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朝霞
〔摘要〕: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通过人的劳动而实现全面自由发展,进而实现整个人类解放的过程。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也是人类不断反思人在其劳动过程中是异化了,还是实现了人的本质的复归和人类的解放的过程。以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的劳动异化理论的四个规定来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致力于实现人与其劳动产品的同在、在劳动中彰显人的价值和尊严、实现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同一以及人与外界关系的和谐,进而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和人类解放,而非人的劳动和人本身异化的新型现代化道路。从这个意义上,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兼有马克思主义人学的真理性和道义性,开创了人类文明新形态,为其他国家走向现代化并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智慧和方案。以马克思主义人学向度审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有利于从中国共产党探索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百年奋斗中看清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过去为什么能够成功、更加明确未来怎样才能继续走向成功。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人学;人类文明新形态;异化
〔中圖分类号〕D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8048-(2022)01-0052-07
世界近现代历史以来,现代化就成为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主题和主线,也成为世界范围内学者们热议的话题。中国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提出“中国式的现代化”命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问题更加凸显。2021年1月1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上的讲话中指出:“我们的任务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当然我们建设的现代化必须是具有中国特色、符合中国实际的,我在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上特别强调了5点,就是我国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1〕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2〕。学界和政界对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探索历程、内容、形式、路径、载体及其世界意义等问题给予了高度关注,研究成果十分丰富,但是鲜有着眼于马克思主义人学向度对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深层次探讨。笔者认为,异化概念或范畴是人类现代化进程中绕不开的分析视角。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提出的劳动异化和人的异化理论,虽然还处于马克思思想剧烈转型时期,但是,这一理论及其分析视角对于正确理解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具有重要的理论参照和学理价值。
一、马克思劳动异化理论是审视人类社会现代化道路的重要分析视角
“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3〕客观而历史地考察,人类社会历经远古时代的蒙昧、野蛮而后进入文明时代以来的世界历史进程,就是人通过人的劳动不断远离马克思理论视野中的异化而迈向现代化的过程。这一现代化的发展进程始终伴随着人类对自身劳动生产方式和生活样态是否存在异化、在何种程度上存在异化的理性反思。自近代以来,由于生产力和世界性普遍交往的高度发展,社会生产关系或曰财产关系,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难免出现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的异化问题和现象。世界范围内的思想家们着眼于世界现代化和人类文明发展问题,对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异化问题给予了高度关注。无论对资本主义工业化现代化,还是对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历史与现实,国际国内学界都有过以异化的视角的研究成果。这些成果为我们审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了宝贵的思想理论资源和重要的分析视角。
对于资本主义现代化和文明发展中异化问题的探讨,西方学界可谓硕果累累。早在19世纪中期,青年马克思在《手稿》中从四个方面提出了资本主义私有制和雇佣劳动制度下劳动的异化和人的异化理论,这正是本文的立论支点,后续即将展开分析。尽管这一理论因为马克思正处于思想形成期而遭到学界不同的评价,但是,这一审视资本主义文明的思维视角,引发了世界范围内学者们现代化和文明问题的人学思考。比如,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匈牙利的卢卡奇在《历史和阶级意识》中提出“物化”概念。他指出:“在市场经济充分发展的地方,一个人的活动变得同他自己疏远开来,它变成一种商品,这种商品服从社会的自然法则的非人的客观性。”〔4〕卢卡奇不仅提出“物化”概念,还提出了物化意识和“拜物教”等概念。事实上,卢卡奇的“物化”与马克思所说的“异化”都是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存在的忽视人的主体性和工人劳动创造出自己的“对立物”等异化现象。在卢卡奇之后,德国的埃里希·弗罗姆于 1941年出版的代表作《逃避自由》一书中,他对比性地探讨了中世纪以前、资本主义文明产生之后的人类性格和心理发展中的异化演进问题。他指出,在中世纪以前,“每一个人在社会次序中的地位是被固定死的。从社会地位看,一个人很少有机会可以从这一阶级转到另一阶级之中;从地理位置看,他也很少有机会可以从这一城市或国家迁移到另外别的什么地方去。……甚至人们常常不能穿他们所喜欢穿的衣服,不能吃他们喜欢吃的食物”〔5〕,而“出于人在这一次序中的地位是确定的,所以他有了安全感和相属感”〔6〕。但是,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竞争性取代封建枷锁及其封建生产方式中的合作之后,“一方面,人日益摆脱外在权威获得了独立;另一方面,人日益孤独,并滋生了个人无意义感和无权感”〔7〕。可见,弗罗姆的分析从人类性格和心理学角度探讨了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异化问题。另外,马尔库塞、霍克海默、阿多尔诺、列斐伏尔等新马克思主义者就如何超越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虚假性与欺骗性,如何超越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破坏、对人的奴役的资本主义工业技术理性,以及如何使大众文化不至于蜕变成支持统治、维护现状与欺骗麻醉群众的“社会水泥”等现代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中出现的种种异化现象问题进行了批判性思考,提出了诸多具有启发性的理论观点。
关于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是否存在异化问题的讨论,无论东欧学界还是我国哲学界都曾有过热烈的讨论。东欧南斯拉夫實践派和波兰意识形态批判学派的学者,曾侧重于社会主义国家中异化现象问题进行了不同层面的讨论。东欧南斯拉夫实践派弗兰尼茨基在异化的积极性意义层面认为,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异化在一定意义上是一种积极现象。他曾指出:“人只有把自己彻底分裂,把自己异化,才能在他迄今艰难的历史路程中实现自己的进步。”〔8〕这正如黑格尔认为“恶是历史发展动力的表现形式”〔9〕。针对斯大林模式下把人当成手段,人只能执行既定的规定而不能有表达思想的自由等现象,南斯拉夫实践派批判地指出:“社会主义的意义就是要向那些否认个人、个性在历史上的作用的一切关系宣战。”〔10〕可见,东欧学界马克思主义者对社会主义社会里的异化问题也是颇有见地的。20世纪80年代,我国学界基于对十年“文革”、对计划经济条件下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初期探索的反思,也曾一度掀起了一股关于人道主义、社会主义和异化问题的热烈讨论。综观自近代以来世界范围内学界对现代化进程中异化问题的讨论,我们认为,“不论是资产阶级思想家还是无产阶级思想家,不论是左翼评论家还是右翼评论家,都承认人的异化是我们所生活的时代的一个关键问题”〔11〕。放眼“两个大局”,国际范围内现代化进程中不稳定不确定性因素明显增加,特别是“后疫情时代”国际政治、经济、文化、安全、气候等问题所引发的“人类文明该去往何方”的反思,实质上就是对如何应对和消除现代化进程中的异化问题的深层追问。
从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出发,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劳动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向自身、也就是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12〕。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开创的新型现代化道路,就是高扬人的主体性,致力于实现人“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的新型现代化道路。以马克思关于劳动异化和人的异化理论的四个规定为分析视角,一窥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相较于资本主义现代化和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文明优势,这就不难理解了。
二、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致力于实现人及其劳动产品的同在而非异化
为中国人民谋福利一向是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和使命。依靠劳动群众而发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的基本特征。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作为实践主体的劳动者“人”,通过自己的劳动和对劳动成果的享有,不仅得到人之为人的生理满足、心理满足和精神满足,而且也享受到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生态。因此,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上,劳动者作为实践主体“人”实现了与自身劳动产品的同在性,而非异化和远离。
马克思曾一针见血地批判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下劳动者与其劳动产品之间的异化。在《手稿》中提出“异化劳动”的第一个规定就是从生产结果看,劳动者的劳动和他的劳动产品相异化。他指出:“工人在他的产品中的外化,不仅意味着他的劳动成为对象,成为外部的存在,而且意味着他的劳动作为一种与他相异的东西不依赖于他而在他之外存在,并成为同他对立的独立力量;意味着他给予对象的生命是作为敌对的和相异的东西同他相对立。”〔13〕“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异己的东西,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独立力量,是同劳动对立的。”〔14〕可见,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和雇佣劳动制度下,作为工人劳动者的劳动产品,本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应该是属于劳动者自己的,但却与工人劳动者相脱离而变成其对立面。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自始至终彰显中国共产党所遵循的马克思主义人学价值追求。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以来,就致力于打破私有制和剥削制度下劳动产品异化而带来的劳动群众的生存异化现象。从为着民族独立、人民解放而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到新中国成立后为确立社会主义制度而进行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乃至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坚持不懈地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而奋斗,并把实现共同富裕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最终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创立了全世界人口规模最大国家的现代化新道路。当然,在这一现代化道路的艰难探索历程中,一度经历过追求“一大二公三纯”的所有制和分配制度,经历过“公平”与“效率”之间的艰难博弈。但是,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创新性实践中,党和政府通过正确处理社会主义制度与市场经济、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的关系等探索,逐步健全和完善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和社会保障制度。特别是在劳动者与其劳动果实之间的关系问题,即产品分配和享有的问题上,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既超于资本主义现代化中“资本逻辑”支配下的不公平分配,又超越了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中重国家集体而轻劳动者个体利益的产品分配形式,从而建构和完善了确保“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15〕而非“任何利益集团、任何权势团体、任何特权阶层的利益”〔16〕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体制。40多年改革开放伟大实践,广大人民群众在“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等基本民生方面不断得到保障和改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粮票、布票、肉票、鱼票、油票、豆腐票、副食本、工业券等百姓生活曾经离不开的票证已经进入了历史博物馆,忍饥挨饿、缺吃少穿、生活困顿这些几千年来困扰我国人民的问题总体上一去不复返了!”〔17〕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可见,社会主义的劳动者,特别是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劳动者的生活与生存面貌,越来越体现出劳动者与劳动产品之间的同在性而非异化特点。
简言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马克思主义人学价值导向和中国共产党的价值追求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保障,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把握了基本方向,即确保劳动者的劳动产品不是被“剥夺”成为其“对立面”,而是实现了人与劳动产品的一致性和同一性。
三、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致力于在劳动中彰显人的价值尊严而非异化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创造的,因此其宗旨始终体现“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马克思语)、“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服务”(列宁语)、“为人民服务”(毛泽东语)等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及其后继者的价值理念。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始终代表中国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坚持把人民群众“拥护不拥护、赞成不赞成、高兴不高兴、答应不答应”作为制定政策的出发点和依据。因此,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共建共享中,获得经济权益、政治权益、文化权益、社会权益和生态权益等全方位的幸福感、获得感和满足感,从而感受到人之为人的价值和尊严,而非在自身劳动行为中感受到异己的、异化的存在。
马克思在《手稿》中提出“异化劳动”的第二个规定就是从生产过程来看,劳动者和他的劳动行为本身相异化。马克思针对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度下劳动者“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18〕。显然,这样的劳动一旦开始,劳动者就与其自身劳动行为相分离了,劳动者已经不是他自己了。马克思认为,“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人是人的最高本质”〔19〕,而人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活动(或劳动),文明社会里的劳动者应该在自由自觉的活动或劳动行为中感受到谋生的快乐,进而让劳动成为人的第一需要。换言之,劳动者与其劳动过程和自身劳动行为应该是同在的,而非异己地存在。
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坚持人民至上,走出了一条有别于资本主义现代化“以物为中心”的发展道路,确立了“以人民为中心”“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把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作为价值目标,并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充分发挥劳动者“人”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让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劳动者感受到“主人翁”的姿态而非被奴役的动物式生活样态。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开创过程中,从邓小平到习近平各代领导人,无不重视把社会主义劳动者培养成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使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在“劳”的过程中获得“德、智、体、美”全面的素质提高和熏陶。因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劳动者在其体力和智力的支出和消费过程中,得到的是快乐、幸福和自身完善和发展的精神文化需要的满足。正是为了顺應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上作为实践主体“人”的需要,中国共产党自改革开放以来,逐步构建、逐步完善起了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整体性、协调性发展的人类文明新形态,让社会文明程度普遍提高。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五”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中明确提出:“建成文化强国、教育强国、人才强国、体育强国、健康中国,国民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达到新高度,国家文化软实力显著增强。”〔20〕这一目标充分体现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正是马克思当年批判的资本主义文明发展中劳动者与其劳动行为异化的反向运动,旨在实现人之为人的价值和尊严。
简言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既不“翻版”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中劳动者与自身劳动行为相异化的行为模式,也不“再版”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中劳动者在劳动行为中过度倾向于“公而忘私”的“忘我”境界,而是在国家、政府、市场、社会、个人的义利问题上保持合理张力,以确证劳动者“人”的价值和尊严的存在,而非致使劳动者在劳动中限于与自身劳动行为相异化。
四、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致力于实现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同一而非异化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开创于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文明交织的世界现代化浪潮中。相对于崇尚或盛行“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和“单向度的人”的其他类型的现代化模式而言,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旨在消除对人的“类”本质或“类特性”的剥夺现象,远离马克思在《手稿》中就批判过的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异化现象,而努力实现在自由自觉的劳动实践中的人自由全面发展和个性解放,即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同一性。
马克思在《手稿》中提出“异化劳动”的第三个规定就是从人的类本质来看,人的类本质与人相异化。基于对费尔巴哈抽象的“人的类本质”观点的批判,马克思指出,“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21〕。资本主义现代化生产方式导致劳动者“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22〕,结果就是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现代化劳动中,人与人的“类本质”相异化了。
而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高度重视劳动者作为“人”的自由自觉的“类本质”,注重让人民群众在自己的劳动中获得个性解放和全面自由发展。早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就指出:“没有几万万人民的个性的解放和个性的发展……要想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废墟上建立起社会主义社会来,那只是完全的空想”〔23〕,“被束缚的个性如不得解放,就没有民主主义,也没有社会主义”〔24〕。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导向让人的主体性全面发挥,并得到了坚强有力的领导制度保障和社会制度保障。2013年11月,习近平在十八届三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讲到“四个自信”问题时指出:“这就要靠通过不断改革创新,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解放和增强社会活力、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上比资本主义制度更有效率,更能激发全体人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更能为社会发展提供有利条件,更能在竞争中赢得比较优势,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充分体现出来。”〔25〕客观上,透过改革开放40多年所取得的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个奇迹”,可以自信地认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在实现人与其“类本质”相统一问题上,做到了目标和手段的辩证统一、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辩证统一。
质言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在致力于以人的逻辑取代“资本逻辑”进而远离“异化”的道路上,充分彰显了实现人与人的“类本质”相统一的价值取向。相对于资本主义现代化和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模式而言,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显然在使人成为富有激情和创造活力的“自由的人”的道路上朝前迈进了一大步,并给世界上其他国家实现现代化提供了可资借鉴的中国智慧。
五、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致力于实现人与外界关系的和谐性而非异化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马克思主义的人学价值取向与中华优秀和谐文化相结合,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中的创造性产物。因此,其现代化劳动实践本身在追求劳动者与其劳动产品、与其劳动行为、与人的“类本质”的同在性的同时,必然以实现人与人的和谐为终极价值关怀。当然,人与人的关系的和谐,必然涵盖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关系。简言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就是致力于实现人与外界关系的和谐而非异化。
马克思在《手稿》中提出“异化劳动”的第四个规定就是从人与他人的关系来看,就是人与人关系相异化。“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 在其现实性,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6〕,这是被客观社会现实所验证了的。基于“社会”的存在论意蕴,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自己的人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27〕可见,青年马克思在其思想形成过程中就基于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现实批判,从本体论的意义上勾画了人、社会、自然之间内在贯通的关系格局,构建了人与自然、社会之间的和谐关系模式。而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正是坚持和发展马克思关于人与社会和谐发展的理论,在创新性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中,一方面最大限度地解构资本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和恃强凌弱的“丛林法则”;另一方面打破了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平均主义、主体性缺失等落后观念和做法,而力求在贫穷与富裕、民主与专制、公平与效率、先富与后富,以及人口、资源、生态环境之间保持和谐,以构建起不同层面的和谐关系。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及其实践的和谐关系向度,可以从国际国内两个层面、三个维度来审视。第一个层面,就人与人、人与社会层面,在国内致力于贯彻落实“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及致力于“完善政府、工会、企业共同参与的协商协调机制,构建和谐劳动关系”〔28〕;在国外致力于构建“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坚持合作、不搞对抗,坚持开放、不搞封闭,坚持互利共赢、不搞零和博弈,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推动历史车轮向着光明的目标前进”〔29〕,以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第二个层面,就人与自然的关系层面,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致力于超越“先污染,后治理;先破坏,后建设”的传统工业文明老路,而走向现代生态文明,从而形成了“五大文明”协调发展的文明新形态和文明新格局。
综观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在处理人所涉及的“一切社会关系”的理论与实践,我们不得不承认“人”和“人的价值回归”始终是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立足点、出发点和根本归宿。或許,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中开创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和人类文明新形态诸多“新”的具体表象和形式背后最深层的独特优势——远离或消除劳动的异化和人的异化,进一步迈向现代化方向。
六、结束语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是21世纪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伟大实践成果,正是由于这一新型现代化道路致力于实现人与劳动产品同在而非异化,致力于实现人在其劳动过程中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尊严而非异化,致力于实现人与人的“类”本质的统一性而非异化,致力于实现人与外界各种关系的和谐一致而非异化,所以,相对于资本主义现代化和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模式而言,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正是迈向人的本质的复归,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现代化道路。
但是,从人类整体和世界范围来看,当今时代,世界上一些国家和地区还存在一定程度上劳动的异化和人的异化,贫困、死亡、疾病、动荡、战争等威胁还随时可能给人们带来物质、生理、 心理安全等方面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因素。真正实现现代化,实现人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美国社会学家阿历克斯·英格尔斯指出:“现代化的关键是人的现代化”。他认为,“在整个国家现代化发展的进程中,人是一个基本的因素。一个国家,只有当它的人民是现代人,它的国民从心理和行为上都转变为现代的人格,它的现代政治、经济和文化管理机构中的工作人员获得了某种与现代化发展相适应的现代性,这样的国家才可真正称之为现代化的国家。……人的现代化是国家现代化必不可少的因素。它并不是现代化过程结束后的副产品,而是现代化制度与经济赖以长期发展并取得成功的先决条件”〔30〕。显然,这段话对我们未来怎样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上继续走向成功,是颇有启发的。客观上讲,当下的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中,还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存在本文开头第一部分提及的东欧学界南斯拉夫实践派和波兰意识形态批判学派所指出的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存在的一些异化现象和问题,但是,从中国共产党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征程的理想设计和实践理念来看,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充分彰显了马克思主义人学的价值向度,是能够建构好人类文明新形态,并引领21世纪人类文明前进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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