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生态文学创作及发展方向

◎潜鸟

自《瓦尔登湖》《寂静的春天》及《沙郡年记》等世界生态文学领军作品对大地伦理、生态审美及环境污染等提出警醒与反思以来，随着社会文明程度和人们认知水平的提高，全球各国对自然的关注度日益上升，对生态环境问题的关注度逐年提高，生态学和大地伦理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在世界生态文学的发展背景下，20世纪90年代，苇岸在作品中引入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观，开创了我国在生态伦理体系下的生态文学先河，随之涌现出一批以描绘自然及乡土美景、批判人类对自然的掠夺与破坏为主的作品。

近年来，随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普及及一系列生态环境政策的出台，生态空间保护大格局得以构建，绿色经济和绿色消费正在推行，基本农田保护红线和生态保护红线得到划定，城市生态环境得到改善，生态环保的观念越来越被大众所接受，生态文学的创作及发展或将进入崭新的历史阶段。

我国生态文学发展概述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生态环境问题日益严峻，污染和破坏问题凸显，生态文学肩负着倡导保护环境、反思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污染及破坏的历史使命，其背景多为乡村、荒野等自然地，内容多为描绘动植物、田园风光及荒野自然等。反映环境问题的生态文学一方面促进了公众生态意识的觉醒，引导人们思考对自然环境的责任；另一方面，此类文学作品的风格多偏向沉重而严肃，部分作品过度强调自然而否定人类，过度主张保护自然而忽视人的正常需求，将自然与人类置于对立状态，因而受到一些文学批评家的诟病与指责。

如今，当时生态文学作品中所反映的环境问题在政策引领下多得以解决，批判、忧思与呼吁不再是生态文学的主题，生态文学的发展方向亟待转型。随着计算机与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文学创作也将进入自媒体时代，网络公众号、微博科普等种种新媒体形式应运而生。作为阅读主体的公众通常难以进入荒野及田园生活，在社会的竞争压力下，对自然环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人们对自然的喜爱和向往始终存在，而日益改善的城市自然环境和日渐兴起的乡村旅游、自然风光游给予了大众亲近自然的机会。在变幻莫测的社会环境下，如何使新时代生态文学的创作适应社会发展需求、如何使生态文学肩负起弘扬生态文化的历史责任，对于生态文学的创作者而言既是机遇也是挑战。生态文学的道路或将得到拓宽，借助网络媒体平台，融合自然科普、自然观察、自然教育、生态审美，为大众展现全新的生态文学形象。

新时代生态文学可能的发展方向

新时代生态文学的主题发展。在生态环境得到保护、生态审美尚在建立的当下，生态文学的主题也需要与时俱进，顺应当今时代发展。生态文学当由过去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批判和忧思，转向以“天人合一”为核心理念，通过描绘和展现大众身边美好的自然环境，引导民众对自然万物的审美意识和自然道德观念的觉醒，创造人类与万物和谐共处、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未来社会图景。我国传统历史文化的道家思想已打破了人类中心观念，提出“天人合一”的生态主义思想，倡导人类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与自然需要平等相待、和谐共处。刘亮程在《天黑是最大的自然》一文中谈到，无论是生活在城市还是田园，人始终无法独立于自然而生存，天黑天亮是自然，斗转星移是自然，花开花落是自然，四季交替是自然，人的生老病死也是自然……自然的概念远不只局限于荒野和乡土之中，以描绘自然为主题的生态文学也不应局限在通常观念中所认为的“自然”里。基于自然主义的思想，描绘更为广大的自然，将人融于自然、归于自然中的一分子，既是未来自然文学的发展主题，也是未来构建生态城市、绿色城市的课题。

新时代生态文学的理念及价值观发展。过去，生态文学以批判性的视角为主，部分作品重自然而轻人类、重环保而轻发展，甚至一味抬高自然贬低人类文明，与当下生态“两条底线”的政策要求及绿色经济的发展理念不符。歌颂自然的美好、倡导环境保护、传播绿色价值理念，不代表要走上极端环保主义，不代表偏激地否定经济社会的发展，更不意味着要反对人类文明。生态文学所传达的忧思与呼吁，实质上发源于一种“大爱”，即把对同胞的爱扩展到对非人类事物的爱，将对人类的道德扩展到对自然万物的道德，而这种道德不应作为随意批判他人的“道德制高点”。生态文学所倡导的大地伦理及自然主义价值观，代表着将自然作为独立的客体看待，尊重自然万物的本来面貌和客观规律，而不是把自然物加诸于人的主观价值倾向和情感，赋予自然物本不属于它们的行为和思想。生态文学中的自然，可以是自然本身，也可以是人感受到的自然，而不是用于某种表达目的的、工具化的自然。生态文学在呼吁人类反思对自然的破坏行为、赞颂生态保护的可喜变化、推行绿色价值观和环保生活方式的基础上，更需怀着对人与自然的悲悯和忧思，抱有同理心、换位思考和爱他人、爱万物的能力，把自然当自然看、把人当人看，在新发展理念的指引下，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愿景。

新时代生态文学的内容发展。在自然环境日趋向好的当下，赞颂身边自然环境的提升和变化、提升公众的自然审美能力、开创生态文学大众化的自然审美领域势在必行。生态文学可将目光转向身边自然，真实地记录在政策引领下自然环境令人欣喜的改变。同时，既可在“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宏观视角下，也可在“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微观视角下，多角度展现自然的美好，描绘自然带给人的种种美好感受，改变人们对自然的陈旧观念和“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使人们感受到《心灵奇旅》中一片翅果带来的审美体验。理查德·E.切努维斯与保罗·H.高博斯特在《景观审美体验的本质和生态》一文中对这种体验作出过研究与分析，将其称为“景观审美体验”，即人身处于自然中时，常会获得某种“天人合一”的神秘体验，这种体验在梭罗的《瓦尔登湖》、杰拉尔德·达雷尔的《希腊三部曲》，以及多部自然文学作品中均有表述，是一种类似于高峰体验的、强烈的愉悦感受。这种体验不产生于某种具体的景物或环境，不依赖于自然景物的表象，而是各种心理和环境因素综合形成的一种“场”，可遇而不可求。在通常的认识中，自然审美通常只局限于多彩的植被、缤纷的叶色、壮丽的风景等表观上的美，而更高层次的审美涵盖了多种感官体验，是一种融合的、更为丰富的审美体验。例如，行走在自然中，观落叶翩然，感阳光温暖，听风声簌簌，闻草木清香，景观审美体验融合了上述的多种感受，使人在综合的层面上获得融于自然的愉悦感，而这些感受又可以带来更多的联想、想象及通感，从而引发更为丰富的审美体验。生态文学相较绘画、照片、音乐等，在多感官体验及联想、通感等描绘上具有不可比拟的优势。通过阅读充满对美好自然感受力的生态文学作品，可以通过文字还原那些感受，使自然的魅力加以展现。如今，城市居民身边的自然环境日趋向好，公园游玩、乡村旅游、景区旅游都可作为亲近自然的方式，可以引导大众主动感受自然，在自然中获得愉悦的景观审美体验，从而使之更加热爱自然、珍视自然。道德因热爱而起，在自然中体验到愉悦感的人，更能迸发出对于自然的热爱之情。

新时代生态文学的表达形式和传播平台发展。生态文学类型除了传统的小说、散文、诗歌、童话等文体，还可结合网络媒体，发展出图文并茂的“软文”、游记等新形式，结合科普、观察、生活感悟等多种视角，融漫画、视频、直播等可视化形式于一体，探索多元化的生态文学表达形式和传播平台。在微博的自然科普推广中，一些成功的博主运用直播、图书编写等多种形式，打开了自然科普这个冷门领域的大众化市场。生态文学所倡导的大地伦理观和环境保护理念，在实践中不应是高高在上、脱离大众、流于表面的说教，而更需要彰显自然有趣和美好的一面，更为通俗和“接地气”，引发人们对自然的兴趣和思考。在未来的道路上，更需探索、结合多种形式，寻找未来生态文学创作的新路。

如今，随着生态环保理念的兴盛，生态文学或将迎来一个新的繁荣时期。随着第一只白鹭在日渐清澈的河中落脚、小区中出现第一只红嘴蓝鹊、身边可见的昆虫数量越来越多，热爱自然的人们定能感受到这样可喜的变化。我们可以享受如此丰富的自然万物，可以不再对环境问题忧心忡忡，可以幸福地生活在这越发美好的自然风光里，更可以通过生态文学创作赞美这样的变化、感谢这样的变化。我们为身边生态环境切实的改善而雀跃，为每一只新到的鸟、每一只新发现的昆虫而欢乐，为祖国在生态保护上所做出的成就而欣喜，为能够引导民众欣赏身边自然、保护身边自然出一份力而欣慰。生态文学未来的创作和发展有着广阔的道路，道路的起点即是身边日益美好的生态环境，是生态环保理念日渐深入人心的社会环境。

我们可以享受如此丰富的自然万物，可以不再对环境问题忧心忡忡，可以幸福地生活在这愈发美好的自然风光里，更可以通过生态文学创作赞美这样的变化、感谢这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