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予
中国:不麻烦子女
养儿防老是中国人奉行几千年、深植于血液中的养老观念,时至今日,依然是中国社会最主流的养老方式。然而,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的加剧和家庭代际关系的改变,老人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在日渐发生改变。
日前,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的社会实践团队,做了一项调查,他们根据老年人对子女的依存度制成了依恋问卷。调查发现,79.1%的中国老人对子女的期待值和信任度并不高,认为养老需要靠自己。
独居老人周玉花,今年71岁,早年在行署公安处退休。周玉花和老伴生养了一儿一女,等孩子们都成家立业,她和老伴的心也就彻底地放了下来,开始安排自己的养老生活。可惜天不遂人愿,没过几年,老伴突发脑梗,落下了行动不便的后遗症。
老伴生病之初,儿女们还不时回家看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儿女们都要忙各自家里的事情,来的就少了。看着儿女们辛苦,周玉花心里也不好受,大事小情能不麻烦他们,都自己扛着。
在老伴离世前的最后一年多时间里,周玉花实在累得受不住了,思索再三,向女儿开了口。那时候,外孙已经上了大学,女儿也已退休在家,可女儿却说:“趁我还年轻,得出去再找份工作,儿子以后结婚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女儿把这件事推给了儿子,儿子想让儿媳回家帮忙,可儿媳也说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样互相推诿了几次以后,周玉花彻底明白了,人老了还是得靠自己。
老伴走了以后,单位给周玉花补发了一笔钱,“要放在以往,我肯定会把这钱给儿女分了,可这次我没有这样做,我要留给自己养老用。”另一边,儿女商量着周玉花一个人生活有诸多不便,让她把房子卖了,他们轮流着给她养老,住到谁家就把退休金交给谁。周玉花心里清楚,老伴病了这些年儿女是如何做的,指望儿女给她养老,真不如自己一个人生活。
对于周玉花的决定,儿女都不理解,觉得她太矫情了,“你看谁家老人不是这样的?”可周玉花偏不这样,她就坚持自己一个人过。眼见拗不过,儿子只好帮她在院区里雇了一个钟点工,每天来家里帮忙做三个小时活儿。周玉花对请钟点工的事很排斥,几次想把钟点工撵走,都被儿女拦了下来。“他们怕我一个在家出什么意外,每天都有人来看看,他们放心,可我真的不需要,这些活儿我自己都能做。”撵又撵不走,周玉花只能将就着,钟点工来了也不搭理人家,也没有活儿需要人家干。钟点工也觉得无聊,很多时候没到点就走了。这下周玉花更来气了,又开始抱怨钟点工不敬业,非找个机会辞了不可。
糟心的日子终于在2019年底结束了。周玉花住的是早些年单位分的房子,整栋楼里和她年纪相仿的老人很多,为了方便老人养老,小区物业和一家智慧养老机构合作,引进了智慧养老大数据中心。中心给每户老人配发了智能手环,用于监测老人血压、心率、血糖等各项体征,一旦指标异常,立刻有人上门提供服务。如此一来,儿女的顾虑也就消除了。
中心还提供中老年复健、保健、理疗等服务,配有专門的理疗师和急救设备,对有需求的老人还提供代购、钟点工或护工服务。“不同的服务有不同的‘套餐’,像我这种生活能自理的,买个基础套餐就可以,一个月300多元钱,也不贵。等真有动不了的那天,就买个带护工的套餐,总之不用麻烦他们(儿女)。”周玉花说。
日本:不工作,会变老
6年前,惠合带着女儿随丈夫一起离开老家江西,来到辽宁大连生活。两年后,丈夫因酒驾肇事意外离世,家里的存款也悉数赔尽。惠合突然成了一个没有工作的单亲妈妈,最困难时,连日常开销都难以维持。
就在这时,一个叫山本的日本男人出现了。山本是一家日资企业驻派大连的业务代表,59岁,比惠合大了整整21岁,但他的绅士、体贴,让惠合感到了久违的安全感,二人很快坠入爱河。
第二年,60岁的山本到了法定退休年龄,他计划带惠合母女回日本生活。起初,惠合有些犹豫,因为日本那边有山本的前妻和两个孩子,她担心回到日本山本会将更多精力,放在照顾前妻和自己的两个孩子上。但以她当时的情况,又的确需要山本在经济上、情感上等多方面的照顾。几番权衡下,惠合最终决定和山本去日本生活。
到日本后,山本对惠合一切如旧,对女儿也照顾有加,还把大部分积蓄拿出来,为惠合开了一家居酒屋,让她有事可做。另一边,山本自己也没有选择安逸的退休生活,而是转行成了一名网约车司机。看着60岁的山本,每天早出晚归为生活奔波,惠合母女感动之余,也十分心疼。
这天,惠合与女儿一起,与山本进行了一次很正式的交谈。惠合表示,山本为她和女儿的付出,她们会一直记在心里,等山本老了,也一定会像山本照顾她们一样为他养老。
这番话令山本感到不知所措,他当即表示,选择继续工作只是他的个人选择。“在日本,大多数人退休后,都会这么做。”而他对惠合母女的照顾,也不是为了让她们给自己养老,等他干不动了,会去托老所养老,她们则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的确,在日本行走,你会发现日本的服务行业中,活跃着大量老年人的身影。日本政府规定60岁可以退休,65岁开始领取养老金,但很多人却践行着“退而不休”,仍旧坚守在各行各业。因此,日本“50代”(50岁以上)的老人,掌握了七成以上的国民存款额。
“不工作,会变老。”是日本人信奉的价值理念。他们不愿意放弃工作,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即使是自己的孩子。在中国,对很多人来说,父母进养老院是不孝的表现,但在大多数日本人眼里,托老所才是很好的享受晚年生活的地方。
对于那些不愿去托老所养老的老人,日本政府又推行了护理保险制度,为老人提供全方位的家庭“介护”服务。介护与传统概念中的养老护理完全不同,不是为老年人包办日常生活的一切,而是辅助他们去做不能完成的部分,去寻找更多自己完成的可能性。这种“自立支援”的理念,让老年人活得更有尊严,也成了日本老年人推崇的新型养老模式。
欧美:家里是最好的
如果一位母亲,她每周末给自己安排一顿法式大餐,却只给子女吃简易热狗;自己品尝新鲜的草莓、蓝莓,子女只能吃草莓味冰激凌、蓝莓果酱;自己买奢侈品服饰,孩子们却只能穿促销打折的平价衣服……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后妈。可加拿大的这位母亲,不仅丝毫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妥,反而坚称她已经尽全力做一个好母亲了。
西方人与东方人在教育观念上存在很大差异,绝大多数西方国家的父母,会关心、照料子女,但不会因为子女苦了自己。就像加拿大的这位珍妮夫人,她的教育理念是,只为子女提供基本生活所需,子女额外的物质追求,都要自己赚取。比如她不会为子女支付学费,子女必须申请助学贷款,并且这笔贷款需要子女自己偿还。因此,她的几个孩子12岁起,就要开始做兼职挣学费、还贷款。
几个子女成年后,珍妮夫人对他们不再有抚养义务,情况变得更加有趣。儿子一家定居在英国伦敦,珍妮夫人想念儿子,儿子也思念母亲,但母子二人却会为谁来看谁的问题,争论不休。争论的点就在于往返的费用上,后来二人干脆协议,不管谁去看谁,费用都一人一半。诸如此类的情况还有很多,总之,珍妮夫人与儿女早已达成一种共识——只在情感上互相牵绊,在物质上互不亏欠。
与之相对应的,珍妮夫人的养老问题,子女也能够坦然地只为她提供情感上的关怀,而不提供物质上的支持。比如珍妮夫人的女儿,是以雇工的身份照顾她,并收取费用。珍妮一家并不是个例,在一些欧美国家,子女为父母做雇工,受到政府的支持和认可。
在加拿大等欧美国家,大多数老人是不去养老院的,他们之中流行这样一句话:“无论什么年纪,家对每个人而言才是最好的。”20年前,西方国家的老年人流行住养老院,为此,各国兴建了很多养老机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机构养老的弊端日益显现,比如“住进去容易搬出来难”“服务重心从护理患者转向康养地产”。而且,随着老龄化问题的进一步加重,很多西方福利国家将难以全额支付各大养老院的服务,传统的养老模式难再维系。调查显示,在这些国家,超过90%的75岁以上老人希望能独立地在自己家中养老。
一些生活自理有困难的老人还是会找雇工,不同的是这种雇工是政府出钱聘请,吃的是“皇粮”。所以任何有能力做这些事,有工作许可的人都可成为雇工。像珍妮夫人的女儿,从小的教育环境,让她意识到为父母提供养老服务收取费用是合情合理的,国家和社会舆论也支持。如此,儿女不会觉得照顾老人是一种负担,老人也不会认为自己成了儿女的累赘,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一个受益,是一种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