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话云起时

“叮咚！”清脆的铃声响起，正闭目养神的我低头扫了一眼手机，是一位海外朋友发来的自拍。最先跃入眼帘的是朋友指间那枚古意盎然的戒指，宝光内蕴，一看就是来自异域的稀罕物。

“出乎意料的收获。”朋友在配图文字里这样写道，“为了换取我们车里的一小瓶饮用水，卡拉哈里沙漠的一个牧民从手上摘下这枚古戒赠给我。当时，他赶着羊群穿越大漠，遇风沙耽搁了行程，随身带的水囊已经空了，他一昼夜都没沾过一滴水。就这样，他宁愿拿祖传宝戒相换……”正讶异感慨间，身边咔嚓一声响，邻座的旅客用手机抓拍着什么。我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车窗外，蜿蜒着一条靛色的湖，在远山的映衬下，静美得好似一张明信片。这载着天地密讯的精灵——水，总是不离不弃，无声地陪伴在我们身旁。

当一个人孤单落寞时，常想去看海。坐在松软的沙滩上，望着无涯的海水。晴空下，海鸥翩然展翅，自由飛舞，风中送来大海特有的气息。恍然间，忆起初心：生命个体不就是人生海洋的一粟吗？又何不放下执念、顺应自然？漫步于沙海，浪花浸润着脚踝，偶尔会捡拾到贝壳或是海螺这些令人惊喜的海宝。缱绻的海浪一次次拍打着礁石，不知那传说中的美人鱼何时会在飞波浪心中现身？在海天的经纬中，忧烦已随着海面上那忽而漾起，又逐渐消散的涟漪退而去，犹如逝去的光阴。这时的水，是一个通天接地的摇篮，能够令人卸下心灵的枷锁，与自然脉搏相应和，于自在无为中，得到神智的安适，获得心力的重生。

当你憧憬未来，期盼永恒的真情，一池历经数百年岁月洗礼的碧波就在古老的罗马静候有缘人的到来。许愿池边的游人从来络绎不绝。人们带着虔诚的祈愿流连在池畔，默默祝祷后，向池中抛出那枚寄寓着幸福理想的硬币。小巧的币身在水面泛起轻柔的波晕，如同许愿池水的回声：“我读懂了你的心语，会将你的秘密永远珍存，愿你好梦成真。”相传这许愿池底曾汇集了数十个国家的硬币，一泓小小的碧水蕴藏了多少美好的期许。这时的水，化身为凝聚善愿的悲悯慈航，为人们助燃希望之光。

思绪翩跹间，高铁到站了，我临上车时买的那杯咖啡还未开封呢。这次旅行选定的农家乐位处潇湘之南，其客舍朴素且充满乡趣。庭院里桂花飘香，院落的四周树荫繁茂，花果葱茏，是一个远离尘世喧嚣的恬然小居。堂屋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只颇富时尚气息的长包，在这布满木质家具的乡居里很是醒目。“这是我儿子在全国滑雪锦标赛中赢得的奖品。”农家乐的主人小心地打开这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副紫色滑雪板。“这次他去瑞士集训，说是会带当地特产的葡萄酒回家。要是你们赶上了，也一起尝尝雪国葡萄酒的滋味儿。”主人热情相邀。那是多么豪情畅意的一幕啊，我不禁想到。厚云密布的天穹下，雪如凝雨漫舞纷飞。那一个个身披铠甲的健儿挥着雪杖御风而行，任风雪呼啸过耳际，撇开一个又一个路障，感受“雪中飞”的速度与豪迈，向着远方的目标一往无前。这时的水以雪精灵的样貌降临人间，激发勇者挑战自我、突破极限的激情与魄力。

在我心中，雪不仅是唤起勇士豪情的神秘使者，也是空灵唯美的谜之存在。还记得在那个即将迎来世博会的跨年之夜，窗棂外飞雪飘舞。书房里，一缕檀香袅袅缭绕在《兰亭序》的书帖旁，电脑里回漾着古筝曲《云水禅心》的悠远乐音。我轻挥着手中的狼毫，行文走笔间墨纸留香，香、雪、墨、乐这中华文化里不可或缺的元素交汇在一个奇妙的时空里。若有倪瓒那般的妙笔，可据此绘出一幅自然与人文交汇、意蕴隽永的水墨佳作吧。

未及品尝到那冰雪酿就的葡萄酒之味，三天的农家乐之行就已告了尾声。初秋的傍晚，我坐在农家乐小院的木桌旁，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云雾茶，那是乡间朋友送别客人的茶。茶香氤氲在大自然的芬芳里，令人醺然似醉。我沉浸在对这几日复返自然的乡趣回味中，都市的记忆似乎已是一个遥远的世界了。

几团乌云恍兮惚兮间聚涌在骄阳的四围。不远处，金灿灿的麦田里，三五个农耕的好手奔忙在田埂间，要赶在落雨前收麦入仓。正凝望着眼前的农忙景象，不知不觉间，几滴秋雨落入我的茶盏里。茶桌上那本已翻得起毛边的《镜花缘》也滴上了雨。我合上书，放回背包里，又将那余下的半杯茶轻洒在木桌旁的绿茵间……就让这原本来自天地间的水之精灵，重归自然吧。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朋友的微信，在我洒下云雾茶水的那片草丛里，生出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姹紫娉婷、生意盎然的样子。她家的宠物猫小橘很喜去嗅呢。

作者简介：薛媛，系经典文学网签约作家。散文作品入选《2017读家记忆年度优秀作品》，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文学评论文章获第二届“白马湖”全国网络文学评论大赛一等奖。微型小说作品入选中小学校本教材、教辅和课外读物。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