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兹生态社会主义实现路径评析

2021-12-28 10:10陈华兴叶华娟
理论视野 2021年6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理性生态

■陈华兴 叶华娟

【提 要】高兹主张从技术转变、经济理性批判、非工人的非阶级、劳工战略等方面,对生态社会主义的社会变革条件、动力、主体、途径等进行分析,并提出了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渐进式改革的可能路径。通过揭示高兹生态社会主义理论的基本架构,指出高兹生态社会主义的实现路径:高兹从生态保护的视角、生态政治的立场出发,根据人类社会的新实践,论证了建立生态社会主义的可能性和必要性,这对传统社会主义进行了反思,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批评,提出了真正的社会主义所实施的必然是生态理性,为我们从整体角度理解社会主义提供了新的视角和理论空间。但是,高兹提出的劳工战略的片面性、“告别工人阶级”口号的形式化、社会变革主体“中性化”等说法的含混不清,致使其在实践路线上存在空想性,并不能真正触动或改变资本主义制度。

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和新兴科学技术的深入应用,既给人类带来巨大财富,也使全球的生态危机不断加剧。人类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建构适应生态约束的社会,是改革还是革命?在个人与社会之间、人与自然之间需要建立怎样的关系?安德烈·高兹(Andre Gorz)指出,要想解决全球性生态危机,只能诉求于生态社会主义才能实现。

那么,生态社会主义如何解决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呢?高兹认为,如果说社会主义不仅指称一种未来理想的社会形态,更指称一种建立在真正人性基础上的合理社会目标与追求的话,那么生态社会主义应该实现人与自然、社会理性与生态理性的相互统一。这是高兹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目标。生态运动本身不是目的,而是更大斗争的一个阶段,它可能给资本主义发展带来障碍,并迫使其做出许多变革。但是,当传统资本主义在用尽各种手段进行胁迫和欺骗之后,开始摆脱生态僵局时,却把生态必需品吸收为技术限制,并使剥削的条件适应这些限制。这样,产生生态危机的条件显得更加隐蔽和“合理”。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生态——迷失与方向》一书中,高兹指出,现实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一样存在严重的生态危机,只有生态社会主义才能真正解决生态危机,因此,只有把生态学与社会主义相结合,建设以生态理性为核心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从而实现生态重建的目标,才能解决世界生态问题。而要建立生态社会主义,实现每个人的自由自决的社会,必须从技术转变、经济理性、社会主体、劳工战略等路径进行探索。

(一)技术转变

从社会变革的条件来看。高兹认为,现代社会中所出现的生态危机、自然危机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而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是同资本主义的劳动分工联系在一起的,可见,他对现代文明社会的生态危机、自然危机的分析始于对资本主义劳动分工的批判。[1]从资本的观点来看,强迫劳动来源于劳动分工,资本主义的技术是资本主义的劳动分工的原因所在。在《劳动分工的批判》一书中,高兹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主义的劳动分工是一切异化的根源。”[2]他对资本主义的劳动分工的批判追溯到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技术的批判,指出经济体系所基于的技术并不是中立的。在《技术、技术人员和阶级斗争》中,高兹分析了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转变中对资本主义的技术改造的问题,并指出要对原有资本主义社会进行包括技术在内的全面变革,从而建立这种自由自决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实际上,他们对生产者与其产品,工人与工作,个人与群体和社会,人与环境的关系进行重新确定,技术是嵌入权力分配,生产的社会关系和劳动分工的矩阵。”[3]“科学技术不能被视为是意识形态中立的,它们是资产阶级使用它们的目的和它们在资本主义体系中发挥的功能所决定的。”[4]高兹认为,技术的性质决定着社会制度的性质,因而新的社会主义制度应与资本主义有着不同的技术选择,社会主义在对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进行改造的同时,也要对生产力和科学技术进行改造,建立社会主义的基本条件是对资本主义所使用的技术进行转变。

高兹认为,科学技术与社会分工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随着技术的发展,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使科技沦为压榨生产者的工具,生产者所受的压抑越来越明显,工人的劳动变成了无意义的劳动,从而使真正从事生产的劳动者丧失了自主性和创造性,他们受制于工业、技术和机器,沦为科学技术的奴仆。在高兹看来,技术是一切的母体和终极原因,只要生产组织和技术不变,以技术选择为幌子,社会选择不断地强加于人们。其实,技术选择并不是唯一可能的选择,也不一定是最有效的选择。这些技术不断铭刻于社会发展的历史过程中,资本主义只发展那些与其逻辑相对应并与其持续统治相适应的技术,最终使劳动者在异化过程中日益成为片面发展的人、“单向度的人”。针对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导致社会异化的现实,高兹明确地指出:“从整体上说,资本主义的技术史可以读作直接生产者地位下降的历史。”[5]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技术丧失了中立性,被打上了资本主义的印记,被纳入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之中,成为资本主义制度的一部分,严重阻碍了人类的发展以及社会的进步。高兹认为,没有技术改变的所谓社会改变只会是一种形式上的改变或幻想,科学和技术必须被革命化并被无产阶级所掌握才能为社会主义服务,建立这样的社会才能是社会主义。“争夺技术的斗争对争夺社会的斗争至关重要,国家的体制和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技术的性质和权重。”[6]如果利用相同的工具,社会主义就不会比资本主义更好,自然的全部控制不可避免地需要通过控制技术来控制人,只有当我们学会扭转当前技术的深层结构时,危机才能得到解决。因此,要改变资本主义社会,必须同时改变资本主义的技术,这是建构现代生态社会主义的重要途径。

在高兹看来,资本主义社会的科学技术和生产力都是带有资本主义社会的顽疾的。因而他认为,社会主义要在对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进行改造的同时也对生产力和科学技术进行改造,建立社会主义必须进行“工具转换”,工具的倒置是社会转型的基本条件。此外自愿合作的发展、社区和个人的自决与自由,也同样要求发展技术和生产方法。马克思主义同样认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7]。但是高兹通过科学技术对社会的非中立性,把技术分为资本主义的技术和社会主义的技术,来否定社会制度的不同,这种通过社会所使用的技术的变换产生不同社会效应的观点,属于技术决定论,显然是错误的。

(二)经济理性批判

从社会变革的动力来看。高兹认为,生态学观点与资本主义的合理性并不相容,也与专制社会主义完全不相容。资本主义增长的危机不仅是因为它是资本主义的,而且还因为它遇到了物质上的限制。高兹在《经济理性批判》一书中写道:“我们所经历的并不是现代性的危机,我们当今所面临的是需要对现代化的前提加以现代化。当今的危机并不是理性的危机,而是合理化的(日益明显的)不合理的动机的危机。”[8]这里所指的“不合理的动机的危机”就是指经济理性,实际上就是指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到目前为止,经济活动的目的是积累资本,以增加生产和销售,并创造利润,再进行投资,并不断允许积累更多的资本,等等。但是这个过程必然不可避免地陷入僵局。当经济增长,超过某个点,它就不会无限制的继续下去,除非破坏它创造的盈余。”[9]

保护自然环境和日益稀缺的矿产资源的需求,将迫使发达的资本主义世界修改或放弃基于人为刺激需求,延缓和加速商品周转的消费模型。在高兹看来,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就是对经济理性的批判。他指出,在人们的生产动机上存在着两种理性:一是经济理性,指资本主义的以利润为生产动机的理性;二是生态理性,指社会主义的以生态保护为宗旨的理性。他根据这两种理性之间互相对立的矛盾,指出了这两种不同的理性的本质及其两者背后隐藏的两种完全相反的截然不同的动机。他认为经济理性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思维方式起着指导作用,但经济理性一方面使人与人的关系发生异化,变成金钱关系,另一方面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改变,变成工具关系,同时使劳动者失去人性。生态理性使我们意识到经济活动的效率是有限的,它取决于额外的经济条件。它使我们尤其能够发现,克服相对稀缺的经济努力一旦超出一定的限度,便出现了绝对的和无法克服的稀缺。要理解和克服这些“稀缺”,就必须打破经济理性。对于经济理性批判,要结合当时的社会现实去理解和分析,社会主义既不能也不应该被构想为一种替代制度,因而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也就是社会重构的前提,高兹把这一前提使命赋予了对经济理性批判,这种批判构成了合理社会主义的生成动力,即高兹提出的所谓生态社会主义的原始动力。

高兹将社会主义的本质定义为经济活动服从于社会目标和价值观,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生态——迷失与方向》中对此论题进行了充分的讨论,经济理性是为了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它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必然产物,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冲突的本质是经济理性的范围和广度而非经济理性本身。“一个社会,只要社会关系由经济理性主导、以资本增值为核心,并且由经济理性和资本增值塑造个人的生活、活动以及价值等级和文化,那么就是资本主义的;一个社会,只要与价值和非量化的目标相比,资本的经济理性对社会关系的塑造只发挥次要作用,‘经济理性’在社会和个人生活中不过是和其他活动同等重要的活动,就是社会主义的。”[10]经济理性逐渐摧毁着人类应有的生活世界和人性本身,强调利润和财富,忽视了人的生存价值,使得现实世界只见物而不见人,甚至将人的价值定义为金钱。如果任由经济理性操控,势必会将人的本真性和超越性的价值隐藏或者抹杀,从而导致人高度依赖于物,人的身心、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都发生彻底异化。经济理性必须被生态理性所替代,社会主义必须是实施生态理性的社会。

高兹认为,要挣脱经济理性的桎梏,就必须建立一种新的理性,使社会在新的理性指导下发展,保护生态是生态理性的动机所在,进而高兹竖起了重建生态理性的大旗,深刻的批判了资本主义经济理性的局限性。“社会的生态重建要求经济理性服从生态社会理性。……如果要使商品和商品服务的生产减少不是由技术官僚和独裁统治造成的,而是由生活世界的重建造成的,就必须通过自我限制作为重新征服自主权而经历的需要,即通过民主调整经济发展,同时减少工作时间,并在建立集体或社区设施的协助下,扩大合作社或联合社自己使用的生产范围,来实现商品和商品服务的减少。按照这些方针制定的政策必须在欧洲范围内,在‘欧洲生态社会空间’的范围内加以考虑和实施。”[11]因此,只有超越经济理性的重建生态理性,才能实现构建生态社会主义的目标。

当高兹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深入到经济理性批判之中的时候,显然他已经触及了当代资本主义的真正实质所在。“资本主义的利润动机必然破坏生态环境”,“生产也就是破坏……事实上从本质上来说,资本主义的危机是生态危机……资本的逻辑就是不断地追求增长。”[12]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现代化进程是与经济理性的运作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其危害也不断显现,资本主义并不会屈服于这场危机,而是会以通常的方式应对它。尽管当代资本主义试图通过某些手段来摆脱其危机,如保护环境纳入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出台一系列措施等,来寻求资本主义的生态现代化,这些阻止或逆转增长过程的任何努力都会使现有的不平等长期存在且不断膨胀。从根本上说,这仅仅是扩大了资本主义的经济理性的范围,丝毫不能改变资本主义制度最终发展的基本趋向。事实上,只有挣脱掉经济理性的禁锢,才能为当代人开辟出一个足够大的自由空间,超越经济理性就是使劳动本身成为一种自主性的行为,让人们不仅获得挣钱的权利,而且真正获得劳动的权利。由于高兹越多越好视为经济理性的原则,从而他认为“逃避经济理性”的控制就是摆脱越多越好的原则,他强调必须打断“更多”与“更好”之间的连结,使“更少”与“更好”连接在一起,这一看法有失偏颇,没有辩证地看待经济理性的作用。

(三)非工人的非阶级

从社会变革的主体来看。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经济的发展,传统的经济需求已不能完全满足工人的需求,工会活动范围的扩大和政治思想观念的整体制定不能仅仅是对资本主义制度僵化的反应,而是必须要社会主体采取共同的行动,使极度弱化的体力劳动者、技术劳动者和智力劳动者阶层共同受益。社会主体的团结只有通过超越这些利益的整体眼光,才能通过将各自行业的直接利益相加来获得行动。然而当今的工人阶级由于缺乏统一性而没有足够的直接物质基础,因而被高度削弱,传统的工人阶级已深陷危机之中。事实上,无产阶级的危机不仅是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危机,而且也反映出社会主义的危机。高兹指出:“具有多重技能的工人——生产劳动的潜在主体,因此使社会关系革命性变革的潜在主体——的消失也意味着能够担起社会主义规划并将它转变为现实的阶级的消失。从根本上讲,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的衰退的根源就在这里。”[13]随着科技、经济的发展尤其是高能新技术的发展和广泛应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各个阶级和阶层也在不断发生变化。高兹从个体劳动者的生存境遇出发,揭示出工人在工作场所被全面剥削的现实,劳动者丧失了自主性和创造性,逐渐沦为机器的附庸,劳动成为征服工人的异己的力量,马克思所说的工人阶级找不到了。因此,高兹认为有必要重新寻找革命动力和新的历史主体。

在《告别工人阶级》中,高兹提出“后工业的新无产阶级”概念。“后工业的新无产阶级”是没有被资本主义物质生产过程所同化的各阶层,是后工业社会中潜在的或者现实的失业的人,疏离于稳定的连续的工厂劳动场所,他们的劳动具有片面性、随机性和不稳定性,因而使他们失去了阶级意识或团结归属感,逐渐变成“非工人的非阶级”(the non-worker's non-class),既算不上工人也构不成阶级。高兹指出:“他们反抗自己的剥夺权利和挫败感,不是作为工人或与其他工人,而是作为一个‘分离的’团体,他们只反对无产阶级化,而要求恢复无产阶级的特权和权力。他们倾向于抗议工作场所的分层结构以及公司机构的权力和管理,但他们的抗议并非基于阶级。”[14]“非工人的非阶级”是一个“自由的主体性”,具有自由的、自决的主体意识,在斗争中重新占有劳动过程中自觉的权力,这是对现存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的否定;在他们身上充分体现了劳动者个人的自主性和创造性,表明的是对既定社会现实的否定,它本身不是虚无,而是代表一种合理的社会存在方式。他们预示着个人自主创造、热爱生活的“新社会运动”,是社会革命的主体和力量。在实践中,他们要求重新获得对工作的控制权,这是与工资差距、不平等、任意等级制和阶级团结作斗争的斗争。而传统工人阶级已经被资本逻辑所操控,异化成除了工资以外没有其他目的的程度,传统的工人阶级已无法成为社会主义革命的主体,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只能告别工人阶级。在高兹看来,“非工人的非阶级”处于一个自为的阶段,其革命的动力是克服厌倦和异化,追求自身存在的意义和创造性,因而只有“非工人的非阶级”的“新工人阶级”才能成为革命主体。

高兹提出,要实现社会主义革命必须“告别工人阶级”,依靠“非工人的非阶级”,他的这一思想具有非常鲜明的反资本主义的人道主义的哲学倾向,他反复强调个人的自制领域的解放以及个体个性的自由发展,更关心未来社会中的个人自由,体现了新的乌托邦的精神。但是高兹根据资本主义世界的新变化,认为传统工人阶级历史地位发生变化或者已经消亡,从而把“非工人的非阶级”当作社会变革的主体,这对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来说形成了理论上的挑战,也就是实际在理论上否定了马克思的阶级理论,因而他的以“非工人的非阶级”作为社会变革的革命主体,只能是一种空想。

(四)劳工战略

从社会变革的途径来看。在资本主义发展的现阶段,工人的状况越来越受到工人在工作场所以外的生活——他们的生活(交通,住房,环境等)框架以及新闻的影响与制约。高兹指出,资本主义的专政是全面的总体的专政,“重要的不是要定义一种新的,连贯的政治方案,而是要提出一种新的,富有想象力的构想,这种构想将是激进和颠覆性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改变我们发展的逻辑”[15]。高兹认为不存在通过阶级对峙而获得决定性胜利的中心阵线,要克服这种专政必须有一个全面的激进的解放途径,而不是对某一层面的斗争。据此,高兹提出了把新老工人团结起来的“激进纲领”,制定了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争取社会主义的劳工战略。他所提出的劳工战略是一种温和的改良式的战略,它不同于传统社会主义的以无产阶级为主体、用暴力革命的方式来夺取国家。生态社会主义的实现途径是通往社会主义的激进的“劳工战略”,具体内容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工人的自我管理和反资本主义的结构性改革。“非工人的非阶级”通过对企业进行结构性改革,控制其生产的过程,采取非暴力的合法斗争形式,把资本的权力逐步转移到自己手中,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本主义制度进行渐进式改革,真正实现人的自我管理,从而彻底克服异化,最终实现对国家政权的实际掌控。对于这样一种社会主义战略,高兹自己认为它能够利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程的内在矛盾,通过直接的结构性的改革,利用并加剧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矛盾,从而使这种结构性的改革超越其自身而指向一种新的社会主义的合理性。

高兹指出,以增长为导向的资本主义已死,以增长为导向的社会主义的扭曲形象,反映了过去而不是我们未来的社会主义形象。“凡是工厂企业的劳动场所,都是可以通过斗争来实现领导权的地方。”[16]高兹认为克服资本主义异化、进行自我管理和自主斗争应该从生产场所开始,他设想的一个工人运动的终极序列是:工人控制——(劳动者的)自我管理——社会主义的自治。生产力的发展本应使工人阶级摆脱束缚并建立普遍自由,但结果是剥夺了工人的主权,加深了体力劳动与知识劳动之间的鸿沟,从而摧毁了生产者权力的物质基础和存在基础。由此可见,劳动的工作场所的管理和自治权的争夺,是一个最重要的环节。

高兹提出的争取社会主义的激进的劳工战略是有其明确的目标指向的,它是建立在基于人的自主性和创造性的不同于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根据当代西方资本主义的状况,对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斗争战略进行探索,提倡以生态的、基层民主的方式,以“非工人的非阶级”为社会变革的主体,走“非暴力”的改良主义道路,逐步实现对生产过程的管理和控制,通过合法的方式对现行制度进行渐变式改革。这其中不乏合理的因素。但是高兹的劳工战略忽视了是人民群众在社会变革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任何社会变革都需要有人民群众的支持和参与,他一味强调“非工人的非阶级”和“新工人阶级”的主体作用,强调夺取劳动场所的经济权和管理权,而不是政权,这种革命即便成功,也不可能改变劳工的地位和命运。

总的来说,高兹认为,生态社会主义这个“乌托邦”对应于最先进而不是最原始的社会主义形式,对应于没有官僚主义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每个人都有足够的钱,每个人可以自由地塑造自己的生活,人们不仅根据自己的需要,还根据自己的幻想进行生产。简而言之,是一个“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所有人自由发展的条件”的社会。高兹勾画出来的未来理想社会——生态社会主义社会,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不乏深刻的见解。然而,他所提出的劳工战略具有片面性,“告别工人阶级”的口号在表述形式上显得过于倒退,导致对革命主体的探寻出现偏差,在实践路线上具有一些空想色彩,并不能真正触动或者改变资本主义制度,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但是,他从生态保护的视角、生态政治的立场出发,根据人类社会的新实践,论证了建立生态社会主义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并对传统社会主义进行了反思,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严厉批评,提出了真正的社会主义所实施的必然是生态理性,为我们从整体角度理解社会主义提供了新的视角和理论空间。

注释

[1]陈学明:《谁是罪魁祸首——追寻生态危机的根源》,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59页。

[2][3][6]Andre Gorz,Ecology as Politics,Boston:South End Press,1980,p.18,p.26,P.165.

[4]Andre Gorz,The Division of Labour,Sussex:The Harvester Press,1978,p.165.

[5]Andre Gorz,The Division of Labour:The Labour Process and Class-Struggle in Modern Capitalism,Sussex:Harvester Press,1976,p.57.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72页。

[8][9]Andre Gorz,Critique of Economic Reason,London:Verso,1989,p.1,p.2-3.

[10][12]【法】安德烈·高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生态——迷失与方向》,彭姝祎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49页;第107页。

[11]Andre Gorz,Capitalism,Socialism,Ecology,London:Verso.Trans.by Chris Turner of Gorz,1991,p.48.

[13]Andre Gorz,Farewell to the Working Class:An Essay on Post-Industrial Socialism,London:Pluto Press,1982,p.66.

[14]Anrian Little,The Political Thought of Andre Gorz,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 Press,1996,p.69.

[15]Andre Gorz,Strategy for Labour,A Radical Proposal,Boston:Beacon Press,1967,p.131-132.

[16]Andre Gorz,Le Socialisme Difficile,Paris:Seuil Press,1967,p.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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