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兆洋
家乡
还记得那个小村庄,那山,那水,那花香,那人在老房子门口翘首远望。
数月前的暑假,我陪爸爸又回老家去看望了我的姑奶奶。那是鲁东南地区比较有代表性的一个农村,也是我的老家。远处青山巍峨,村前流水潺潺而过,北方特有的民宅平房,红瓦红墙颇为醒目,只是姑奶奶家老屋的屋檐有些褪了漆。我们大包小包地站在门口,轻扣了几下黑漆大门,不一会儿,老人开了门,脸上挂着笑。她身子骨儿还算硬朗,在老家对谁都和蔼可亲、笑容满面的。随之迎过来的,是她家那条黑狗,可能也是熟悉吧,见到我们冲上来,吐了吐舌头,汪汪叫了几声,姑奶奶立即笑着呵斥它。这一如既往的和谐场面,恍在昨日。我盯着那有些过时的窗棂和红砖砌成的红墙,泛起了阵阵回忆……
第一次去我老家见到姑奶奶,大概是我孩提时期的事了。那会儿,我跟着父母来到乡下,刚进她家,看红瓦红墙、芙蓉花香正美的时候,那条大狼狗闻声而出,冲我直叫,吓得我慌忙往父亲身后躲。姑奶奶一出来,那一脸生疏的面孔,我根本不认识她,可她却认识我,“旺旺来了!”满脸的惊喜。她把我拉到卧室里,站到炕头上,让姑爷爷拿了一支笔,还有测米尺,用一个记号笔比着我的额头,在白墙上画上了一道黑线。“记好了啊,以后这就是旺旺在老家的记号。看他明年长多高!”老家平房那洁白的墙上,首次留下了我的印记。
以后每逢过年,父亲总带着大包小包去看望老人家。每次我陪着“登门拜访”,姑奶奶的狼狗总像上次那样亲切地迎接我,又吼又叫扑过来,我还是满面惊恐、心惊胆战地躲到父亲身后。我们给姑奶奶拜新年、贺新年后,她总乐呵呵地掏出一个大红包塞给我,脸上的皱纹像花一样绽开,父亲则和姑爷爷坐在炕上唠家常。我便放逐自我,不停地去拿果子盘里的玉米糖果。父亲冲我叫道:“你怎么把糖全吃了?”姑奶奶笑着连连摆手,把我拉过来,又让我站到炕头的墙根,拿起记号笔细细地画着,好像我是她的亲孙儿一样。
时局在我成长的岁月里不停地革新。随着中国社会发展进步,农村人也都像城里人一样,拆掉了平房,搬进了高楼,住上了新居。我的姑奶奶一直不想离开那个老房子,不想搬到楼上去住。那年过年,我听父亲和姑奶奶他们讲述这事,心情压抑,一边低头沉思着,一边撕着包装,吃着果子盘里的玉米糖,偷偷地看了一眼姑奶奶,她好像心情沉重,舍不得什么,然而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父亲还是跟往常一样和姑爷爷聊了会家常,坐了一会儿,我们起身离开。“旺旺”,老人家忽然叫住我,我握着父亲的手,心中迷茫。忽然,我好像懂了,记起些什么,立即站到炕头的墙根,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用颤抖的手握着笔,那笔在我的额头上移动,留下一道深邃的印。我看着老人家慈祥的面孔,已泪眼婆娑。
曾几何时,老家多少人都劝她向楼上搬迁,老人家只是摇头;曾几何时,我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成长的烙印。不知为何,老家人大多都已迁到新居,住上高楼,而我的姑奶奶即使分了新房,还一直恋恋不舍那个老屋、那个平房,独自和老伴儿在寂静的村庄中生活。不知是要保留住乡土的根,或是不舍那条忠犬,不舍那个白墙、红砖,还是不舍故土归根的情怀,她最终也没有离开过她的老屋,那个家乡、我的老家。
山还在,水还流。
寂静的村庄,迭新着、坚守着。
那里永远闪着一丝亮光,依稀间,我看到那个老人,颤巍巍地站在门口,在红墙边翘首远望,仍是面目慈祥、满脸笑容。
那一定是我的家乡,我永远的家乡。
总会想起那个背影
往事,像春雨过后的绿叶,在我脑海回响。时光,像微风拂过心间,叶色凝汇成春的绿荫,浓浓淡淡、如倾如诉。依稀中,我总会想起那个背影,在叶中凝聚成青翠的绿滴,一滴滴落到天明。
春光·背影
清晨的露珠掛在绿荫荫的叶下,阳光洒满窗前,映照在窗棂间。雾气氤氲,车铃声伴随着晨光响起。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父亲在前面弓着身子,用力地蹬着,汗水渐渐湿透了衣背。我看着父亲伟岸的背,“爸,去哪啊?”我问。父亲蹬着,“我刚才不说去上学吗?瞧你那记性。”我还是很忐忑,车子忽然停了下来,父亲用一只脚努力地撑着,回身摸了摸我的头,“去吧!第一天上学,我在这儿等着接你。”我背起小书包,慢慢地踱着鸭步向前走去,不住地回头瞧。阳光下,高大的父亲在我面前,就是一棵大树。他伟岸的背影,是我一生的梁。
时光·背影
晴朗的午后,知了被日头烤得躲在树荫里偷偷地午睡。父亲顾不得休息,开车带着我去上学,“放学后,我就在天桥那等你。”我望着他,有父亲在,我还怕什么呢?父亲冲我笑了笑,挥了挥手……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夏天的雷雨疾速而下,风也不见减弱,到处怒吼。我放学跑出校门,四周已无人,我向周围大喊,没有听到一丝回应。完了,今天要成落汤鸡了。迎着狂风,夹着骤雨,向前挪去,落叶被风刮得沙沙直响。忽然,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人携着外衣向我跑来,那个熟悉的身影!“父亲!”我向他跑去,他把外衣盖在我头上,一把搂着我向车里跑去。跑到车上,我把湿漉漉的外衣放一边,忽然发现父亲的后背,早浸满雨水,他全然不知,专注地开着车。我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呆滞。
灯光·背影
升入初三后,父亲独自带我搬到离学校近的新家中,我感慨父亲不易。父亲依然抽出时间送我上学,下厨做饭。
秋虫在草丛中飞舞吟唱,星空被夜色点缀。看我放学归来,父亲把我带到车内,一如既往地拿出一个小饭盒,一层层慢慢打开,“快吃吧,吃过还要去晚自习班学习呢。”我一瞧,是一盘辣椒炒肉。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爸,你吃。”父亲说,“我减肥,不吃。”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在他的注视下把肉吃净。饭后,我问他要手机看新闻。“什么时候能把这戒了?”他说,但还是伸手递给了我。我打开车内灯光看着,斜眼却看到父亲大口大口地吃着剩下的青椒,那个背影在灯光下照亮,无比坚强伟岸,就像我十年前在校门口那样,不淡,不散……
(作者系山东省日照市第一中学学生)
(责任编辑 王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