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倩仪
推开冬日清晨的窗户,冷风斜插进来,赶走昨夜梦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纷乱。
我的目光落在苍翠的榕树上。多日未见的阳光照耀着青翠欲滴的榕树叶,树叶绿得发亮,阳光仿佛在叶片上跳跃,有种萌动的暖意,我的心也因此暖起来。一只黑猫晒完太阳,机灵地蹿到旁边一棵鸡蛋花上去了。
看见猫,我不由得循着记忆的轨道,寻找旧日的花猫。儿时,我养过一只漂亮的花猫。每当我喊“咪”的时候,它就会灵巧地跳到我身边来,于是我管它叫“阿咪”。阿咪挑食,每次都把猪肉和鱼吃干净,留下白米饭。可这样,它又吃不饱,便爬上饭桌,试图跟人抢食。“畜生———”母亲把阿咪打个落花流水。阿咪斗不过,到我怀里“逃难”,柔软的身躯一动一动的,让我备感温暖,心里遂生出一股责任感。为了让阿咪好好吃饭,后来我就把饭菜拌在一起,再倒一些肉汁到碗里,它总算正常进食了。
阿咪爱撒娇,对着家里每个人,甚至到家里来做客的亲戚、来串门的邻居,它都会肆无忌惮地撒娇。它撒娇的方式是循序渐进的,先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然后一步步地靠近,依偎在你身旁,最后懒洋洋地趴到你的大腿上。那娇俏的表情、萌动的小身躯,惹人怜爱,使人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忍不住轻轻抚摸它。
有一次,期中考试我没考好,走在广阔的田野上,不敢回家,怕被母亲责罚,更怕撞上她失望的眼神。暮色四合,我又冷又饿,背着书包踽踽独行。忽然,我发现前方有个跃动的小身影,一双绿宝石似的眼睛精明地搜索着它的主人———阿咪竟然来找我回家!我不知它是怎么做到的,只晓得看到它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濡湿了。从那一刻起,我彻底把它当作我的亲人和朋友。“喵———”它单调地喊了一声,胜却千言万语。我立刻将其抱在怀里,让泪水滑落,让温暖在彼此间传递。
在阿咪的陪伴下,我鼓起勇气回到家。母亲平静地瞥了我一眼,依旧在灶台前忙碌,火光映红了她的脸,烤红了漆黑的夜晚。知女莫若母,母亲仿佛看透了我一般,声音如微波荡漾:“没考好,下次努力嘛!”她默默打开昏黄的灯,母亲借着灯光,把腊鸭、水蒸蛋和芥蓝端上来:“吃吧,都是你爱吃的。”饭菜冒着热气,那是母爱的香气在涌动。我心里一暖,眼泪就偷溜出来,赶紧低头扒饭,掩饰窘态。
母亲从不说大道理,也不会说振奋人心的鼓励话语,只用行动将爱化作涓涓细流,不停注入女儿的心田。晚饭后,我在灯下伏案写字,母亲坐在一旁织围巾,嘴里念念有词:“天冷了,给你织条围巾吧!”我看着母亲上下翻飞的手,霎时间,看到温暖在灯光下奔涌……
此后多年,我都戴着母亲织的围巾天南地北地求学、工作。有一回,我到山东办事。由于列车晚点,到站时,天已黑透,加上人生地不熟,我只好一面走一面问路。走到一个拐弯处,面对分岔路口,我再次陷入迷惘。
这时,我看到一位高个子大哥正坐在摩托车上等人,我连忙上前问路,他热情地往前一指:“往左走———”我点点头,继续前行,而高个子大哥也等到了他的朋友,开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向着反方向离去。大约走了三分钟,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突然身后传来高个子大哥的声音,他扯着嗓子喊:“妹妹———”我转身,愣在原地。只见他停下摩托车,歉疚地说道:“妹妹,对不起啊,我刚刚指错路了。我记错了,你应该走右边那条路。”我恍然大悟,连连道谢,而他,又风驰电掣地走了。
站在街口,我的心中暖意融融。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一个个移动的陌生身影给我指明方向,而那位高个子大哥尤其令我印象深刻,他本可以不回头的。
感恩生命中遇到的所有萌動的暖,正是这些奔腾的暖流滋润着复杂多变的人生之路,带来爱与鼓励,带来感动与希冀,带来灿烂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