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联系能级的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结构及其效应研究

2021-12-27 11:41苏海洋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21年11期

苏海洋

一、引 言

粤港澳互动关系的频率与质量是研究粤港澳大湾区发展的关键问题。从“孤立”到“共生”,从“单向流动”到“多向流动”,从“两极中心”到“多级中心”,粤港澳大湾区内部联系逐渐紧密,一体化程度不断提高,塑造了“全球城市区域”的空间特征,并在全球化经济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在中国经济新常态和“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推进下,重新探讨粤港澳的区域发展定位和相互作用关系,对于区域联动机制与模式研究来说较为迫切。作为开放性、带动性较强的产业,旅游业已经成为大湾区内部互联协作的重要阵地。《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提出,要致力于打造与国际接轨的开放型旅游经济,建设成世界级旅游目的地。基于长久的社会经济联系,粤港澳大湾区正在向多层次、全方位的合作方向发展,各类旅游要素流动更加频繁,不断影响着区域旅游空间联系并重构着旅游网络结构。

在全球化、信息化浪潮下,人类社会进入网络时代,对区域空间结构的研究由等级规模的中心地模式转变为要素关系的城市网络模式,强调非地理邻近性的功能性联系。国外学者通过分析旅游活动的空间分布、旅游景点的空间功能、旅游流等来研究区域内城市间的旅游经济互动。而国内学者则加强了对城市群的关注,集中在对区域性城市群旅游经济、旅游资源以及旅游流等为主的空间网络研究。然而,随着旅游高质量发展和全域旅游发展理念的形成与推广,逐渐改变了以往只强调数量和规模的产业发展思路,树立了旅游业综合质量发展观念。“城市即旅游”的全城全域旅游化规划理念开始出现,包含对旅游功能、公共服务体系、旅游环境等方面的通盘考虑。同样,对于城市群来说,城市间的旅游经济联系固然重要,但包括文化、社会、环境在内的旅游发展潜力、旅游环境支撑能力的联系与培养,也会对城市群旅游空间网络的发展和演变产生重要作用,甚至改变原有格局。恰逢其时,城市能级可以表征城市综合发展水平,特别适用在城市群层面。因此,可以通过构建城市旅游能级综合评价体系,从经济、潜力和环境支撑三个角度对内部城市旅游综合实力进行评价,然而对于粤港澳三地来说,由于诸多指标在统计对象、标准、口径等方面存在差异而无法直接套用前人研究中已有指标体系。因此,应对目前的城市旅游能级指标体系进行改进,以适于粤港澳大湾区的研究。再者,相关研究多基于属性数据进行功能能级的探讨,若要探索网络结构的特征,必须将属性数据转换为关系数据,进行联系能级的研究。如陆相林等和苏海洋等就通过引入结构性参数,利用改进的引力模型将属性数据转换为关系数据,进一步形成基于两两城市的旅游能级联系矩阵。这为利用社会网络分析法探讨网络结构特征提供了完善的数据基础。另外,对于网络结构研究来说,其重心仍然集中在城市旅游网络结构的描述性特征、差异及其影响因素方面,网络结构指标对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的驱动效应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因此,本文改进城市旅游能级评价指标体系,运用熵值法确定指标权重并计算城市旅游能级指数,利用改进的引力模型形成关系数据,借助社会网络分析探讨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结构特征,利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剖析个体网络结构效应。力图解决以下问题:第一,从联系能级角度探索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结构特征,以发现旅游综合实力发展指标所表征的城市网络的集散效应、功能分工与联动模式,以实现对湾区城市群旅游一体化发展过程中的特征认知。第二,探讨个体网络结构与外部要素对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的驱动效应,以验证网络结构效应的稳健性和外部因素的干预性,及非地理邻近性的城市联系在中尺度旅游网络结构的适用性,为优化大湾区一体化提供立足点。

二、文献综述

(一)城市旅游能级

“能级”来源于现代量子物理学,后被引入到城市研究中,用来衡量全球城市的综合实力。然而在全球化推动下,城市间的联系程度与城市能级拥有何种关系却少有人关注。后来,Castells提出了“流空间”理论,他认为信息、资本、技术和人力资源等要素在空间中流动并形成全球城市体系。泰勒基于该理论构建了城市“嵌套网络模型”,利用“关系型数据”对城市联系能级进行排名。Zhao等研究了北京、香港、上海与世界其他主要城市之间的商业联系,发现功能相同的城市间联系更为密切,而与城市间的地理距离无关。Hennemann等提出一种模式有向图,准确地评估了城市在网络中的能级水平。国内学者孙志刚认为城市能级反映了城市的经济、创新、服务等功能对该城市以外地区的辐射影响程度。刘江会等发现上海在国际航空网络和全球城市网络中的联系能级地位相当。赵全超等定量分析了环渤海地区和珠三角城市群的能级梯度分布结构。进一步揭示了城市能级提升通过优化城市群资源配置和空间拓展力,来增强区域经济的整体实力,从而完善城市综合功能、促进城市空间重构。正是受到城市能级在城市功能与联系的理论应用,相关研究开始拓展到旅游领域。如周振华论证城市能级与现代服务业的关系,认为以旅游业为代表的现代服务业能够成为城市能级水平提升的重要产业支撑。李江龙认为现代服务业作为城市能级提升的前提条件,是城市外部经济效应和扩散效应的重要源泉。从此,城市旅游能级研究开始兴起,郭先登强调城市应将发展旅游经济能级作为优化提升城市经济结构的重大指向。陆相林等认为城市旅游能级反映了城市旅游功能对其以外地区的辐射影响程度,从综合角度衡量城市旅游经济、旅游潜力和旅游环境,提出今后可从功能能级、联系能级和场能级三个角度探讨,并在功能能级方面展开实证研究。后来,在联系能级层面,陆相林等和苏海洋等分别通过构建城市旅游能级评价指标体系,利用改进的引力模型来判别京津冀、珠三角区域城市旅游关联强度。王娟等从场能级角度探讨山东半岛城市群旅游区域场能格局。总的来看,“流空间”理论对城市能级研究影响很大,且强调网络中城市联系的非地理邻近性。更好解释了全球化浪潮下,某些城市为何能够超越绝对空间,产生跨区域甚至世界范围的影响力。然而,现有研究仅通过属性数据了解城市在区域旅游中的竞争力或影响力大小,并没有对网络中城市联系能级差异的具体表现和内容进行分析,这是亟待解决的研究问题。

(二)旅游网络

旅游网络作为旅游学界和地理学界的研究热点,国外学者主要关注微观尺度下的旅游线路、旅游数字足迹、旅游景点、旅游客流所构成的联系网络,对跨国、全国尺度方面的研究较少。随着城市网络研究从全球经验到中国特点的延伸,城市群已成为国内学者研究旅游网络的主要对象,通过判别和揭示以客流、交通流、信息流等要素为主的旅游联系网络体系,进行流结构与流要素间关系的深刻解读。研究方法主要运用旅游流模型或者城市旅游空间作用模型揭示区域间的旅游联系,并结合社会网络分析探讨网络结构和演变特征。在影响因素研究中,主要涉及经济发展水平、旅游资源禀赋、基础设施建设、城市旅游产业地位、旅游要素流动、地理区位等因素。如王俊等认为中国省域间的旅游经济空间网络受到区域经济发展水平、旅游资源禀赋、交通可进入性、旅游业发展潜力以及地理空间相邻等因素的影响。徐敏等认为长三角地区旅游网络结构受到旅游资源禀赋、交通发展水平、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旅游服务接待水平的影响。王博等认为武汉都市圈旅游经济网络结构受到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旅游资源禀赋、旅游交通可达性的影响。李勇泉等认为影响成渝经济区旅游网络的影响因素有产业结构、经济发展水平、旅游资源条件、政府经济干预程度、对外开放程度。上述研究往往对影响网络结构的驱动因素进行探究,但是较少有研究对网络结构的效应进行分析,如王俊等探讨了个体网络结构指标对中国省际间旅游经济发展的驱动效应,发现个体点度中心度、中介中心度和接近中心度的提高能有效提升各省旅游产业专业化水平。对于粤港澳大湾区来说,它是由“一国两制”建构出来的特殊空间尺度区域,有别于其他城市群,这种网络效应是否能影响其内部城市旅游联系能级水平值得探讨。

三、研究方法、研究区域与数据来源及处理

(一)研究方法

1. 城市旅游能级综合评价

(1)评价体系构建。

根据对城市能级、旅游能级研究的相关指标,以及世界经济论坛(WEF)发布的《旅游竞争力报告(2017)》中适用于粤港澳大湾区指标体系的参考,根据科学性、客观性、统一性、可操作性、可比性原则,从城市旅游经济能级、城市旅游潜力能级、城市旅游环境支撑能级三个一级指标下选择了13个二级指标和27个三级指标。这些指标在粤港澳三地统计资料中大都具有相同单位,能直接对比或通过转换进行对比,并通过熵值法确定城市旅游能级评价指标权重(详见表1)。

表1 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能级评价指标体系

(2)城市旅游能级指数计算。

城市旅游能级指数的计算公式为:

(1)

式中,

E

为城市旅游能级指数;

w

j

指标权重;

y

为城市

a

j

指标的无量纲化值。

2. 修正的引力模型

若要建立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首先要测量各城市间的旅游能级联系强度。如Taaffe认为经济联系强度与两城市的人口乘积成正比,与城市间距离的平方成反比,该观点被广泛应用在城市空间相互作用研究中,但仍具有简单性、不准确性等特点。因此,通过借鉴相关学者改进经济联系强度的方法,本文以修正后的引力模型为度量方法,计算粤港澳大湾区城市间能级联系强度,同时引入参数

k

,用于反映能级结构因素,具体计算公式为:

(2)

(3)

式中,

F

为城市

a

对城市

b

的城市旅游能级联系,

k

为调节参数,反映城市

a

对城市

b

旅游能级联系的权重;

E

E

分别代表城市

a

和城市

b

的城市旅游能级指数;

D

为城市

a

b

间的地理空间距离,由于湾区内部交通便利,空间距离摩擦系数设为1,以符合实际。

3. 社会网络分析

社会网络分析主要对个体、群体或社会所构成的关系进行结构及其属性的剖析。本文构建点度中心度、中间中心度等节点中心性指标,网络密度、网络中心势(点度中心势和中间中心势)、凝聚子群、核心—边缘结构等网络中心性指标来分析城市旅游网络结构特征。

(二)研究区域

粤港澳大湾区包括香港、澳门、广州、深圳、珠海、佛山、惠州、东莞、中山、江门、肇庆2区9市。2019年GDP总值达11.62万亿元,占包括中国内地与港澳地区在内GDP总和的11.4%,拥有多个能级较高的国际城市。“粤港澳”合作其实早已开始,2003—2004年,CEPA开始推广港澳自由行。2009年《粤、港合作框架协议》指出联合开发推广“一程多站”旅游线路。2013年《粤、港、澳区域旅游合作愿景纲要》颁布。从2015年“一带一路”建设、国家“十三五”规划,到2017年政府工作报告均表明对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的国家地位与对外开放功能的关注。近年来,区内11个城市的旅游收入超过1万亿元,占全国旅游收入的20%以上,接待旅游人数超过5亿。其中,广州、香港和深圳的旅游收入规模最大,占大湾区旅游总收入的67%,广州和深圳的旅游接待人数位居前列,分别超过2亿和1亿,澳门拥有独特且发达的旅游产业,具有较强吸引力。结合上述态势,2019年《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提出要加强城市间合作,推动城市网络紧密互动,通过联系能级推动大湾区一体化。

(三)数据来源及处理

基于上述研究方法和区域发展现状分析,本文遵循可获得性、客观性等原则搜集数据。数据来源于2007年、2011年、2015年和2019年《广东统计年鉴》、《香港统计年刊》,2006年、2010年、2014年和2018年《澳门统计年刊》、《香港旅游业统计》、《澳门旅游统计年鉴》以及珠三角9市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07年、2011年、2014年和2019年广东及周边地区公路里程手册,广东省生态环境厅官网以及各市旅游政务网公告。接着,基于改进的引力模型得到各城市间旅游能级联系强度的关系矩阵,经反复测试后以中位数0.000 27作为二值化阈值,构建了网络二分矩阵。利用Ucinet 6.0软件计算得出各节点城市4年的点度中心度、中间中心度、网络中心势、网络密度、核心—边缘结构和凝聚子群,并根据ArcGIS10.2软件中的反距离权重法进行空间差值分析,得到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点入度中心度、点出度中心度与中间中心度分布图。

四、网络结构特征分析

(一)港广深澳主导网络格局,扩散效应大于集聚效应

通过点入度中心度和点出度中心度可以看出网络中城市间的旅游相互作用关系和联系方向。依图1和图2可见,多年来粤港澳大湾区内部城市的点入度与点出度总体表现为上升趋势,说明各城市间的流入与流出均在强化,城市间旅游能级相互作用关系逐渐加强。其中,香港、广州、深圳和澳门四大城市的点出度均高于点入度,说明多年以来这些城市对其他城市的影响和辐射能力较强,输出和传递相关资源要素更加便捷高效。包括江门、中山、东莞和惠州在内的四座城市的点出度在2006年处于较低水平,呈现出在广佛与港深、澳珠之间形成了一层“屏障”的态势。而随着东莞和江门点入度的不断上升,它们的点出度也在逐步提高,开始具备一定的扩散效应。其中,东莞在2010年之前的点入度一直大于点出度,而自2014年开始,其点出度逐渐大于点入度,说明东莞持续受到较强的扩散效应影响,从而自身影响力得以提升,并进一步辐射其他城市。惠州、肇庆和中山等其他城市则一直处于点入度高于点出度的状态,意味着这些城市受其他城市的影响非常大。另外,点度中心势是基于点度中心度方法测度中心化程度,反映网络整体的集聚与扩散程度。在点出度中心势的变化上,由2006年的59%降到了2018年的52%,点入度中心势的变化上,由2006年的26%上升到2018年的30%。总体可以看出,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的流动方向主要是从香港、广州、深圳和澳门四大城市流向其他七座城市,整体网络的扩散效应大于集聚效应。

图1 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点入度中心度

图2 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点出度中心度

(二)“一家独大”局面弱化,珠江西岸城市竞争优势提升

网络密度可以判断区域旅游网络结构总体紧密程度。通过计算,发现多年来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密度分别为0.463 6、0.481 8、0.518 2和0.527 3,表明整体网络越来越紧密,旅游能级联系水平不断提高,区域旅游一体化进程明显。中间中心度可以识别出区域旅游网络中某个城市对其他城市的控制与依赖程度。如图3所示,2006年珠海、澳门两城的中间中心度高于其他城市,表明此两城处于网络关键联结位置,其他城市多依赖它们的中介作用进行联系。2010年开始,佛山成为继珠海、澳门后第三个高中间中心度的城市,随着广佛同城化的推进,起到了沟通并联系珠江西岸地区的关键作用,逐渐打通并连接广州与江门的能级联系通道。上述城市在网络中处于能级联系传输与共享的中枢地位,可以控制和影响其他城市之间的沟通交流。而包括香港、深圳、惠州和东莞在内的珠江东岸城市的中间中心度一直处于较低水平,说明粤港澳大湾区中间中心度在东西区域上的差异明显,珠江东岸城市应该加强自身中介作用,促进大湾区形成畅通的联系通道。中间中心势是基于中间中心度方法测度中心化程度,反映网络整体的控制与依赖程度。中间中心势由2006年20.97%下降至2018年的11.01%,说明各城市在网络的中介地位差别缩小。整体来看,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中“一家独大”的局面正在弱化,较多珠江西岸城市参与到区域旅游合作与分工中,拥有较强竞争优势。

图3 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中间中心度

(三)“同等级匹配”的小团体合作模式

核心—边缘结构分析可以探索网络中节点的核心和边缘地位。首先通过离散型核心—边缘模型分析发现(详见表2),历年来处于核心区的城市为香港、澳门、广州、深圳、佛山,珠海仅在2014年位于边缘区,可以发现以四大城市与邻近旅游发达城市为核心区的格局较为稳定,而惠州、东莞、中山、江门和肇庆历年来处于边缘区。进一步通过连续型核心—边缘模型分析发现(详见表3),处于核心区的城市基本以香港、澳门、广州和深圳为主,而佛山、珠海和东莞的核心度有显著的增长,具备进入核心区的潜力。从整体集中度来看,2006—2010年的集中度有显著提高,由0.937提高到0.948,而在2010—2018年出现显著下降,由0.948下降到0.917。整体来看,粤港澳大湾区城市近年来的核心度基本都有所提升,核心—边缘模式虽然明显,但与以往相比有所弱化。

表2 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离散型核心—边缘结构

表3 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连续型核心—边缘结构

图4 2018年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凝聚子群

通过凝聚子群分析可以发现网络中是否存在“小团体”,考察城市间紧密关系以揭示城市间的旅游合作模式。如图4所示,香港、广州和深圳同属一个子群,作为中心城市承担着对外开放与对内联动的功能。澳门和佛山同属一个子群,澳门主要面向世界打造世界旅游休闲中心,佛山则是面向国内承担旅游卫星基地的功能。中山和江门同属一个子群,位于粤港澳大湾区几何中心的中山,在旅游联动中处于关键位置,江门则是依托世界遗产使自身具备一定旅游地位。惠州、肇庆同属一个子群,在大湾区旅游发展中属于较为弱势的城市,需要进一步加强联系。东莞、珠海与其他子群中的城市在第三层级中同属一个子群,说明两座城市与其他城市的联系潜力都很大,如何引导城市旅游能级联系的发展方向尤为重要。整体来看,拥有同等旅游地位的城市往往属于同一子群,具有“同等级匹配”的小团体合作模式特征。

五、个体网络结构效应分析

刻画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结构特征是研究的基础,更为重要的是考量这种结构特征对各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提升的效应如何。再者,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是各种影响因素综合扰动的结果。一般来说,区域旅游发展会受到旅游经济水平、旅游资源禀赋、基础设施建设、城市旅游产业地位、旅游要素流动、外商直接投资、地理区位等因素的影响。基于此,本文以节点中心性为解释变量,测度个体网络结构指标对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提升的驱动效应。然而,由于点度中心度、中间中心度已经使用了部分旅游经济指标反映区域旅游经济发展水平、旅游资源禀赋的数据。因此,本文借鉴王俊等的做法,认为城市旅游能级联系的大小除了受到点度中心度、中间中心度表征的城市旅游发展的集聚与扩散能力、控制与依赖能力的效应影响之外,还需要加入其他外部因素进行探索,如城市旅游产业地位、旅游要素流动、外商直接投资、邻近城市数量等。其中,城市旅游产业地位用各市旅游总收入占大湾区比重表示,旅游要素流动用各市旅游从业人员占劳动力比重表示,外商直接投资用外商投资实际利用资金(香港采用直接投资负债,澳门利用直接投资)表示,邻近城市数量利用城市间高速公路交通半小时到达的标准,以与目标城市相距60 km及以内的城市数量表示。

基于多元回归分析模型,以各城市旅游总能级联系(某城市与其他城市的能级联系之和)为被解释变量,设置6个解释变量(

V

1~

V

6)进行拟合分析。如表4所示,该模型的

R

与调整

R

分别为0.958和0.952,解释变量的解释程度较高,

DW

统计量接近2,回归模型不存在明显互相关。容差均大于0.1,方差膨胀因子(

VIF

)均小于5,说明解释变量间不存在明显多重共线性。经检验,发现6个变量均通过5%的显著性检验,回归模型成立。

表4 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影响因素分析

点度中心度的标准化回归系数为0.453,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意味着某城市在整体旅游网络中与其他城市之间的集聚与扩散关联程度越高,越能从整体旅游能级提升中受益,从而提高其旅游能级联系水平,进一步优化旅游网络。中间中心度的标准化回归系数为0.113,通过5%的显著性检验,意味着某城市在整体旅游网络中与其他城市之间的控制与依赖程度越高,越能在整体网络中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和影响力,有效地引导旅游流动,提高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进一步优化旅游网络。城市旅游产业地位的标准化回归系数为0.536,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意味着某城市在区域旅游产业中的地位越高,越具有获取人流、资金流、信息流的竞争优势,越能促进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进一步优化旅游网络。旅游从业人员比重的标准化回归系数为0.192,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意味着旅游从业人员比重的提高能够加速旅游要素流动,越能促进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提升,进一步优化旅游网络。外商直接投资的标准化回归系数为0.109,通过了5%的显著性检验,意味着某城市的外商直接投资越多,城市可利用的发展资本越多,越能促进城市经济发展,从而促进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提升,进一步优化旅游网络。邻近城市数量的标准化回归系数为-0.217,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意味着随着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信息化时代的到来,地理空间距离已无法阻碍具有同等地位和功能的城市间旅游联系的紧密发展趋势,某城市的邻近城市数量越多,城市间的竞争性强于互补性,抑制了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提升,不利于旅游网络的优化。

六、结论与讨论

本文基于联系能级视角,对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网络结构及其效应进行探究。结果发现香港、广州、深圳和澳门等城市在主导网络格局的基础上,对其他城市产生了较强且持续的旅游影响力,使得东莞、江门、中山、珠海、佛山等城市由最初被动接受辐射,到逐渐出现自身也开始拥有对外扩散功能的主动局面,在近期逐渐打破中心城市的垄断地位,从而深化一体化趋势。在这种情况下,网络中“一家独大”的局面有所弱化,表现在网络密度明显提升,中介中心势明显降低,更多城市参与到了旅游合作与分工中,尤其是以珠海、佛山、澳门、广州和江门在内的珠江西岸城市,在网络中处于能级联系传输和共享的关键位置,使得东西两岸的旅游能级优势产生明显的差异。同时,网络核心—边缘模式的层次与结构在近年来有所弱化,但边界仍然明显。存在包括港深广、澳佛、中江、惠肇在内的,“高—高、中—中、低—低”为聚类特征的“同等级匹配”的小团体合作模式。这说明同等级城市间更具备合作的可能,在旅游功能互补和分工合作上存在较强的联动效应。

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个体网络结构指标及外部因素对大湾区内部各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的驱动效应。验证了个体网络效应的稳健性和外部因素的干预性是存在的。发现城市旅游扩散与集聚效应、控制与依赖能力的提升,更易获得信息与资源,能够打通城市旅游能级联系通道,便于城市间联系与沟通,佐证了点度中心度与中间中心度较好的结构效应。再者,城市旅游产业地位较高将会拥有更强的竞争力,以获取少数但极为重要的旅游发展机遇。外商直接投资通过提升城市旅游对外开放水平、培养利用外来资本的能力来为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提供保障。旅游要素流动越频繁,越能促进城市间旅游能级联系水平的提高,从而优化旅游网络。邻近城市数量对城市旅游能级联系的提升起到负向作用,这是因为粤港澳大湾区作为中国对外开放前沿阵地,具备非地理邻近性的城市联系特征,城市旅游功能并不局限于邻近城市间的相互交换与沟通,还会从虚实空间联系方面共同促进旅游要素流动,使得城市间的联系不再单一遵循“中心—腹地”型的近邻特征,而可能超出传统腹地范围与非近邻的城市保持紧密联系。如香港、澳门、深圳的邻近城市并不多,但因他们各自拥有独特的城市旅游功能和地位,从而拥有较高联系能级水平。

区域空间相互作用理论是研究粤港澳区域联动发展的基本理论之一。本文在该理论基础上有三个方面的拓展。第一,改进城市旅游能级综合评价指标体系,修正引力模型以形成关系数据,通过社会网络分析法历时性分析粤港澳大湾区内部城市在旅游经济、发展潜力和环境支撑等方面的集散效应、功能分工与联动模式。这证实了国际城市、省会城市和经济发达城市间的旅游联系更强,互动更频繁,传统意义上的高等级城市支配作用更大。根据赫希曼“极化—涓滴效应”,“中心区”通过极化效应扩张到“外围”,“外围”受到“中心区”涓滴效应而获得发展,本文进一步证实了该理论的适用性,揭示了不仅在经济层面,在包含经济、发展潜力和环境支撑的“全域”层面,极化—涓滴效应仍然显著。第二,利用网络效应分析对粤港澳大湾区城市旅游能级联系水平的动因进行探索,从旅游领域证实了Taylor强调的城市网络中城市联系的非地理连续性,不存在邻近关系的城市间也会在全球化、信息化的今天产生联系,甚至“换道超车”。正如柯文前所说,空间关系论将逐步代替以等级规模为核心的传统城镇体系理论,城市网络空间结构研究要强调要素的连接性而弱化地理邻近性对城市发展的指导作用。这为今后进一步引导城市旅游合作、优化粤港澳大湾区旅游空间结构的措施提供了立足点与参考点。第三,本文利用熵值法确定指标体系的权重,弥补了以往研究中缺乏对联系权重问题的考虑,使得网络结构分析结果更加客观。在实际层面,随着粤港澳大湾区城市间的旅游能级联系日益紧密,在依托旅游经济效益提升的同时,还要注重旅游潜力的提升和旅游环境的完善。除把握好香港、广州、澳门和深圳等中心城市在旅游综合发展方面的积极作用外,还要在人流、资金流、交通流、信息流等要素方面强化对其他城市的扩散作用,正如广州长隆集团,在前期主要在广州布局大型旅游项目,而在2008年左右开始在珠海等地进行拓展。华侨城集团也在佛山和江门布局了综合主题公园项目。香港、广州和澳门等地旅游专业高校培养了较多旅游、酒店专业人才,并不断向大湾区其他城市流动,有利于产学研同步发展。广深港高铁和港珠澳大桥的建成与运行,广州与佛山、中山、东莞和深圳的地铁贯通与规划也将进一步促进城市间的旅游交流。这使得次级城市能够进一步壮大自身联系能级水平和旅游产业地位,最终也具备“反哺”能力。外商直接投资作为重要因素,对打造开放型、外向型的城市群旅游发展模式有较大帮助,粤港澳大湾区应继续秉持扩大对外开放的发展原则,提高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参与度,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中继续吸引外资,把握旅游发展机遇。加快珠江东岸城市与其他城市在实体层面和虚体层面的互动交流,通过设施建设和网络互联、互通来扩大资源传递优势,进而促进大湾区内部融合,逐步成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

致谢:本文的写作得到华南师范大学陈朝隆副教授,暨南大学刘人怀院士和文彤教授的指导和支持,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