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烟台看大海 组诗

2022-01-01 11:21
星星·散文诗 2022年28期
关键词:幻象表象万物

见 君

那是真的

十有八九,那是真的。

羊群披红戴花,

走在迎亲的路上。

有蝙蝠飞过,

它察觉安静的尾巴,

悠闲地甩着。

山坡上,一群鹿在静静吃草。

黄菊花在打坐。

石头围坐一圈

它们上面贴着的反对票,

在秋风里疑疑惑惑。

那真是真的。

面对荒野的包抄,

面对不断开合的无形之门,

人,摇摆着自己的身躯,

不知所以地

在黑夜和白昼之间来回穿梭着。

在烟台看大海

蔚蓝。一望无际。

每一种生命的可能性,

都浮在海面上,汹涌着,和海际线,

点头示意。

海之大厅里,有无数只眼,

在窥视着人类的思考。

一只社会之鱼,

摆动着它巨大的身躯。

意义的油灯,

偶尔迷醉了一下,接着,头疼不已。

高空下,指代虚幻的词,

从四面聚集。

五光十色的面孔,

在飘渺的迷境里。

涛声轰鸣:无法窥及全貌的,

巨大粉碎机。

抑或(其九)

四十八岁那年,

我躲在黑屋里,

时而转动锁孔里的钥匙,

时而擦拭一面镜子,

又时而,蹲下来,

抱起那个纸糊的假太阳。

你坐在院子里,

和一块冰谈话,

直到它全部融化,

也没说清,生活之手上的那颗黑痣,

长得什么样。

四十八岁后,

河水,打起伞,开始文静。

我的想法在原处,

端着搪瓷大碗,听钟声。

你笑着,蹲下来,

把属于每个年龄段的各式标牌,

归拢在一起,挨个谈话。

灭失杂陈

我吃完半个馒头,

那只花喜鹊又飞到窗前,

它依然古怪笑着。它说,

就在昨天,那条红金鱼喝醉了,

跳脱衣舞,

门前的河水变得又清又浅。

大半缸腌萝卜,

在阳光的直射下,冒着热气。

院内一片空旷,

一只病猫走过来,

它舔了舔那片水洼,

咒语,从水里跳了出来。

皂角树高大粗壮,

树干上爬满古老的虫子,

它们一动不动,仿佛伤疤。

所有树叶都思虑重重,

那些蓝色飞鸟,

就像所有人美丽的头疼,

周而复始,一直盘旋。

立秋后,暑气在逐步消散,

我把玩着那块

劣迹斑斑的石头,出门闲耍。

一辆崭新的汽车跑过来,

车身上画着,正在开花的油菜,

纯粹、安静、羞涩而又腼腆。

中 秋

被铁丝穿成串,

挂在酒店门口的月饼,

变得更加魔怔。

难过的秋风几经辗转,

依然愁眉紧锁。

它身上的灰大衣,

是它唯一收获。

爬满红蚂蚁的

柳树枝头,

月亮,浑身发痒。

中秋,麻醉后,依旧野蛮的花朵,

被一只金鸟猎获。

异 象

见 君

经《隐秘之罪》《无望之望》,而《莫名之妙》,而《之后》,“异象”终显。此时的我明了了自己的写作方向,或许这会是一种澄明之途。我却有些惶恐,怕是之后必将面临更为庞大的困顿和迷惑。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对垒,我只求做那个气息通畅而内心自明者。

异象,基于表象而又核验表象,通过对潜意识内超自然的领悟和把控,质疑合理和“眼见为实”。冠理念于理性,为理性制造麻烦和困扰。基于经验而又超于经验之外的先验、超验幻象。打开梦的开关,去辨认蝴蝶和庄周,看哪个面目更清。

作为一个诗歌写作者,由于认知和体验的缺失,对感性的先天、知性的判断、理性的系统探究不深。致使在漫长写作经历里,面对大千世界的纷扰和庞杂,无力把控,只能随心随意,诗歌主旨指向和目标四散漫延。如今回想起来,仍在惴惴不安中。

万物是其所是,是让人类伤透了脑筋的话题。人类自是有一个观看万物的统一模型,所以,即使每个人认知结构各自有别。但看到的还是大致相同。大致相同的是毋庸置疑的表象,正是这样的表象,让芸芸众生浮在生活的平面上,一个个成为自负而又自足的可怜虫。

是的,我读过很多“自给自足”和“自以为是”的诗歌,这些作者,坐在“酒席宴”间、“热炕头”上,丝毫不加遮掩卖弄着词藻,数落着自己明确无误的目的和指向,有的自怨自艾,有的卖弄风情,有的沿街兜售,有的板着面孔,有的则是士大夫式的消遣吟咏。他们从不回看历史,疑虑目下,更不会追究世界的本源,担心人类的走向,他们只想自己如何写出“好诗歌”,谋得鲜花、掌声、喝彩和风光无限。其实,沉淀下来的决不是有性繁殖的“热闹”和“喧哗”,而是永久性遗传的孤独、决绝、理性和清静。

真正的诗人,要明确自己的眼界、关注和担当,这取决于一个人的胸怀、学识、境界和深厚的人生体验。我们不仅可以用眼睛去端详司空见惯,还可以用心思去洞察万物本性,用感觉去捕捉在或不在的幽明,用冥想去幻觉和体验超出经验之外的另一种存在。大而无用的考究和追索是“好诗”做不到的,而恰恰是“真诗”的价值和生命所在。这就好比惠子的“大瓠和樗”,必须得拿到庄子的眼中。

譬如康德的主张是人为自然万物立法命名。在对象符合认识还是认识符合对象上,他主张前者。是的,现象并非“自在之物”,眼见并不为实(在),但他还是为道德和信仰留下了地盘,因为人的思考随时都会有越界的可能,如果没有先验幻象以致异象,没有经验之外的超越以致无路可行,固守原有意义,那么意义将变得无足轻重。

诗歌是知识以外的存在,它表达的绝非仅是对与错、是与非、好与坏、上与下、高与低、爱与恨、情与仇,它追问的是灵魂、道德、世界、本源以及万物的自在,是未来的不可知,是没有证据的判断,是悖论的幻象成立。困扰和麻烦自不可少,然而,这正是人性的使然、诗歌的使命。

我相信意识的无处不在、感官的无所不能、精神的凌驾统领,本性自足就可以照见五蕴皆空。因此,我试图靠幻象否决表象,扭违一种“习惯”和“日常”,让语言极尽其长、其大、其锐、其能,言不可说,去察究“异象”,找到万物的自在和本性。我知道我或许会一无所获,而我谋求的其实就是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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