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在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性重建中的影响和作用

■张晓波

【提要】恩格斯对19世纪工业革命以来经济社会根本性变化的观察和研究，对工业资本主义发展的分析与论述在马克思主要经济学著作的完成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影响和作用。恩格斯关于政治经济学概念范畴的批判分析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具有重要意义，成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批判分析的参照点。恩格斯基于数据分析提出对工业资本主义发展及其经济社会后果的见解给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提供了一个模板。

一、恩格斯在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理论研究和见解上发挥了重要影响

（一）恩格斯对马克思的研究路径选择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恩格斯关于政治经济学的论述在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理论研究背景下具有重要意义。恩格斯在其经济学著作中对工业资本主义发展的“具体条件”和“现存事物的状况”进行了深刻描述。马克思关注和研究政治经济学过程中深受这些作品中有关分析与论断的影响。马克思在1859年一份简短的自传[1]中谈及他对政治经济学的认识。他指出，莱茵省农民贫困状况形成根源的讨论与调查是他首次接触对社会和政治具有实质意义的经济问题。在马克思看来，他以往的研究和知识积累还不足以支撑他对这些社会问题妄加评判。这期间，恩格斯发表了他关于政治经济学的观点和对工业资本主义发展的见解。恩格斯的首部经济学作品——《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中在黑格尔的批判性概念基础上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分析给马克思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马克思看来，恩格斯的文章是“批判经济学范畴的天才大纲”[2]。

从某种意义上看，恩格斯对政治经济学有关概念范畴的批判分析为马克思研究政治经济学指明了道路。马克思1844年对恩格斯的首部经济学作品撰写了摘要，他写下一系列的关键词：“私有制”“价值”“价格”“资本和劳动的分离”“资本和利润的分离”“劳动和工资的分离”等。1844年，马克思为詹姆斯·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原理》撰写摘要时，他表述了对恩格斯经济学概念范畴批判分析的理解及拓展。马克思写道，人们可以看出，政治经济学把“社会交往的异化形式作为本质的和最初的形式”[3]并以此为研究的出发点。恩格斯对政治经济学相关概念范畴的批判分析也是从私有财产作为分析出发点展开的。马克思阅读了恩格斯的《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后，对他批判分析古典经济学家萨伊、李嘉图的价值和价格概念，提出的失业的后备军和危机存在周期性特征等这些见解极尽赞美。恩格斯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探讨与论述，马克思指出：“他从另一条道路得出同我一样的结果。”[4]在《资本论》第一卷中，马克思经常引用恩格斯的相关论断。

（二）恩格斯关于历史背景下政治经济学的见解对马克思产生关键影响

自从17世纪首次使用“政治经济学”这个概念以来，它有不同的定义。但是，随着亚当·斯密、李嘉图、萨伊、马尔萨斯开始使用它，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与分析通常集中在政治和经济的相互作用及其对包括生产、分配和消费领域的影响上。经济学家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伴随着资本主义这个新的政治经济体系的出现而发展。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文献中对资本主义的分析，可以追溯到恩格斯。

恩格斯初步阐发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关键要点。恩格斯在曼彻斯特经营家族工厂，他对资本主义的发展有深刻体会，并阅读当时最有影响力的英国经济学家有关著作。一方面，恩格斯看到了工业资本主义对经济社会发展带来的影响力，它提升了生产力并创造无数的财富。另一方面，恩格斯观察到工业资本主义如何导致工人普遍遭受苦难与贫穷。在恩格斯看来，从道德层面和价值判断批判工业资本主义的负面后果是有欠缺的。恩格斯认为更重要的是从科学上分析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及其对包括生产、分配和消费领域的影响，并“以历史手段证明”，并将这种分析和无产阶级革命与社会主义发展结合起来。

恩格斯试图揭示资本主义这个新社会形式的矛盾之处。恩格斯首先批判了斯密、李嘉图、萨伊等古典经济学家将私有财产作为既定前提，看作是自然的，而没有考察与探讨其历史起源与合理性。在恩格斯看来，政治经济学是“商业扩展的自然结果”，从商人的贪婪中产生，带有“自私自利的烙印”。恩格斯接着进一步批判以斯密学说体系为基础的所谓“新的经济学”的经济范畴和矛盾之处。恩格斯认为古典经济学家对生产过程如何组织、在什么样的条件下生产、如何分配经济资源、该提供什么样的产品和服务以及向谁提供等涉及生产、分配和消费等领域的问题陷入片面的偏离现实的抽象。一边是价格，一边是价值；这里是交换价值，那里是使用价值。如何解决这些矛盾，在恩格斯看来，需要从一系列相互关联的形式加以分析。

恩格斯凭借敏锐的经济、社会和历史洞察力试图分析这些问题与矛盾。对于这个“通过周期性的革命才能为自己开辟道路的规律”[5]，人们应该怎样理解？如何进行理论分析？在恩格斯看来，这需要探索社会形式的物质基础，并解开工业革命、工业资本主义发展、工人阶级的发展状况这些过程的迷宫，并理解这些过程如何相互影响。这些过程同时也提供多种功能。在恩格斯看来，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推动了英国经济的迅猛增长。在竞争这个工业资本主义的重要动力下，资本家与资本家竞争，工人与工人竞争，机器与工人竞争等。竞争的后果及其趋势是造就越来越多的无产阶级。在这一辩证推理链中，恩格斯得出了有启发性的见解，例如，产业后备军，繁荣和危机的周期性循环等。在对资本主义这些辩证相互关系的分析中，恩格斯探讨了社会主义的必然性。

这只是一个开端。恩格斯原本打算考察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后，再对英国工业史做进一步的分析。这个任务落到了马克思身上。马克思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指出，一旦深入了解内部联系和这些一系列相互关联的形式，那么对那些既定的自然的不变的理论信仰，在洞察这些相互关联后就会破灭。[6]那么，怎样才能掌握对这种内部联系的洞察呢？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就是马克思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三）恩格斯基于数据分析得出对经济社会问题技术性见解的模板对马克思有深刻影响

恩格斯对18世纪工业革命以来经济和社会变化的众多观察和分析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提供了一个数据和理论融合的模板。恩格斯注重通过个人考察工厂、拜访工人家庭、参观曼彻斯特工业区和生活区等进行独立社会调查。他也密切关注并收集整理来自政府部门和新的统计协会的数据、报告和白皮书，以及报纸的报道与各种小册子。他将这些数据和信息以表格、图表、地图等呈现旨在塑造他的理论分析。对恩格斯来说，通过这些数据的收集与可视化分析可以更好、更真实地揭示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及其带来的负面经济社会后果。恩格斯将这些数据上分析得出的见解转化为对工业资本主义批判的理论观点。恩格斯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数据分析与洞察支撑了他对政治经济学基本范畴的系统性批判分析。恩格斯提出的诸如产业后备军、竞争导致的集中和垄断等理论观点得到了他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考察的数据支撑。

恩格斯的这种模板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经验观察与理论相结合”具有丰富的含义。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利用数据可视化和定性分析对工业化发展及其经济社会后果进行理论分析。他将从政治经济学批判角度分析工业化发展以及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定性分析与对工人的收入、工作状况、住房环境等数据分析结合起来成为一个“连贯的整体”。恩格斯刻画了19世纪工业化发展的重要性，同时描绘了英国工人的悲惨状况。恩格斯这种对社会问题的理解方法和思想包含了马克思后来关于这些主题系统研究的萌芽。这在后来马克思的《资本论》中得到了更详细、更系统的拓展和研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使用了恩格斯利用数据对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分析的模板。例如，1863年马克思致恩格斯的一封信[7]中谈道，他将恩格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的主要论点和他现在研究的笔记对照一下。马克思发现他的研究与恩格斯的论述有很多相似之处，恩格斯的分析与论断被1844年以后的工业化发展证实了。这表明了恩格斯这个模板对马克思的影响很大。

二、恩格斯在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批判性重建过程中的作用

（一）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性重建的一些重要方面可以追溯到恩格斯

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性重建的一些重要方面，对资本主义和社会分析的有关基本特征，可以追溯到恩格斯。马克思强调资本运动具有空间上扩张的根本趋势。对古典经济学家而言，工人其实仅仅是“生产剩余价值的机器”，资本家同样也是一台“机器”，只不过是将“剩余价值转化为追加资本的机器”[8]。马克思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资本家“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9]。其目的就是为了价值增殖。资本家这种狂热的活动必然会去发展社会生产力。从而为“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的新社会形式创造物质条件。马克思批判了古典经济学对工人和资本家的理论观点。他认为资本家只有是“资本的人格化”，才具有历史价值。竞争使得这个社会机制的作用支配着每一个资本家。

恩格斯在某种程度上初步阐述了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中有关资本运动、剩余价值和阶级关系的要点。恩格斯在对工业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概念理解与讨论中分析了贸易在18世纪引起的经济变化。恩格斯试图向我们展示自由竞争的力量对于资本运动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重要性。在相互竞争中，资本所有者、土地所有者和劳动者等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资本增殖合作。但是，恩格斯也指出，在竞争的过程中，资本、土地、劳动相互之间会存在利益冲突、彼此竞争和他们独立性的降低。恩格斯对竞争这个政治经济学概念范畴的批判分析，有助于理解与分析资本运动。恩格斯的上述分析与论述则在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批判性重建中得到具体与系统的阐明。

有关技术进步与经济社会发展的辩证分析是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批判性重建的一个重要方面。对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马克思指出：“机器本身增加生产者的财富”，但是机器同样也“使生产者变成需要救济的贫民”。[10]马克思进一步分析这个矛盾的现象。一方面，机器减轻了劳动使用；另一方面，价值增殖的驱动下机器也提高了劳动强度。在马克思看来，技术的作用，在这种经济和社会矛盾的影响下自身也矛盾地不断进步。周期性危机也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一个重要方面。马克思指出，资本运动和资本主义生产也是“充满矛盾的”。在工业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存在着“周期循环的各个变动”。这些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批判性重建中的有关要点也可以追溯到恩格斯的观察和研究。在1843年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文献中关于实践观察和理论研究，恩格斯的理解要比马克思更有见地。在曼彻斯特的两年中，恩格斯对政治经济学的理论批判和工人阶级状况的描述是极富洞察力的。他对社会问题分析的关注点已经集中在物质利益上。

恩格斯的分析是一连串经验推理的论证。他在《乌培河谷来信》中揭露了商人的相互妒忌和贪婪。他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分析中，质疑了私有财产的有效性。对恩格斯来说，这种有效性必须以竞争为既定前提。然后他推断出在竞争的压力下，劳动力在生产中获得的份额远不及资本和土地的份额，并且存在着生产的份额集中在少数土地和资本所有者的趋向。这些资源所有者为了避免竞争压力，会不断使用新技术新机械设备替代劳动力。恩格斯认为，竞争性的市场压力会加剧贸易波动，危机是不可避免的，而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就是对这种危机和矛盾的逻辑解决方案。恩格斯从他的经历和商业活动经验，发展他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分析。可以看出，恩格斯发展的政治经济学是实践的背后理论。但是，恩格斯这种建立在黑格尔批判概念基础上对社会问题真实的描绘却很少有人关注。他在1844年10月初写信给马克思说道，关于他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分析的文章，“只有很少一些人读过”[11]。但是，有一个人读过，那个人就是马克思。马克思通过阅读恩格斯“关于经济学的文章”为自己一生的研究获得了“理论分析和实践结合”的分析框架和启迪。

（二）恩格斯为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重建奠定扎实的经验基础

恩格斯的第一手商业经验和知识帮助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建立经验基础。恩格斯在曼彻斯特的主要工作就是密切观察棉花产业市场状况，在交易所收集与整理来自世界各地的诸如价格和交易量等信息，向父亲报告家族工厂的经营与财务状况。马克思认识到了恩格斯的重要性。马克思1857年12月致信恩格斯谈道，他正抓紧总结对经济学研究的成果，他对恩格斯关于曼彻斯特情况分析很感兴趣，因为报纸甚少谈论这些问题。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是了解恩格斯助力马克思理解曼彻斯特资本主义的最好方式。例如，在对资本折旧和再投资等问题上，马克思不局限于抽象的理论分析，而是转向恩格斯在曼彻斯特从事实际工商业活动的经验和见解为指导。恩格斯则以现代投资顾问的风格向马克思撰写研究分析报告。

例如，1852年8月，恩格斯致信马克思分析投机和危机的情况，分析了投机活动对谷物、棉花、矿业等行业风险的影响，并敏锐判断了全球新的大市场对危机风险的潜在影响。[12]关于1857年危机，恩格斯在他们的书信中分析道，对于资本的运作和危机的材料要尽可能收集。他会将他知道的一切尽可能经常告诉马克思，以便积累资本运动的大量事实。恩格斯给马克思提供了许多内部消息。他深刻描述了交易所怪诞的景象。例如，恩格斯写信告诉马克思对市场和价格走势的预判以及投机买卖活动等是“建立在空谈的基础上的”[13]。他敏锐捕捉了危机的蔓延对劳动力的影响，诸如使得大批工人失业和缩短工作时间的单独一个丝纺织业危机就已经能够冲击国内贸易的运作。

恩格斯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分析提供必要的数据。按照马克思的理解，资本运动是一种新的全球市场，并受到生产过剩等周期性循环的困扰。对马克思恩格斯来说，他们这种理论观点得到了1857年危机和曼彻斯特棉花产业危机的证实。如何对资本的运作和工业资本再生产以及繁荣与萧条周期循环等进行结构解剖和批判分析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分析的关键难题之一。马克思写信给恩格斯指出，对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批判性重建中在“实践上有意义”和“理论上必要”的东西存在重大分歧，从而造成在研究上“找不到需要的材料”[14]。而恩格斯的见解则是马克思获取对政治经济学批判分析“需要的材料”的一个有效途径。恩格斯给马克思提供了他从别的地方无法获取的重要数据和信息。例如，1867年马克思写信给恩格斯请教对于“补偿固定资本而流回的货币”[15]在现实中是怎样运动的。恩格斯则在随后的书信中附上计算表，按照马克思的要求从“纯粹谈实际”角度做了详细解答。对诸如折旧、再投资、工业资本循环等问题，马克思理论上的分析是很有见解。但是，正如恩格斯指出，马克思“亲自用许多例题演算”对这些问题探讨出来的结论和工商业活动中“实际计算的习惯”得出的论断“完全不是一回事”。[16]

（三）从他们相互交织的作品看恩格斯的独特作用

鉴于马克思恩格斯的终生友谊和合作，不能孤立地研究恩格斯在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重建中的作用。从他们相互交织的作品可以观察恩格斯在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批判性重建过程中的独特作用。在马克思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批判性重建过程中，马克思与恩格斯书信往来中经常就有关要点进行探讨。例如，恩格斯写信向马克思建议，多用“简短的章节”“专门的标题”，这样会使得马克思抽象的理论分析与论述能更清楚表达，人们也更容易理解。[17]马克思随后在写给恩格斯的回信中写道，关于“对价值形式的阐述”进行了简化处理。[18]

马克思恩格斯有关合著作品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分析提供了“试金石”。马克思恩格斯紧密合作，恩格斯对马克思理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主导结构、机制具有独特作用。例如，回顾马克思恩格斯为《纽约论坛报》所撰写稿件的主题，涉及经济、社会、政治、殖民地等问题。他们对这些问题的观察和探讨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分析提供了“试金石”。恩格斯对美国几十年内的快速工业化发展和它走向全球经济强国印象深刻。他对美国资本主义发展做了调查和研究。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批判分析提供了新支撑材料。

三、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解释和补充完善中的作用

马克思去世以后，恩格斯在整理出版其遗稿的过程中面对很大困难。一个是马克思遗留下的手稿大部分完成的时间是19世纪的60、70年代，并且在一些问题的研究上马克思经常修改，使得对这些问题的观点有多种版本。一个是恩格斯在整理这些遗稿的过程中，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及其经济社会后果出现了新迹象和新特征。那么，马克思的《资本论》如何反映这些新情况，如何有效表达马克思的思想？在马克思的研究结论和资本主义实际发生的情况之间，如何做到适当的平衡？因此，为了更好解释马克思思想中隐含的“表面现象”和“内在属性”，恩格斯在马克思的文本中添加了一些修饰语和注解，有时甚至是重新加工，提出了一些有创见的论断。结合恩格斯在《资本论》中以脚注、正文中补充论述、附录的增补等分析与论述，恩格斯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解释和补充完善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一）关于股份公司和股本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间内在关系的理论解释

关于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股份公司和股本作用的研究，在马克思看来，股份公司是伴随着工业资本主义和海外贸易的发展而产生和兴旺。按照马克思的理解与分析，股份公司或股份制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出现了社会化生产新的社会模式的物质前提。马克思也注意到股份公司与资本周转、资本集中的问题，特别注意其与信用的关系。恩格斯敏锐洞察了股票交易驱动的金融化趋向。虽然马克思认为英国是资本主义发展规律的主要典范，但是他的关注点开始倾向美国。美国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看上去没有停滞趋势，美国的统计数据与资料比英国更丰富。马克思想知道和搞清楚这些问题：有限责任发展趋势及其对资本主义的影响；所有权和控制权分离对工业资本主义的意义；交易所在资本主义中的作用、影响和意义等。这些问题都是马克思生前开始关注而没有完成的工作。恩格斯在致施米特的信中谈道，在《资本论》第三卷中关于信用和货币会有新的问题和新的解答。[19]马克思针对信用和股份制做了阐述，但是资本主义发展有了新迹象和结构性变化。所以，基于回答资本主义新情况与新问题，恩格斯在正文中加入较长论述，以填补《资本论》中对资本主义新情况反映的空白。恩格斯写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交易所的作用大大增加”。恩格斯认为，在交易所作用不断增加的变化过程中呈现出一种趋势，资本的运动和整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都集中在交易所经纪人手里”[20]。这就是股票交易驱动的金融化。

对于恩格斯而言，他肯定要解释这种新变化。在这种背景下要对马克思的股份制和股本做进一步的理论解释，以免让人认为马克思的作品过时了。从这个意义上讲，将马克思的见解与股票交易市场的规模和股本的集中化相结合，恩格斯指出，伴随着资本积累速度的不断加快，“食利者的人数也增加了”[21]。恩格斯洞察并描绘了股本资本集中化的趋向。在恩格斯看来，以投机和金融交易为生的交易所，能够决定性影响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社会生产和再生产。在马克思看来，资本的本质在于寻求利润，为此它会自然地寻求各种方法。按照恩格斯的分析，股本资本集中化的本质也在于寻求利润，它自然地也会寻求利润的新方法。例如，它通过立法和治理等方式到处建立所谓“合法的新式有限公司”。由此，在工业领域大多采取股份形式，商业和农业也是这样，“一个部门接着一个部门遭到这种命运”[22]。从长远来看，在这一点上，恩格斯观察到了股份制或股本成了资本积累的重要的形式，工业投资和人们日常生活更加依赖股本。但是，这种股份制或股本驱动的资本积累带来的经济社会的繁荣发展却存在着矛盾。股本的集中和股份制在各行各业的蔓延，其本质在于私利追逐。但是，这种股本驱动的资本积累也嵌入和决定了社会化的方式和方向。恩格斯的论述是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已经指出的关系和倾向的体现和延展。

（二）对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生产分析有关见解的捍卫

一是对马克思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进行历史分析，作了史料佐证。在《资本论》第三卷中，马克思提出了利润率下降的规律。在恩格斯的增补部分，他从历史研究相结合视角探讨了利润率下降的规律。在对历史材料的分析中，恩格斯认为早期经商等经济活动的风险是非常大的，会使得利润中包含一笔很高的补偿金。这必然使得原始的平均利润率是很高的。但是，恩格斯指出，竞争的力量会使得同一个民族国家不同行业、产业市场的利润率要平均化；不同民族国家的相同或相似的行业、产业也必然逐渐发生利润率的平均化。恩格斯认为，在这个一般利润率下降的过程中一些民族国家“往往会被压垮，从而退出历史舞台”[23]。从这个意义上看，恩格斯在探讨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中，有机地将资本主义生产体系“崩溃”结合在一起。利润率促进资本积累的可持续性，一旦利润率下降到资本积累停止的状况，资本主义将失去生命力。恩格斯的分析丰富了马克思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从某种程度上阐明了“两个必然”。

二是对马克思的有关分析与论述作了有意义的补充和发展。例如，马克思对资本集中趋势的分析。马克思推断其极限可能就是生产中的全部资本融合为一个资本。恩格斯在脚注做了进一步阐发，指出英美两国目前出现的“托拉斯”就是马克思资本集中趋势分析的佐证，并认为这种联合资本有垄断化趋势。又例如，马克思在分析以利息率为主要形式的借贷资本与产业资本之间运动关系时，提出了产业周期循环。在马克思看来，产业周期循环的一个阶段是生产下降，另一个阶段是生产规模扩张。这个产业循环与利息率的高低和产业资本收缩扩张结合在一起周期性地再现出来。恩格斯则认为，周期循环的形式“已经发生了改变”；周期的时间延长了并在不同国家产业循环周期的时间不同。在恩格斯看来，停滞与波动将是现代工业的常态。

恩格斯通过分析货币金融业务与商品生产贸易业务分离及其矛盾展示危机周期性爆发。19世纪下半叶，以英国为代表的资本主义经济体的银行业出现了重大结构性变化，高度集中的银行系统逐渐替代分散和零散的银行系统，成为金融体系的主导地位。马克思创作《资本论》正处于这种变革的风口浪尖。在恩格斯看来，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有关信用体系分析以“无序的笔记，评论和摘录材料混杂”的形式描述这种变革的“苗头”。马克思去世以后，恩格斯对银行系统和金融体系的这种变革给予了关注并进行了研究。恩格斯认为，货币市场与工业生产和贸易一旦分离，银行体系就会有他自身的独特运动规律和独特发展阶段。恩格斯展示了在交易所里从事股票、票据和债券等买卖活动如何引发金融脆弱性。这种交易所活动不成比例的增长与工业资本积累、生产之间的不匹配，加剧了分离的结构性趋势，从而导致金融独特的运动。他进一步分析指出，人们从伦敦交易所的行情报告来分析工业发展的进程，想用货币市场的危机来解释工业发展的周期问题。毕竟人们认为，生产活动是决定性的，货币市场是受到生产运动支配的。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关键变化。金融领域也有自己的危机，工业领域的周期问题对这种金融危机仅起到次要的作用，甚至根本不起作用。

注释

[1][2][4][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版，第588~594页；第592页；第592~593页；第35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版，第25页。

[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版，第74页。

[6][7][11][17][18][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人民出版社2009版，第290页；第203页；第19页；第261页；第263~264页；第615页。

[8][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2009版，第687页；第508页。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9卷，人民出版社2016版，第205~206页。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人民出版社1972版，第201~202页。

[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人民出版社1974版，第87页。

[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人民出版社1972版，第332页。

[1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2009版，第315页。

[20][21][22][2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2009版，第1028页；第1028~1029页；第1029~1030页；第10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