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文
每天当夜幕降临,人群便会拥向湿地。在这里可以吹到习习凉风,可以欣赏到河中开阔的风景。去过河堤路的人都会发现河中有几丛芦苇不知何时就已经长在那里,绿意丛生。一阵风吹过去,芦苇们会摇摆一下,像舞动的身体。而从芦苇中“啾”的一声鸟啼,让我们相信,这些鸟的欢乐正是这些芦苇欢乐的印证。还有那些离芦苇不远的水鸟也是,它们的悠闲自在,以芦苇为背景,所成的美景,与人们感受到的赏心悦目相得益彰。
对于那些芦苇和水鸟来说,它们又是被什么陶醉着呢?应该是水吧!有了水,芦苇的摇曳才更有意义。不论是身处河中央的芦苇,还是悠游嬉戏的水鸟,临水而飞的白鹭、大雁,水给它们的欢乐带来了实质的美感,也带来了现实的意义。
当人们站在堤岸上欣赏着芦苇和水鸟的时候,芦苇和水鸟也在看着他们。这种欣赏是相互的。当芦苇们最终以一个远离人世喧嚣的高人的身份出现的时候,它们的舞姿变成了一种云淡风轻的飘逸。甚至人们还能够感受到,那几丛芦苇相互之间的交流,它们肯定说过很多和人类相关的话题。它们甚至说到过人类在见到它们时如此兴奋的原因。尽管它们听不到人类指着它们时在嘀咕什么,但它们知道人类一定是在艳羡、夸奖它们。
芦苇们尽管不能移动,但每日享受阳光雨露。它们生长在这条河道中央,即使是鸟儿们要在它们身上安家,它们也毫无怨言,它们似乎早已是一对熟知的邻居。那对翠鸟便是率先在它们身体上安营扎寨的。安家后,它们便把芦苇丛当成它们的乐园,相互追逐、嬉戏、打闹,丝毫不用避讳芦苇们。就像翠鸟们早已与芦苇心心相印,彼此的熟知已经达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程度。芦苇们只管闭眼清修,不问世事,亦不问鸟们的来处,包括那些白鹳、黑鹳、麻鸭、大雁。如此和谐的相处,让人群感到好奇,总想着它们又是靠着怎样的交流达到如此默契的呢?
此时,几只水鸟随声附和,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好一曲合奏曲、大合唱,唱响的便是这大自然之歌,湿地之歌,还有美之歌。而此时,芦苇们的摇曳便更加欢快,那是一曲独舞,似乎是专门配合这一支合奏曲而表演的,配合之巧妙,让岸上看到的人群也感到一阵惊讶。如此之默契,如此之和谐,音乐舞姿,还有河水的波澜,如弦上之音,更是有着另一种默契。所谓流水知音,在此时尤为突显。这种沟通万物的语言便是心灵的语言。
在罗城万丰村的北面有一片小巧而灵动的湖叫野糜子湾。
它邻着天城湖水库,其实也算是天城湖水库的一部分。但它却常常被人遗忘,管水的人每年春天从河里引水来将水库和野糜子湾灌满,到每年夏天和秋天放水的时侯,天城湖水库里的水放干了,野糜子湾里的水却没人动心思。记得只有一年,天实在旱得受不了了,农田的庄稼快要渴死了,附近庄户的人看到野糜子湾还有水,才搭了根管子,抬来柴油机,“突突”地抽了几天。除此之外,再没人动过它的心思。有时候我也想,是不是像我一样,所有见过它的人,包括附近的村民,都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它在我们的心里是如此的灵动,如此秀美,而且美得如此惊艳,几乎达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程度,美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那些喜欢它的人中,我们的喜欢仅仅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它的美,欣赏它的美。有一个人对它的喜欢却是默默地守护在它的身边,就像守护自己喜欢的人一样达数年之久。他也是关照野糜子湾最多的那个人,他就是那个水库管理员。
每年春天他要为它蓄水,像关照他的水库一样。尽管野糜子湾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但他每年都从未落下过。他就是通过那水维系着他与野糜子湾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和关系。常常,我们总看到他用深情的目光看着野糜子湾,好似那是他的一个情人,也像他收养的一个丫头,让它静静地卧躺在那里,任它荡漾着,明媚着,野蛮生长着。而野糜子湾的生长是透过湖里的芦苇生长的,芦苇们会长成野糜子湾一头长长的秀发,飘逸而洒动;湖里的鱼也野蛮生长,吃着那些茂密生长的水草,不需要谁去投食,就那样兀自生长,那成群的鱼在湖里游来游去。鱼群还吸引了一些人到野糜子湾捕鱼或钓鱼。野糜子湾里的鱼也确实好吃,由于是野生的,所以也就有了几分野味,湖里都是三四指宽的鲫鱼。
其实,野糜子湾的美是我在偶然间发现的。在此之前,我曾多次从那里经过,但并没有发现它那动人心魄的美。也觉得那不过是一处十分平常的景致罢了。因为在罗城,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夏日清晨的黑河滩,尤其是镇江村及马尾湖上库的连接处那一段,当成群的骡马赶入河滩时,那美是让人浮想联翩的。而马尾湖的西湖湾,特别是在八九月份水库水放得差不多了,水库西边的西湖湾会裸露出一片草滩,这时附近镇江村的村民会把牛马赶到草滩上去放牧,远远望去,前面是碧蓝的湖水,中间是绿色的草滩,而不远处又是橙黄的沙漠,那美真的美到人心田里了。
在罗城,这样的草滩湿地太多了,湖泊也太多了,像天城湖、后头湖、明塘湖,都是一碧万顷的妖娆样子,但看得多看得久了,要么有了视觉疲劳,要么就习以为常了,我也不会觉得它们有多美了。就像野糜子湾,其实,也去过或路过多次了,唯独那次,有人叫我们去吃鱼。就是那个在天城湖水库的管理人。我们同为水利人,因为水将我们心心相系。也正是那天,我发现了野糜子湾的美。
那是个雨天,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时,天就放晴了,太阳依旧散发出它闷热的气息,一股子雨沤坏的味道,冲鼻而起。刚还说着,这雨,这天……话音还未落,电话就来了,说,趁天黑,捞了几条鱼,来尝尝吧!
我们骑着摩托车一路呼啸直奔野糜子湾。到野糜子湾时,那人手里还拿着一只网兜正在收鱼。我们驻足在那片优美的湖畔面前,青翠而茂盛生长的芦苇,一丛一丛的,煞是好看。野糜子湾浓眉大眼,清澈得能望见它的心底;长发飘逸,这不是十足的美女一个,又是什么?它的右边就是天城湖水库,而再往西就是黑河了。野糜子湾、天城湖、黑河连成一片,碧水连天。那时,正好黄昏十分,晚霞似火烧残云,头顶的天空是红彤彤的一片红,下边是碧水映霞光,天水连成一片。唯独野糜子湾的那片绿又独独地像一丛燃烧的绿火,从这红色的火焰中剥离出来,那美就有一种遗世孤立的感觉了。
从此后,在我的心里就记下了一片叫野糜子湾的美景之地,我曾比喻过它,说它是一块翡翠宝玉镶嵌在这块略显荒凉的土地上。因为在它的东边就是合黎山的沿山地带,当地也叫万丰山,除过光秃秃的红砂岩和戈壁滩再没有什么了。而就是这片水域和绿洲却泛起了生命的涟漪,让这里不再陷入绝望一般的荒凉里。这几年,只要一有人来,我都会带着他们到那片叫野糜子湾的湖畔前驻足片刻,让他们也能欣赏一下我所发现的那片美。
现在,万丰村东边已重新修建了一条公路,是通向不远处的天城村的。每每从这路到天城村或正义峡,我都要驻足,站在一个叫凤凰墩的烽火台上俯视野糜子湾的美景。凤凰墩不仅离野糜子湾很近,而且本身是沿山的一个缓坡地带的制高点,可以看到野糜子湾的全景。每一次路过,我都像看不够似的,每次走时都被人催着,依依不舍。离开了都很怀念它,想着它长发飘逸俊秀的样子。
这许多年里,我的心里也埋藏了许多的美,唯有野糜子湾的美是最让人怀念的,它有一种摄人魂魄的美,像刻在了我的心里。
沿黑河一路行走,或入深林,或越山涧峡谷,从崇山峻岭间穿行而过。一条白色的丝绸,时而蜷曲时而笔直地飘扬在大地上。牛羊啊,歌声,也便分散在这些山涧、河滩、峡谷。
这些河滩、峡谷,由河流千百万年来的冲刷形成,或长草木,或露干枯的石滩,或为盐碱之地,地形特点形色各异,但大多数却以滩地为主。滩上杂草、树木丛生,有的地方是成片的草地,像一条碧绿的绸带,围在黑河的脖项里。特别是过莺罗峡口以后,地势变得更加平坦,沿河的草地绵长、宽阔,牛羊便随处可见,歌声便随处可听——完全是一幅草原风情。
而黑河在这样的平坦大地上,更是无遮无拦,奔涌向前。咆哮、翻滚着那无尽的欢畅,草丛里露出牛羊的叫声,让人想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千古佳句。而这里的黑河滩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丰茂的青草,浓密的发丝遮挡着黑河那张清纯的脸庞,青春、丰韵,外加恬静,这里的河滩仍然显示的是草原许久以来的那种古典美和现代艺术美。
顺着河流再往下走,是灌木丛生的林带。河岸上拥挤着一些孤傲的红柳,一丛丛护拥着河岸,岸边碱滩湿地生长着一些稀疏的草,没有牲畜啃食,只有这些红柳,抱守着它们自己的家园。但这些红柳,也一直在想着保护它们的领地,从最近的河岸上,一直延伸到那些田地边,好似人的接近,让它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里的夏天和秋天一样冷寂。只有一些路过的候鸟偶尔停留,还有一些野兔、跳鼠偷偷地从洞穴里窜出来,或嬉戏,或休憩,享受那一份大自然赐予的安乐!
而下游是成片的胡杨林和草原。料峭地分散在河滩的两岸。秋,慢慢地从红的、黄的落叶中退化,消隐在冬季的萧瑟中。而草原则是从这一刻开始,弥漫地向着远方前进,一直消失在黑河的尽头。这些河滩倩美的身姿也便消迹了,隐在了大地的深处。
……
如此尽数,黑河滩最美的还在于它的春天和夏天。春天,春草翻绿,从草芽儿蠕动着钻出地面,从黄绿变成墨绿,牛羊便缓缓地被吆进草滩,一抹绿,就像一张地毯,徐徐地沿黑河铺展开来,白的水,绿的树,黄的地,红的沙滩,远远地那就是一幅油彩画,在黑河的簇拥下弥漫开来。那红日,高高地从山头举过山顶,水面的波光四射开来,耀眼的就像一面镜子。那些水鸟早就迫不及待地纷纷下了水,在水里畅游。而牛羊呢,悠闲地在草滩上漫步,享受这人间之美。牧人们早在这绿的地毯上翻滚着他们的梦想。夏天,河滩更是浓浓地被划过一笔,陪衬着黑沉的河水,泛着白光。牛羊们踩着露水,啃食青草,已经有些膘峰的牲畜,把发了福的身体摇摆几下,又开始低头吃草。水鸟们更是欢乐地唱着歌,在河滩间嬉戏,拍打几下翅膀,用嘴梳梳羽毛,看它们恬静又安详,就像一些隐士,陶醉在山野风光中。
美丽的黑河滩,一路上都是风光旖旎。像扁都口的油菜花,四五月里,金灿灿一片,像进入花的海洋。中游,湿地星罗棋布,一些草滩,沿河还生长着一些红柳荆棘,和一些沙枣林、白杨树,造就出成片的林地生长带;水湾、湖泊遍布,或用来灌溉取水,或作为城市风景的点缀,城市公园妆点着人们的现代生活。
美丽的黑河滩最终让你忘记了戈壁的荒凉和旅行的疲惫,带你进入一个又一个水的世界,或一幅又一幅风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