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龙,李 琳,郝腾飞,郑文俊
(1.桂林理工大学旅游与风景园林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2.济南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总务处,山东 济南 250200)
侗族传统村寨作为侗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蕴含着丰富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智慧。国内关于侗寨空间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4个方面:侗族村寨空间形态特征及成因[1];传统聚落空间格局[2];空间格局要素[3];建筑外部空间形态特征及构成要素[4]。部分学者已针对芋头古寨的景观空间及价值[5]、内部空间形态[6]、街巷空间形态[7]开展了相关研究,但对于侗寨各空间构成要素间的关联及层次缺少分析探讨。
芋头古寨是一个地处中国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村寨,是侗族物质和精神文化的双重载体,是侗族文化实体化的高度概括。不论是源于百越民族巢居的干栏式民居,源于“树下歌舞”遗风的鼓楼,源于青龙艮岳传说的风雨桥抑或是源于防御功能和地域界定的寨门,在村寨的空间构成要素、空间构成层次及景观价值等诸多方面,都值得进行深入挖掘和研究。
由于村寨交通不便、信息较为闭塞、受外界干扰较少,因此,芋头古寨原有的建筑外部空间形态、空间布局以及空间构成保存相对完整,充分展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关系。本研究从空间构成角度入手,将芋头古寨空间构成的四大要素进行关联性系统分析,并通过表象、结构、精神3个层级的递推,由物质层面上升至精神层面,从而在精神文化层面解读其空间构成,以期为保护和传承少数民族地区自然、原真的文化遗产提供科学参考。
芋头古寨,又名“玉头古寨”,位于湖南省怀化市通道侗族自治县西南方向9 km处,距今约有650余年历史,遭火灾后复建形成以芋头溪流为轴线向两边分叉布置的7个聚居群,现由下寨、中寨、牙上3个寨组成,面积为21.9 hm2,为纯侗族山寨。村寨面朝层层叠叠的梯田,三面被风水林环抱,背靠“龙脉”,坐拥“龙头”(侗族人认为,蜿蜒起伏的山脉可称为“龙脉”,山脉遇溪流、平坝而止之处可称为“龙头”,见图1),从西北界向东南沿山坡、谷地等地势较高处缓慢向地势低处发展,形成由高及低、依山盘旋而下的村寨空间布局形态[5]。在芋头古寨所特有的自然资源、历史文化以及社会背景等因素共同影响下,其呈现典型的多核团聚式空间布局形态(见图2),即以鼓楼为中心,民居建筑等均围绕鼓楼布局建设,形成具有不同功能属性的组团空间,具有鲜明的场所特征[6]。
图1 芋头古寨总平面图
图2 多核团聚式示意图
芋头古寨是我国西南地区侗寨的典型代表,村寨边界明确、内部功能空间划分清晰,诸多建筑在寨内呈自由式布局,空间层次复杂而有序,空间构成的景观价值极高。芋头古寨于2001年6月21日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于2007年被评为首批中国景观村落,是我国保存完整的民居古建筑群,为百里侗文化走廊的起点,堪称侗族民居的“实物博物馆”。
芋头古寨在本质上具有城市构成要素的属性,参考凯文·林奇[8]的城市意象五要素理论,笔者认为道路、边界、区域、节点等要素是构成侗寨空间的基本框架。在由寨门、风雨桥、风水林围合形成的领域范围内,芋头古寨通过道路和水系的穿插、联系,各构成要素间交叉融合,民居建筑高低错落,使得村寨的总体布局顺应自然地形地势,形成了复合型的村寨空间形态(见图3)。
图3 芋头古寨外部空间形态示意图
道路是物化环境的主要景观要素,其网状关系构成了村寨的空间骨架,使得景观间取得联系并保持连续性。
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芋头古寨形成了走向随意、蜿蜒曲折的自然式网络状道路体系,这是当地地形地势、寨民的生活需求和实践经验所造就的,其道路系统主要由主路、支路和巷道组成,其中,主路自龙门始,至廻龙风雨桥止,错落连接着寨内的鼓楼、风雨桥、民居建筑等,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建筑脉络;支路以主路为中心,呈放射状分布,将古寨划分为生存空间、文化空间、社交空间等空间类型,起到联络古寨文化脉络、组织寨民日常交通的作用;巷道与寨内支路相连接,呈散落式分布,通及各家各户,集丰富景观空间、排水等多重功能于一体,组成相对静谧、狭窄的巷道空间[7]。
在景观中,边界是区域保持自身完整性的条件,只要有界定的需要,边界就可以对物体或空间进行分隔。此外,边界景观常起着承转连接、围合界定的作用,符合人们在社会活动中对公众性与开放性的本质需求。
在芋头古寨中,边界是由寨门、风雨桥、风水林等物质性要素穿插组合而成的统一整体,构成具有界域性质的半封闭式空间,在芋头古寨发展中起到明确村寨范围、联系寨内外交通、承转和连接寨内外空间的通道作用,顺应寨民在日常生产、生活中对交往空间的公众性与开放性的本质需求,随时间的推移已演化成为象征性存在,至今仍是芋头古寨不可或缺的公共交往空间[1]。
(1)寨门——边界的起点
寨门位于芋头古寨东北角山体转弯处,是村寨的主要出入口(见图4),在古寨边界空间序列中处于开端地位,是寨民迎来送往、向客人敬拦路酒的主要场所,从最初防御敌人、地域界定的基础功能,演变为围合界定村寨范围、增强村寨凝聚力和地域识别性的物质性载体。
图4 芋头古寨寨门
(2)风雨桥——边界的转折
芋头古寨的风雨桥建造在芋头溪流的内部水面之上,在古寨边界空间序列中处于转折地位,其空间功能主要为供人穿行水面、构成边界景观空间及提供游憩交往空间。同时,芋头古寨最大的特色是进入寨子前需要经过4座风雨桥,依次为廻龙风雨桥、塘坪风雨桥、塘头风雨桥(见图5)、塘尾风雨桥,造型古朴、小巧精炼的4座风雨桥构成线形微观序列,与青山碧水相辉映,合理协调空间尺度,承转、连接了村寨内外空间,成为边界景观空间的有效载体。
图5 芋头古寨塘头风雨桥
(3)风水林——边界的顺延
芋头古寨的风水林是在其特定的宗教内涵和风水理论基础上形成的,是村落的绿带屏障,主要分布于山峰林立、水系环绕之所,以植物群落的方式对村寨进行围合限定,使得古寨周围形成了风水林三面环绕的格局,属于村寨边界区域的顺延,具有藏风聚气、保持良好风水及构成独特景观风貌等作用。
侗寨作为一种结构性存在,拥有着不同的功能区域区划,区域是寨民心理模拟出的相对大一些的可进入区域范围,其存在是人们对村寨感知的主要来源。
芋头古寨区域划分以满足寨民不同使用功能为原则,将不同类型的传统建筑进行排列组合,使之形成具有不同“场域效应”、不同价值属性的空间类型,如公共活动空间、生活活动空间、生产劳作空间等(见图6),主要包括:以鼓楼为代表的权力、议事空间;以古戏台为代表的社交、凝聚空间;以寨门、风雨桥为代表的围合、防御空间;以萨玛阶、萨岁坛为代表的文化、崇拜空间;以红军道、古驿道为代表的交通、传承空间,以及传统技艺的历史、生存空间[9]。
图6 区域功能分析
节点是观察者可进入的焦点区域空间,往往处于空间与功能的转换处,在景观中处于主导地位,是空间结构和主要景观要素的连接点。
由于芋头古寨地形地貌、景观节点秩序及构筑物功能归属的不同,节点空间序列主要可分为3种类型:分支型、向心型和线型(见图7)[10]。其中,分支型节点空间序列主要位于西部区域,由侗文化陈列馆、乾隆古井(见图8)及龙脉鼓楼等主要节点构成明确的人文历史主轴,主轴空间主要用于寨民及外来人员的大型集会活动,其他节点呈树枝状分布于主轴两侧,并形成多条次轴,形成具有不同功能、意义的次轴空间;向心型节点空间序列主要位于中部区域,芦笙鼓楼(见图9)位于地理中心位置,具有向心的凝聚力,将人们的视线集中于芦笙鼓楼,构成“显著性空间”(即相对于其背景而言,在外形和位置方面有着显著的标识,在整个环境中能更容易被观察者识别的空间,具有单一性的关键特质),古戏台、萨岁坛、塘尾风雨桥等节点围绕芦笙鼓楼依次展开、相互渗透,使零散的节点空间联络组合成为统一的整体,成为寨内民众聚会、待客、议事的重要交往空间[11];线型节点空间序列主要位于东部区域,是寨内节点空间序列的主轴,寨内农田、山脉及水体汇集于此,红军道、塘坪风雨桥(见图10)及学馆遗址等节点依次穿插交错,具有强烈的方向感,组织寨内交通的同时,将人文景观与自然风景融于一体,充分体现了芋头古寨祖先们的聪明才智和丰厚的生活阅历。
图7 节点空间序列示意图
图8 乾隆古井
图9 芦笙鼓楼
图10 塘坪风雨桥
由以上对芋头古寨空间要素的分析可以看出,由于受到地理位置、自然环境、宗教信仰及个人因素的多重影响,古寨从整体形态到空间景观,都是建立在与整体环境融为一体、与侗寨文化底蕴相契合的基础上的,寓有“顺其自然、因地制宜”之法,可将空间形态的基本构成要素概括为道路空间、边界空间、建筑空间和植被空间,四者之间交叉互融,形成了在形象、色彩、质感、空间等多方面和谐统一的整体空间。
芋头古寨自然空间环境复杂,村寨内外部空间形态分明,民族文化底蕴深厚,使得古寨形成了具有丰富内涵的空间构成层次,即表象层次、结构层次及精神层次(见图11),这3个层次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古寨的空间构成要素及空间构成形式就包含在这3个层次中[3]。
图11 芋头古寨空间构成层次
芋头古寨空间构成的表象层次是指村寨各构成要素的具体景观形象及空间构成要素的实体,主要包括:村寨地理位置;道路系统;寨门、风雨桥、风水林等边界景观;古井、凉亭等服务设施;古戏台、鼓楼、吊脚楼等活动场所;巷道空间以及村寨整体景观形象等。在一定的边界范围内,这些要素实体在多核团聚式空间结构中互相联系、交叉组合,构成了芋头古寨既富有变化又和谐统一的景观形象和空间环境[12]。
芋头古寨空间构成的结构层次是指表象层次中各要素实体的穿插、联系及组合方式,侧重于村寨空间营造过程中各种生态平衡的方式,主要包括:各建筑外立面组合形成的天际线,风水林及植物景观组合而成的林缘线;以道路、水系、地形为骨架的景观排列方式,道路系统与巷道空间的关系,不同价值属性的空间类型;建筑技艺、建筑材料及建筑色彩的排列组合,不同建筑类型的组合方式,建筑布局与整体景观风貌;村寨生态平衡体系的构建;建筑和空间的“场域效应”及空间尺度等“符号”系统等。这一层次可总结归纳为侗寨传统聚落形态、生态智慧及景观间的有机融合,村寨整体布局中各要素的组合方式、重组类型体现了侗族空间营造中随形就势、天人合一的主体理念。
在芋头古寨道路系统的穿插联系中,以鼓楼为代表的焦点区域空间产生“点”的聚集效应,形成了具有不同价值属性的空间区域,统领着高低错落、自由协调的民居聚落空间;寨门、风雨桥、水系与道路系统的有序连接,起到了“线”的连接作用,界定村寨范围的同时,将各区域空间连接成连贯、有序的整体;大面积的民居建筑因形就势、高低起伏,起着“面”的汇聚作用,使芋头古寨形成独具特色的复合型多层次空间(见图12)。各要素实体经有序组合,形成“点-线-面”一体的景观整体风貌,与穿插其间的绿水青山共同映衬出和谐统一的村寨聚落形态,于和谐中形成对比,于韵律中形成变化,既体现了乡土气息,又展示了民族特征[4]。
图12 空间布局形态分析
芋头古寨空间构成的精神层次主要是指古寨独具特色的空间层次所体现的民间智慧、审美情趣、价值准则、文化底蕴、宗教信仰以及贯穿其间的逻辑思维方式,即“天人合一、师法自然”的思想理念,其直接影响了村寨选址、建筑形态和空间布局[2],精神层次的构建大致分为精神筑基、精神升华、精神回归3个层面。
在精神筑基层面,芋头古寨传统民居营造之初,便注重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敬畏自然、顺应自然、与自然和谐共生,因而当地建筑的形式和功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地的气候因子(如温度、日照、湿度、降雨等)和经济技术能力,最大限度地与当地气候因子达成一致,使聚落形态、景观风貌和人文生态得到全面和谐的发展,这就是芋头古寨最为宝贵的价值核心和整体思维方式。
在精神升华层面,芋头古寨的民居建筑注入了文化元素,实现了价值的最大化,体现了人类理性思维的参与,满足了审美需求,同时,设计中把握好了两个尺度——人类的主观性与自然界的客观性,这两者的契合即是建筑与审美的统一。风格外在因素和形成风格的内在因素相结合,并在设计中有效融合文化内涵,打造视觉上的愉悦感,使人在精神上和心理上都找到一种平衡感,从而在传统建筑中有效融入艺术特点以及民族风格,并应用物质技术手段及建筑美学原理,使建筑环境的功能设计更加合理,满足人们对建筑的各种需求。
在精神回归层面,芋头古寨建筑布局多呈现散点式布局,傍山则依山势,傍水则顺流向,有平地则攒聚,无平地则分散,看似随机择居,实则蕴含着“顺其自然,因地制宜”之理,巧妙利用山地地形,依照坡度差异进行建筑布局,得到错落有致的效果,建筑与山地自然景观相协调,在视觉造型艺术上有着独特的风格和魅力,随形就势、整体协调,呈现了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
芋头古寨具有不同形态、功能的空间构成要素,各要素经由合理布局构成了独特而完整的空间结构,并形成了3个极具内涵的空间构成层次。对其空间构成进行的详细解读,有利于进一步探索侗族村寨所蕴含的精神文化价值,保留传统村寨的特色及历史脉络,传承少数民族村寨自然、原真的历史文化遗产。
侗族村寨是自然环境与人居环境和谐统一的物质性载体,实现了自然要素与人文要素的有机契合。在对侗族村寨进行改造更新时,新建民居应因形就势,延续传统风貌和格局,各空间构成要素应在村寨原有肌理上合理安排,对寨门、风雨桥、鼓楼等进行保护性改造,对风水林、水系等保留原始形态,将当地传统建筑符号融入村寨的整体景观风貌,并增强公共活动空间活力及民族文化活力,以保留侗族村寨的特色及历史脉络,留住乡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