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计国
(河南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众所周知,在中国传统史学研究中,政治史素受重视,地位突出,是中国史学传统中有别于西方史学的一个明显特征。但无可否认的是,自上世纪80年代后期始,政治史研究逐渐趋于冷寂,失去了“聚焦”“热点”的地位,相关研究也难以成为学术研究的“前沿”。取而代之的是日益兴起的文化史、社会史等研究,这在中国古代历史研究领域显现得尤为明显。个中缘由固然与西方史学风潮的传播,研究视角转而关注下层社会与文化流变有关,更为关键的是,由于学界在政治史领域的长期深耕熟耘,凭借已有的脉络、架构进行新的阐释显得愈发困难。如何突破这一研究瓶颈呢?思考所及,其途径大体有二:其一,改变研究的呈现方式,以叙事方式重新阐释那些看似无关紧要,却蕴含多重意义的政治事件,如孔飞力的《叫魂》;其二,引入社会史、文化史研究,重新解读政治史,如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以门风由儒入玄的先后这一文化背景阐释东晋的“新出门户”,以次等士族崛起这一社会阶层变动来阐释晋宋变革,从而成为中古政治史研究的典范。王永平先生新著《晋宋社会政治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年,以下省称《史论》)即为在这一学术发展趋势中,以社会文化史研究视角较为系统、深入地探索晋宋社会政治变迁的力作。
《史论》共十六章,另附论三篇,大体可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为第一、二、三章,所论为西晋政治史,重在论述西晋洛阳政权与吴地士人之关系;第二部分为第四、五章,论东晋政治史,重在门阀政治在萌发、消亡阶段皇权与高门士族的政治斗争;第三部分为第六至十二章,以晋宋鼎革之际社会阶层的变动与政治角逐为研究对象,凸显相关代表性家族的政治沉浮;第四部分为第十三至十六章,论述刘宋政治史,着重于刘宋前期各政治势力及其社会文化背景。附论是考述渤海刁氏、孟昶、刘穆之三篇专论,分别对应正文中晋元帝“用申韩救世”与刘裕造宋等相关论述,是对正文的有益补充。
本书虽以政治史研究为旨归,但多用社会文化史视角对政治史加以阐释。这或许是书题中“社会”二字的由来。纵观全书,《史论》中所涉及的“社会”,所指大体为社会阶层与社会文化风尚,藉此阐释政治格局,常得新论。如第四章揭橥司马睿南渡后,汲取西晋清谈误国之失,朝野都存在对玄化任诞风尚的反省,由此出现崇尚名法的社会思潮。这一发现是在唐长孺先生《王敦之乱与所谓刻碎之政》一文基础上的引申(1)唐长孺:《王敦之乱与所谓刻碎之政》,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52-168页。,由此凸显门阀政治建立之初,王、马之隔阂并非仅仅是对统治权力的争夺,也存在着为政方式是“察察之政”,抑或“网漏吞舟”(2)《世说新语》卷中之下《规箴》“王丞相为扬州”条,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668页。的分歧。这样的解释就较单纯的政治斗争更具说服力。
又如论及晋宋易代之际,陈郡谢氏人物常“不愿干豫时事”(4)《宋书》卷五六《谢瞻传》。,甚至以任诞的面貌应对当权者(5)《南史》卷一九《谢晦传附谢澹传》。。如果以谢安静卧东山,不愿仕进的故事来阐释谢氏子弟的行止,固为不可。但作者联系到晋宋鼎革,次等士族走上政治前台,以谢氏为代表的东晋门阀已成明日黄花的史实,深发理解之同情,探幽索隐,发现部分谢氏子弟意在明哲保身,与时推迁(第十章)。无独有偶的是,在这一时期,琅琊王氏也存在着通过“与时推迁”的处世态度用以维持门第于不倒(第九章)。这应当是相当一部分士族在波谲云诡的政治变动中维持门户的处世态度,赵翼所论“虽朝市革易,而我之门第如故”(6)赵翼:《廿二史劄记》卷一二“江左世族无功臣”条,王树民《廿二史劄记校证》,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54页。也由此而来。这是通过社会地位的升降来阐释政治态度的发微之论。
更为普遍的是,书中对政治集团的分析,大多有社会史研究的背景。最为典型的是,作者通过对政治人物社会阶层的梳理,将其与政治态度相比较,二者往往契合。如晋孝武帝、司马道子对高门士族的遏制,所倚重者,除宗室外,大多为寒士、寒人(第五章);自晋末发迹的刘裕集团大体为次等士族人物,而与之相抗的刘毅党羽则多为高门(第七章);刘裕临终安排的顾命大臣大体为重吏干实务的次等士族,为其所诛夷的刘义真的党羽如谢灵运、颜延之等多是以文才名世的玄化高门子弟(第十三章)。通过这样的分析,我们即可明了,在晋宋之际,高门士族与次等士族的直接冲突贯穿于一系列政治事件之中,并没有因为次等士族的代表刘裕取得皇位而终止。前于此者有北府内部刘裕、刘毅之争,后于此者有刘裕顾命集团对皇子刘义真集团的清洗遏制。从宏观考察,高门士族对次等士族实质性的臣服当在元嘉以后,自此,高门士族虽然仍为朝野名望所在,但其政治能量已日趋式微了。这才出现了刘宋时期某些高门子弟为了家族的政治利益,或以“格佞”的角色依附皇帝(如郑鲜之,见第八章),或入赘为公主婿,饱受“严妒”“淫恣”之苦(第十六章)等历史现象。
非但社会风尚与阶层变动可作用于政局演变,即便家族风尚的变更也与家族的政治起伏息息相关。对此,《史论》第十一、十二章所论高平檀氏、彭城到氏门风转变与家族政治演进的关系最为典型。高平檀氏虽随同刘裕起兵攻讨桓玄,是为元从,但素来受到刘氏父子的疑忌。然檀嶷一支自刘宋中期至萧齐先后出现了檀道鸾、檀超两位弃武从文,供职史馆的史学家,这就使得檀氏没有因为檀道济之死而受到灭族之祸,反而以另一种面貌出现在政坛上。而彭城到彦之有大功于宋武帝、文帝父子,始肇门户,子孙延续至齐、梁,如到撝、到沆、到溉、到洽等皆以文章、才艺显,最终跻身名士阶层。以上两例可谓就门风作用于家族命运走向的个案分析。
除了社会史研究视角的介入,作者颇重视历史人物的个人活动对政局走势的作用。这以《史论》第一章对晋武帝在立嗣问题上的考论最为明显。书中指出:“晋武帝将西晋国祚交给其子惠帝或其弟齐王攸,这不仅仅是父死子继或兄终弟及的继承权交替的方式问题,而是关乎国家与民族兴亡之大事。”(7)《晋宋社会政治史论》,第16页。作者将晋武帝个人在立嗣问题上的抉择置于国家民族兴衰的层面上进行考量。又如第二章论广陵华谭以东海王司马越僚佐身份劝说吴地人士弃陈敏而奉司马氏正朔,为东晋立国江南作了积极的准备,其有功于华夏文明的延续。很显然,这一方面是继承陈寅恪先生从民族存亡继绝层面论述王导的历史功绩,从唐文化上承南北朝,下启赵宋的层面论述韩愈的文化地位这一研究视角;(8)分参陈寅恪《述东晋王导之功业》,《金明馆丛稿初编》,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55-77页;《论韩愈》,《金明馆丛稿初编》,第333-342页。另一方面,也是延续了中国传统史学重视个人在历史进程中的作用(中国纪传体史书常有“史臣曰”“赞”“论”为传主作一总评)。祝总斌先生在《“八王之乱”爆发原因试探》一文中直接点明“晋武帝在世时安排的皇位继承人及辅政大臣不得其人”是八王之乱爆发的主要原因,并慨叹:“当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高度发展时,封建君主个人的作用是何等巨大呵!”(9)祝总斌:《“八王之乱”爆发原因试探》,氏著《材不材斋史学丛稿》,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244、256页。这一判断是颇为深刻的。《史论》所论与此适相呼应。
具体就社会阶层升降与政治研究而言,《史论》第五章提及晋孝武帝、司马道子提携宗室以抗衡高门士族,第七章又论及刘裕于晋末“诛剪宗室之有才望者”。如果两相比对就会发现,刘裕所诛剪的司马氏宗室大体即当初为孝武帝扶植,用于重竖皇权的力量。这股本用于对抗门阀的力量反而被击溃门阀的寒人所诛夷。政治的吊诡之处即在于此。门阀与皇权的争斗,很大程度上围绕着对军政领导权的攫取,他们都没有过多地意识到如何强化对军人的控制。所以,当以桓玄事件为标志的门阀、皇权作最后的角逐时,双方都没有注意到中下层军人的反扑。(10)司马元显、王恭、桓玄或为宗室,或为高门,分别代表皇权与门阀,他们虽互为政敌,但他们的败亡,都与刘牢之、刘裕等军人的反扑有直接关系。所以门阀、司马氏在晋末一蹶不振,最终由寒门武人重建了皇权。社会阶层的变动对历史走势的影响,始终要大于上层政治集团的斗争。
在政治斗争中,以门阀为代表的高门士族作为一个社会阶层,更多地呈现为一种政治集团的倾向。虽然门阀各家族之间不乏争斗,但他们在对待皇权,对维持门阀之间的平衡的态度上是趋于一致的。但他们的政治运作大体着眼于统治上层,像郗鉴、谢玄那种既居高位以影响皇室,又亲统武人以联系流民的门阀中人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东晋高门士族的政治运作越来越表现为单纯的对高位的争夺与军权的掌握,而失于与军人关系的维系、掌控。
政治史研究易流于铺陈史事,难于发抉幽隐,中古政治史研究尤其如此。究其缘由,主要在于史料有限,难于勾稽发覆。这就考验着研究者是否能够利用有限的史料,抉发深意,前后贯通,梳理出政治演进的脉络来。
由于受史料的限制,对某些历史人物的交游往往缺乏明确的记载。对此,《史论》多藉时人的诗文进行考释。如第三章大量利用陆机、陆云诗文来阐释当时南方士人,尤其是顾荣的清望及其入洛求仕与洛下诸士交往的情形,显得生动可信,可补正史之不足。
就常态化的政治运作而言,《史论》所重并非制度,而是政策,也就是在政治运作中那些虽无明文规定,却习以为常的行政倾向。如西晋对南士的倾轧,司马睿行申韩之法。这些政治倾向也许比明文规定的法令更具有效力,覆盖面更广。
在政治史研究中,以政治集团的对抗研究较为常见,但对政治集团的界定则绝非易事。陈寅恪先生论唐代牛李党争曰:“牛李两党既产生于同一时间,而地域又相错杂,则其互受影响,自不能免”(11)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276页。,这也是导致长期以来对中晚唐朋党之构成纷争不息的原因。《史论》中所论政治角逐亦多涉政治集团及党羽,然其对政治集团构成的考辨多持审慎的态度。如第一章论西晋初年晋武帝、齐王司马攸之争而波及朝臣,作者将之分为以贾充为党魁的“主流派”,以山涛、张华为代表的“非主流派”。但作者并没有完全按政治态度划分派别,而是将虽持某一政治倾向,又没有卷入党争的朝臣另行归入“清议派”。这样的划分,较之单纯地按政治态度、举措进行考量,避免了胶柱鼓瑟般的判断,从而更显通达且具有说服力。
历来对政治事件、人物的分析、评价,往往见仁见智,未必存在共识。这一点在史料有限的中国中古史领域,显得尤为突出。受《史论》的启发与提示,循着作者的思路,我们就可以对晋宋政治史作一些别样的讨论了。
第二章论西晋平吴后,压制南士,引《晋书·贺循传》所载陆机荐书曰:“臣等伏思台郎所以使州,州有人,非徒以均分显路,惠及外州而已。诚以庶士殊风,四方异俗,壅隔之害,远国益甚。”(14)《晋宋社会政治史论》,第22页。所谓“台郎所以使州,州有人”,标点似当为“台郎所以使州州有人”(15)《晋书》卷六八《贺循传》。。查东汉桓帝时“郡国计吏多留拜为郎,(杨)秉上言三署见郎七百余人”(16)《后汉书》卷五四《杨震传附杨秉传》。云云,而东汉郡国仅百余,平均每郡国有七人在京为郎。可见,至迟自东汉时就存在命各郡国上计吏为郎的惯例,其目的正如陆机所言,以防“庶士殊风,四方异俗,壅隔之害,远国益甚”。所以晋武帝要改变“扬州无郎,而荆州江南乃无一人为京城职”(17)《晋书》卷六八《贺循传》。的情形。对此,周一良先生论之甚详。(18)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札记》“西晋王朝对待吴人”条,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72页。今更增一例:查《千甓亭古砖图释》录晋太康砖文曰:“太康七年岁在丙”,“广陵尚□□曹”。陆心源释曰:此砖“出乌程,按《晋书·职官志》尚书郎置三十五曹,此当是广陵人官尚书郎曹而葬于吴兴者”(19)陆心源辑释:《千甓亭古砖图释》卷五,浙江古籍出版社2019年版,第167页。。此人郡望为广陵而葬吴兴,当为汉末南渡之广陵士人后裔。及晋平吴,乃出仕于洛阳尚书省为郎。则晋武帝对吴地士人仕途受限的政策至迟于太康七年已有调整。
第四章论司马睿“用申韩之法以救世”,以酷刑整治官员,举愍帝建兴四年(316)冤杀都运令史淳于伯事为证。(20)《晋宋社会政治史论》,第84页。查淳于伯之子淳于忠诉其父之冤曰:“(淳于)伯督运事讫,无所稽乏,受赇役使,罪不及死。兵家之势,先声后实,实是屯戍,非为征军。自四年以来,运漕稽停,皆不以军兴法论。”(21)《宋书》卷三二《五行志三》。由此可见,司马睿处死淳于伯的真正原因,恐非督运军需稽留与受赇之事,而是司马睿为了制造“征伐”舆论,故弄玄虚,故“依征军法戮之”。正如朱熹所说:“晋元帝无意复中原,却托言粮运不继,诛督运令史淳于伯而还,行刑者以血栻柱,血为之逆流,天人幽显,不隔丝毫。”(22)《朱子语类》卷一三六《历代》,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241页。也就是说淳于伯为督运令史,“实是屯戍,非为征军”,真正的原因是晋元帝根本没有“复中原”之意。
第六章论刘毅的家世门第,据《晋书·刘毅传》“彭城沛人也。曾祖距,广陵相”的记载,认为广陵相“在门阀社会的仕宦标准中,并非显赫要职”,而刘毅“祖、父二代则仕宦无闻,应当职位较低。”(23)《晋宋社会政治史论》,第141页。查《晋书·成帝纪》咸和二年(327),苏峻围攻建康,时镇广陵的兖州刺史郗鉴“遣广陵相刘矩帅师赴京师”,《晋书·郗鉴传》作“遣司马刘矩领三千人宿卫京都”(24)分参《晋书》卷七《成帝纪》;《晋书》卷六七《郗鉴传》。。两相比较,《晋书·刘毅传》所载其祖父刘距即《成帝纪》《郗鉴传》之刘矩,可见刘距为郗鉴所部流民武装的将领。又,刘氏既为彭城沛县人,而晋宋曾于广陵侨置沛郡,为双头郡。(25)参《宋书》卷五三《张茂度传附张永传》、《宋书》卷九五《索虏传》。刘毅“不修家人产业,仕为州从事”,桓弘为青州镇广陵时,又以刘毅为中兵参军属。(26)《晋书》卷八五《刘毅传》。说明刘氏为自彭城南下,累代侨居广陵,仕于北府的将门,为地方豪族。
《史论》中论及晋宋之际高平檀氏家族的政治境遇,并认为檀道济罹难的主要原因在于刘裕、刘义隆父子对北府旧将的猜忌。(27)《晋宋社会政治史论》,第279页。诚是。查刘裕起兵攻桓玄,首谋二十七人中,檀氏即有“檀凭之、凭之从子韶、韶弟祗、隆、道济、道济从兄范之”六人,是首谋诸人中最大的一股家族力量。其他义从不过百余人而已。(28)《宋书》卷一《武帝纪上》。在反桓复晋的斗争中,义兵的力量逐渐壮大。但兵士大体由首谋诸人招徕统领,并非由刘裕招募再行分配。这其实也是谢玄于东晋后期招募北府兵“主要是募将而不是募兵”(29)田余庆:《北府兵始末》,氏著《秦汉魏晋史探微(重订本)》,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349页。的故习。因此,檀氏所统实际上是晋宋之际北府的一支强劲的家族力量。由此才出现檀凭之死后,“以凭之所领兵配(檀)祗”(30)《宋书》卷四七《檀祗传》。的事件。这与孙吴的世袭领兵非常相似。这种现象在晋宋之际的北府将领中应当不是个例,刘裕、刘义隆父子对北府将领的猜忌就不为无因了。
具体就檀氏而言,义熙后期,檀韶为江州刺史,镇寻阳,檀祗为青州刺史,镇广陵,檀道济随刘裕北征关洛为前锋,弟兄三人皆居要位,且皆领兵。以至于檀祗率军讨击滁中亡命,留守建康的刘穆之误以为檀祗为变,欲发兵为备。刘裕势力对檀氏武装的忌惮由此可见一斑。义熙十四年(418),宋台建,刘裕欲将檀祗自广陵调入建康任领军将军,实际欲其远离旧部,檀祗“不愿内迁,甚不得志。发疾不自治,其年卒广陵”(31)《宋书》卷四七《檀祗传》。;其兄檀韶则早已因罪免官,最终于宋永初二年(421)卒于建康。兄弟二人实际上都是受到刘裕的政治压迫郁郁而终。次年,刘裕在病入膏肓之际还念念不忘告诫太子:“檀道济虽有干略,而无远志,非如兄韶有难御之气也。”(32)《宋书》卷二《武帝纪下》。
檀道济为什么会被刘裕视为“无远志”?这是因为檀道济在檀氏兄弟中年齿最少,且长期跟随在刘裕身边,随同出征,为刘裕所信赖。正因如此,永初三年(422),刘裕临终前命檀道济为南兖州刺史镇广陵,以拱卫建康。而广陵正是檀道济兄檀祗为青州刺史时统领世袭武装的地方。由此,这支由檀凭之创建的世袭武装最终传到了檀道济手中,檀道济受忌于宋文帝也自此开始。这支历经战阵的世袭武装与檀氏家族紧密联系在一起,檀氏子弟深度参预其中,檀道济“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33)《宋书》卷四三《檀道济传》。。因此宋文帝于元嘉十三年(436)诛檀道济时,同时遣使至檀道济军中,将檀道济诸子与心腹将领一并诛杀。这就等于将这支世袭武装的上层全部清除。可见檀氏为刘裕、刘义隆所疑忌的根本原因,是其家族世袭统领的善战的武装力量。
学术研究是一个不断层累积淀的过程,没有止境。一部高水平学术论著的学术价值、地位与影响,既体现在解决相关具体的学术问题,也表现为给后来者带来若干学术理路、研究方法、研究领域等多方面的学术启益,以嘉惠学界。王永平先生的这部《史论》,力图通过对中古社会政治史进行多维度、多视角的深度探究,做出了一系列富有启发性的有益尝试,无疑将有助于晋宋政治史研究的整体推进与提升,成为迈入较高学术研究层次与开启又一学术里程的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