也就意味着共同体在现代化转型的波动中会存在聚合关系上的弱化松弛。比如在应对公共卫生事件中,一些人所表现出的事不关己、道德冷漠等负面情感,其中原因与在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个人原子化、社会碎片化以及家庭与家庭,邻里与邻里之间被高楼“束阁”是分不开的。面对以上中华民族共同体潜在脆弱的挑战,国家在社会场域中应建立牢固的社会纽带与集体,形成具有“共同性关怀构成的人群关系聚合”[12],以这种强有黏合力的社会共同体来抵抗由于现代化进程而出现的社会结构性的断裂与失衡。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提出“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13],为进一步的民族工作提供了新的实践理念和实践方向。相应地,学界也围绕此理念进行了积极地探索和研究,但具体对社会共同体的实践还需进一步加强。基于此,在日益复杂的现代化进程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具有“共同性关怀构成的人群关系聚合”以及实现获得美好生活和健全社会的目标,就应努力打破空间隔阂,聚力构建社会共同体。
一方面可以通过产业经济或生态环境的建设,推进民族地区和东中部地区各民族群众跨区域双向流动,促使各民族广泛交往交流交融。当人们在“相互嵌入”时可能会出现布迪厄所说的场域和惯习不合拍的现象,即行动者带着之前形成的惯习进入到一个新的境遇(场域)中,这时就会产生各方面的冲突,但当行动者的惯习适应了他所涉及的场域,实践感便会使他驾轻就熟的适得其所。这就要求我们在创建互动交往交流交融的社会场域时,应营造共善向好的生活价值观,利用社区“资本”①泛指,可指客观形态文化资本,亦可指从事实践活动所能依赖的条件。,将民族团结、和谐、平等、命运共同体等美好情感默化到人们的实际活动中,在社会场域中以群体效应践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另一方面可以构建家庭与家庭,邻里与邻里之间的情感纽带关系。以城市居住为例,这就需要以小区为单位,发挥小区业主委员会的作用,组织居民参加集体活动,如参加运动、娱乐等项目,破除“陌生人”社会藩篱,增进家庭与家庭、邻里与邻里之间的沟通与信任,在潜移默化间形成一种凝聚力和向心力,构建一种具有道德约束力的新型“熟人”社会关系。再者是通过慈善、公益等社会活动,聚集怀有共同精神情感的各族各届人士等,组成具有共同意义感的小社会共同体,通过小社会共同体的力量汇聚社会凝聚力,推动构建社会“道德共同体”②齐格蒙特·鲍曼曾指出两种共同体,一种美学共同体,一种道德共同体。美学共同体是以偶像或焦点事件为中心,提供的是临时性安全感或临时性的确定感。道德共同体是以责任、平等能力等为基础,带给我们的是一种具有共同意义感的联结。参见齐格蒙特·鲍曼《共同体》,欧阳景根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65-83页。很显然,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我们聚力构建具有共同意义感的共同体。,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夯实实践的思想基础和社会心理基础。
不管是政治场域、还是教育场域、社会场域,他们之间的位置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彼此间相互影响、相互交织、相互共存的关系。政治场域需要教育场域、社会场域发挥能动效力,促进政策内隐力的发挥;教育场域、社会场域需要政治场域提供法律保障,而教育场域和社会场域又是互相促进的关系。只有在这样相互交织、共生共存的关系网络中,人们才能通过各个场域中相应“资本”和“惯习”的相互作用,濡化“共同开拓的疆域、共同书写的历史、共同创造的文化、共同培育的精神”等共同体理念,在实际活动中表现出民族团结、互动交往交流交融的共生状态,继而真正意义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除了政治场域、教育场域、社会场域,我们还可以从其他场域(如经济场域、文化场域等)探索实践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更多蕴涵。另外,我们现在已经进入到人类交往的一个新阶段,这个新阶段的突出特点是大接触、大交融。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不断发展的”[14],我们应突破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而上学的认知,运用多维视角积极探索和领悟新时代语境下的“新内涵”。新时代背景下,中华民族共同体构建并不仅限于“中国的内容”,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也不仅限于“中国的情感”,在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构建与铸牢上内含着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照,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