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沈亮
贵州黎平县,位于湘、桂、黔交界处,是红军进入贵州的“第一城”,又被人们称为“曙光之城”。1934年,红军长征来到黎平,召开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黎平会议,为接下来遵义会议的召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让长征中的红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11月3日,记者循着红军的足迹,走进黎平,重温长征历史上的关键时刻,领悟长征的伟大精神。
黎平县城中的翘街,因街道两头高中间低,形似扁担而得名,历史把中央红军长征途中的第一次政治局会议——黎平会议定格在这里。在黎平会议上,以毛泽东为代表的红军领导人勇敢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坚持从实际出发,坚决与“左”倾错误路线作斗争,反对教条主义,驱除“神圣化”的迷雾,挽救了党和红军的命运前途。
1934年12月3日,中央红军终于突破国民党重兵设防的湘江封锁线,血战湘江,中央红军由出发时的8.6万人直降至3万余人。
面对惨重的损失,又不断听到红军指战员对错误指挥提出的批评,再加上敌情严峻,博古、李德仍不肯检讨错误,坚持北进湘西同红二、六军团会合的主张。
12月8日,博古、李德电令各军团:“总的前进方向不得改变。”此举正中蒋介石下怀。蒋介石已经将20万兵力部署在芷江、靖县、城步、新宁一线,构筑了200多座碉堡、几道封锁线,再次等待中央红军自投罗网。
在这种极端紧急的情况下,12月12日,红军领导人于湖南怀化的通道境内召开了一次会议。当时情况紧急,会议是在行军路上召开的,因此又被称为“飞行会议”,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不知变通的李德一厢情愿地继续坚持要同红二、六军团会合。
毛泽东则坚决主张放弃原定计划,避强就弱,向贵州转兵。他指出,王家烈的贵州兵都是“鸦片鬼”,战斗力弱,不经打。毛泽东的提议首先得到了朱德的支持,接着张闻天、王稼祥和周恩来也表示支持。
此时的博古已经失去了此前对李德的信心。“博古认为,从贵州出发可以一直向北,在那里才真正有可能遇到很小的抵抗”。于是,会议决定:“迅速脱离桂敌,西入贵州,寻求机动,以便转入北上。”这就是常说的“通道转兵”。
通道转兵只是对行军路线进行了战术上调整,中央红军的战略目标仍是湘西,全军覆没的阴影仍然笼罩着艰难行进的红军。
12月13日,中央红军从通道出发,兵分两路向黎平进军,突破黔军防线,于15日攻占黎平县城和老锦屏。
此时的红军,虽然对进军路线做了调整,暂时甩开了国民党追兵,解了燃眉之急,但却没有从根本上统一思想认识。自渡过湘江后关于红军前进方向的争论,并没有结论。一些人仍然坚持北上、到湘西去的错误观点。
在这样的形势下,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一些中央负责同志,要求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中央红军的战略方针问题。
12月18日,黎平翘街上一座青砖盒子式封火墙建筑,高大宽敞的老式民宅——胡荣顺商铺里,中央政治局召开了会议,史称“黎平会议”。黎平会议由周恩来主持,参加者有毛泽东、张闻天、朱德、博古、王稼祥等。
会上,毛泽东坚决主张中央红军放弃同红二、红六军团会合的原定计划,力主改向黔北进军,在以遵义为中心的川黔边地区创建新的根据地。他具体地分析了敌我双方的情况变化,强调指出 :根据敌我情况变化,中央红军应向遵义地区挺进建立川黔边根据地,这样北可以与川陕根据地红四方面军呼应,东可以与红二、红六军团配合,如有可能,还可以入川,会合红四方面军,在川陕之交协同作战。另外遵义历来是贵州区域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是贵州粮食产地和财政来源之地,在以遵义为中心建立根据地有利于开展苏维埃运动,有利于红军休整和补给。
博古则坚持继续按原定计划去湘西与红二、红六军团会合建立新根据地,李德也对毛泽东的意见极为不满。当周恩来把黎平会议决议的译文送给李德看,李德大发雷霆,当面质问周恩来。周恩来的警卫员范金标这样回忆:两人用英文对话,“吵得很厉害。总理批评了李德。总理把桌子一拍,搁在桌子上的马灯都跳起来,熄灭了,我们马上把灯点上”。
值得说明的是,当时博古是中央总负责人,他的观点又是代表共产国际驻中共顾问李德的观点,博古、李德又是军事“三人团”的组成人员,代表着“三人团”的大多数,反对博古、李德的观点,如同反对当时中央最高领导,反对共产国际,反对“三人团”。
会上,参会的红军领导人开展了激烈争论。据周恩来回忆:“从湘桂黔交界处,毛主席、稼祥、洛甫即批评军事路线,一路开会争论。从老山界到黎平,在黎平争论尤其激烈。”
红军进入贵州境内,受到当地民众的拥护。
激烈争论的原因在于,每一位与会同志深知黎平会议是关乎党和红军生死存亡的会议,如果再盲从,再逆来顺受,“靠铅笔指挥”,必将会断送党和红军的前途。他们一改过去常态,坚持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不唯上,不唯书,不顾个人得失,敢于直言,发表了个人观点,勇敢地反对了博古等人意见。
周恩来是会议主持人,又有很高威望,他的态度对于黎平会议的决策至关重要。周恩来回忆道:“李德主张折入黔东。这是非常错误的,是要陷入蒋介石的罗网。”“毛主席主张到川黔边建立川黔根据地。我决定采纳毛主席的意见,循二方面军原路西进渡乌江北上。李德因争论失败大怒……”正是在周恩来的主持下,中共中央政治局做出了关键性的抉择。
经过激烈争论与反复的利弊权衡,12月18日,会议采取了“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集中制原则作出了决策。多数与会同志接受了毛泽东同志“向黔西北进军”的正确主张,北上还是西进,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结论。
会议通过了《中央政治局关于战略方针之决定》,《决定》指出:
“鉴于目前所形成之情况,政治局认为过去在湘西创立新的苏维埃根据地的决定在目前已经是不可能的,并且是不适宜的。”
“政治局认为,新的根据地(区)应该是川黔边地区,在最初应以遵义为中心之地区,在不利的条件下应该转移至遵义西北地区。”
“在向遵义方向前进时,野战军之动作应坚决消灭阻拦我之黔敌部队,对蒋湘桂诸敌应力争避免大的战斗,但在前进路线上与上述诸敌部队遭遇时,则应打击之,以保证我向指定地区前进。”
“政治局认为,为着保证这个战略决定之执行,必须反对对于自己力量估计不足之悲观失望的失败情绪及增长着的游击主义的危险,这在目前成为主要危险倾向。”
从《决定》来看,黎平会议采纳了毛泽东同志的正确主张,在战略上确定了西进向贵州遵义地区转兵的战略决策,否定了向北进军这一不切实际的战略方针,使红军避免陷入绝境;在战术上确定了避强击弱的作战方针,极大地减少了战斗的损失;在这一生死攸关的时刻,起到了统一思想、凝聚军心、团结队伍的重要作用。红军从这时开始,逐渐摆脱了长征出发后的被动局面,赢得了主动。
聂荣臻记录道:“黎平会议是一次重要的会议,经过毛泽东同志的努力说服,许多同志改变了观点,同意了毛泽东同志的正确意见……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是我们战略转变的开始……”
黎平会议使中央红军战略方向的调整迅速付诸实施。12月19日,朱德、周恩来联名下发命令:“一、九军团为右纵队,有占领剑河的任务,以后则沿清水江向上游前进。”“三军团、军委纵队及五军团为左纵队,应经岭松、革东到台拱及其以西的地域,在前进中如遇黔敌应消灭之,如遇尾追之敌应击退之,在不利条件下则应迟滞之。”“十二月底,右纵队……在前出到施秉、黄平地域以前可用常行军前进,最后则应迅速地占领施秉、黄平两城。”“二、六军团目前应在常德地域积极活动,以便调动湘敌……”“四方面军应重新准备进攻,以便当野战军继续向西北前进时,四方面军能钳制四川全部的军队”。不难看出,周恩来、朱德的指挥方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在黎平会议上,周恩来“接受毛主席的意见,对前方只指出大方向,使能机动”。
为了调动全体官兵的积极性,12月21日,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签发了《湘江政治部关于实现“创立川黔边新苏区根据地”训令》。
训令要求:“参照部队的情绪,对中央决定进行详细的解释工作,回答每个疑问与误解。务使每个红色战士了解我们行动的总方针与当前的任务;了解我们离开中央苏区的长途行军是有一定的方向与目的地的;了解以胜利的战斗来创造新苏区的任务已紧迫地担负在每个战士的肩头。在这一明确的政治了解基础上,号召与团聚全体红色战士在党的正确决定与军委领导下,以百倍的勇气和信心为实现在川黔边创造新苏区根据地而奋斗。”
训令还强调:“要完成工农红军当前的伟大任务,必须坚决地反对对自己力量估计不足的悲观失败的情绪和生长着的游击主义的危险。”“如不严格执行命令,不注意保存武器与资材,自由行动以致掉队落伍,忽视红军军纪等,这些游击主义的继续增长,可以削弱红军力量,以致走到破坏红军的危险。各级政治机关必须根据各部队的实际情况,具体的开展斗争来教育全体战士。”
由此,红军一改长征初期目标不明、士气涣散的精神面貌,红军各级指战员有了明确的进军目标,紧紧地团结在党的周围。
可以说,黎平会议给中央红军带来了根本性的改变。
红军战士的感受是:“心里有了希望,情绪也高了,劲头也大了。从黎平到剑河,从剑河到台拱,从台拱到黄平,几乎一天一个县城,翻山越岭的也不觉得那么累了……”
刘伯承这样写道:“行军作战虽然同样紧张,但由于毛主席的英明主张,作战一直顺利,部队情绪也逐渐振奋。”
聂荣臻这样记录:“(黎平会议)决定向遵义进发。这一下子就把十几万敌军甩在了湘西,我们争取了主动。”
几十年后,杨尚昆回忆起黎平会议心情依旧难以平静:“从黎平到遵义的进军,我以为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战略目标明确,行动方向出敌不意,重新取得了主动权,士气高涨。第二,部队进行了缩编。‘红星’‘红章’两个中央纵队合并为军委纵队,由刘伯承任司令员,陈云任政委,叶剑英任副司令员,凡是能战斗的人员和轻重武器调给战斗部队;抛弃许多坛坛罐罐,解散庞大的挑夫队伍;撤销了主要由扩红时招募的新兵组成的红八军团的建制;各军团也缩编机关,部队轻装前进,提高了战斗力和机动性。……第四,避强打弱,不避战。黎平会议决定:红军向遵义进军时,应坚决消灭阻拦我之黔敌部队,对蒋、湘、桂诸敌则力避大的战斗。本着这个方针,红军入黔后长驱直入,势如破竹,连克数县,抢渡乌江,轻取遵义,没有遇到大的阻力。”
由于黎平是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区,也是中国侗族人口最多的县,红军总政治部还下达《关于我军沿途注意与苗民关系,加强纪律检查的指示》,红军在黎平严格执行党的民族政策,所到之处贴写了许多标语,宣传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和民族解放,深得人心。黎平群众积极为红军筹粮、架桥、带路、提供食物,使红军顺利通过了民族地区。受红军行动和宣传等的影响,当地不少青年还主动参加了红军。
杨尚昆回忆:“恢复了红军密切联系群众的优良传统。博古、李德把部队做群众工作说成是‘游击作风’,抛弃了红军的传统。我们占领黎平后,发动部队利用休整时机,展开群众工作。黄平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区,我们向群众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尊重兄弟民族的风俗习惯,不经寨主同意不进寨,不得房主同意不进屋,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同时向他们宣传革命道理和红军宗旨,获得少数民族兄弟的支持。他们给红军当向导,筹运粮食,运送伤员。许多青年还踊跃参军。”
军委纵队政委陈云后来以廉臣的笔名发表的《随军西行见闻录》中写道:“当我等行经剑河县附近之某村落时,见路边有一老妇与一童子,身穿单衣,倒于路边,气息尚存……正询问间,赤军领袖毛泽东至,告以老妇所言。当时毛即时从身上脱下毛线衣一件及行李中取出被单一条,授予老妇,并命人给以白米一斗。老妇则连连道谢含笑而去。”
正因为红军面貌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陈云才会这样自信满满地向共产国际汇报:“红军已不再是经常不断地被敌人攻击、四处流窜的部队,而变成了一支能战能攻的有生力量。”
当然,黎平会议并没有结束争论。周恩来这样回忆:“在进入贵州前后,就争论起来,开始酝酿召开政治局会议了。从黎平往西北,经过黄平,然后渡乌江,达到遵义,沿途争论更烈。”
红军在黎平当地张贴的标语。
黎平会议纪念馆。
直到1935年1月7日,中央红军占领遵义。15日至17日,政治局扩大会议在遵义召开。遵义会议纠正了“左倾”军事路线的错误领导,毛泽东成为政治局常委,并就此成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核心。中国革命从此转危为安。
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伟大转折,这一点早已为人们所公认。但是,历史性转折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在一个点上瞬间完成。客观地说,遵义会议的召开本身就是历史转折到一定程度的结果。毫无疑问,促成遵义会议召开的关键节点就是黎平会议。
正因为如此,张震才如此评价:“如果说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生死攸关的转折点,那么,黎平会议就是这个伟大转折的起点。”
一位长征亲历者动情地写道:“如果没有……黎平会议那一轮新月,未必迎来长征路上的黎明,遵义的曙光和早春,也不一定能在此时此地到来。”
岁月荏苒,87年前,黎平会议为中央红军争取了主动,带来了生机。87年后的今天,珠江水运人不敢忘却老一辈革命家在黎平会议中展现出的敢于斗争、实事求是、独立自主、民主团结的长征精神。
在长征精神的感召下,经过多年的艰苦奋斗,珠江水运的建设者们不断克服珠江流域在贵州境内的南北盘江、红水河流域河道弯曲,水流湍急,滩险连环的重重困难,使贵州水运在航电枢纽建设、体制机制完善、水运通道复航、高等级航道建设等方面实现了跨越发展。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定能攻克龙滩通航设施项目难点,推动乌江、南北盘江红水河1000吨级航道工程实施,将贵州南下珠江水运通道全线打通,为沿江经济社会发展和乡村振兴贡献力量,为贵州“十四五”水运开好局、起好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