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园
现代社会的快节奏给人带来太多的不适,然而,一样心绪,两处闲愁,欲说还休,何处可消歇。原本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也总是怕打扰或是让对方担心,甚至怕遭遇嘲笑或不理解,反而平添烦恼。
于是乎,每当感到压力大到无法承受的时候,我总是“命令”自己放下手边繁杂无解的事务,走出门外,为自己疲倦的心灵寻找一处缓冲的空间。可以消解压力,休养生息,直到再启程时,已经积蓄了满满的力量,心中笃定而步履铿锵。
这个地方,或在水云间、在僻静处,或在群山松柏间、在曲水流觞处,或有山花烂漫开、烟雨隐青松,远离喧嚣的人群;又或许,是琼楼玉宇静无尘的寺庙。
从车水马龙处转入小巷子,左弯右拐,便见到朱墙金瓦雕栏玉砌的黄龙寺在静默等候了。在这里,无论走到哪里,眼睛都像被粘连在那里,脚步也像被钉在那里,时刻为其美轮美奂的古风建筑所吸引着。不经意地举头四望,殿上屋檐的脊兽正与流云啼鸟闲话家常。
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徜徉穿行过一座座殿宇,漫不经心地一瞥,巧夺天工的斗拱飞檐,在晨曦之中迎接朝阳初升,感受那一砖一瓦中的炫目华彩和古时韵味,仿若穿越古今时空。
寥寥钟磬音自然是让人心静心安宁,而让我深思的更是打造这琼楼玉宇的工匠们。大川大河美不胜收,而拾级登楼、登高望远,天地之间,那尽收眼底的鎏金溢彩和气势恢宏,更展示着无与伦比的美与妙,只待有心人去着迷去神交会意,去请教去因承其趣。
自黄龙寺启动建设之初,我便多有关注。这里的殿堂与亭榭于我,从不是木砖瓦石的堆砌,也不仅是窗花檐兽的雕琢。建筑里的精致物事仰赖着工匠们悉心专注的落笔生花,更是层层心血与青丝年华的刻镌。
手艺人工作,与看手艺人工作,都是特别治愈的事情——但行工匠事,心毫无杂念,手片刻不放松。哪怕仅仅是刨木头,木工也专注地手执着横木往前推,刨刀锋利的刃口处不断飞出木花,直至把木面刮得极为光滑。精湛的木工刨木花时甚至能刨出一层透明“薄衣”,非为炫技,却是“唯手熟尔”的匠心之独运。
清代魏源说:“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追求极致的工匠们把手头的事看成是一个有生命、有灵气的生命体,用心跟它进行交流,建立起一种难割难舍的情结。无论世事如何喧闹,我自岿然伫立——静,就一心只问工艺事,不动;动,就动它个不知疲倦。似是不问前程、不问结果,只是专注于一件事、“每一步”的用心,而精细的每一步,都是在为下一步打基础。
但更多的时候,更多的人内心深处只是焦灼焦虑。如在幽雅的黄龙寺里,也有一些人陪着家人又时刻拿起手机忙工作。千百个工匠日夜用心赋予琼楼玉宇的和谐、宁静及韵味全被忽略,遑论屏息听晚钟,发真诚清净心,随缘修悟。
这个步履匆忙向前的世界啊,恨不得人有三头六臂,崇尚着一心多用的“多面手”,但分心、干扰、中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想要什么事都做好却往往什么事都做不好,人身心俱疲,苦不堪言。
古代小说里说:“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生而为人本来便有局限,如果一味懷揣着可望而不可及的欲望,莫说神仙不可求,便纵有神仙亦枉费心机了。而蕴含心灵勃勃生机的工匠精神,或许更能给我们更好的启示:择一事,绵绵用力,守住初心;终一生,久久为功,方得始终。
(常朔摘自《揭阳日报》2021年9月27日 图/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