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舞鞋

林亦萌

纵使脚踩荆棘，也要追寻玫瑰。

——题  记

安静的午间时光，蝉鸣悠悠，风儿轻柔，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了进来，落在了一堆杂物上，微尘在阳光的指缝间旋转跳跃，轻轻吹一口气，便漫天飞舞，如同雪花一般飘洒。此情此景，我不知是陷入了阳光的温柔，还是走进了沉淀的记忆。我打开尘封已久的箱子，里面是一双破旧的舞鞋，睹物思人，一段尘封的往事像书页一样悄然打开。

我六七岁的时候，母亲带着我来到了“梦”开始的地方，那是一间精致的舞蹈教室。还未走进教室，就远远听见音乐的旋律与老师击打出的节拍声，推开门，一群身着白衣的女孩映入眼帘。她们整齐划一地摆着动作，舒展而又高傲，宛若童话里白天鹅在池水里游曳。她们一会儿用脚尖微微点地，一会儿又抬起双手，不紧不慢地旋转着，像八音盒里优雅孤独的女演員。我的目光被她们牢牢地锁定，再也挪不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往前推，自觉地加入了她们的队伍。我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学着她们的模样摆弄双手。不一会儿，我发现她们都停住看着我，我害羞得直往母亲怀里钻。然而，不知怎么的，那种氛围，那种情调，深深地吸引着我。等我从里面出来后，我央求母亲让我学习舞蹈。母亲却问我是否真的想好了，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半途而废，我自信满满地答应了。

这确实是梦开始的地方，然而后来想想却是“噩梦”。开始学习的第一天，对于天生四肢僵硬的我来说，每一次压腿，下腰，开肩，都钻心地疼。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掉落，可这并没有减轻身体上的痛苦，还让我脆弱的自尊心大受打击。这就完了吗？舞蹈带来的疼痛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我仿佛一只丑小鸭，即使老师教了许多遍，我依旧手忙脚乱地挥舞着双手，完全没有半点优美的样子，笨拙得可笑。看着旁边的同学涨红的脸，听着底下窃窃的私语声，我仿佛明白了一切。在老师无奈的眼神中，在第一排同学听见掌声和赞美声流露出司空见惯的神情中，我看见了丑小鸭与白天鹅不可逾越的鸿沟。学习的第一天，我便沦为了笑柄，兴致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我应怎样继续自己美丽的“梦”呢？

每个星期六的晚上，这种痛苦都会如期而至。我害怕了，畏缩了，我想逃脱。可母亲总是认真而耐心地、雷打不动地坚持送我去上课，终于在一次长达两个小时的对峙中，我崩溃了。

“我……我不想学了。”我用自以为很冷静的口吻对她说。我以为她一定会像以前那样温柔地安慰我，并且带我逃离“噩梦”。

“不行”，母亲冷静而果断地拒绝了我，“已经选择的事情必须认真做好。”

母亲冷冰冰的话像一把利剑刺穿了我的心，击毁了我的最后一层防线，我狠狠地将舞鞋扔到她面前，说：“我就是不行，你想怎么样？同学们都笑话我，老师也只是夸第一排的同学！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她们！”母亲被我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到了，在她震惊的眼神中，“啪”的一声，我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我听见了，我都听见了，老师分明说我不是学舞蹈的料！”我气急败坏地尖叫。母亲听到这句话时，良久没有回应我。但在最后的对峙中，我还是失败了，我带着满脸泪痕坐上了前往舞蹈班的车上，但还是与那群人格格不入。不过在那节课上，让我疑惑的是，老师看我的眼神并不总是无奈，而是多了些鼓励，也多了些期待。不知怎么的，那节课后，我似乎慢慢地掌握了要领，虽比以往好不了多少，但渐渐重拾起了最初的简单快乐。

在母亲风雨无阻的坚持下，我只得硬着头皮上课。母亲告诉我，即使我笨拙好笑，也要抬起头来，做最自信的“笨鸟”，没有人可以抵挡自信的力量。疼痛虽然从不削减它的威力，但也在无形中锻炼了我的韧性。在母亲的敦促和老师的鼓励之下，我的舞蹈生涯在磕磕绊绊、哭哭啼啼的七八年中度过，不顺利，却完整。在这几年中，有人离开也有人加入，不过捱到最后的却寥寥无几。当十级考试完美谢幕时，我有种终于解脱的快感。老师满眼笑意地看着我，打趣道：“怎么样，现在，丑小鸭终于变成白天鹅了吧。”当时看着最不可能坚持下来却熬到了最后，我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

学习舞蹈是艰难的，人生的路也如此，谁都没有权利叫停。虽然学习舞蹈的日子过去了好久，却好像从没离开过，每逢表演，我总能在舞台上展现自己，尽情享受舞蹈带给我的自由与快乐。我感谢那段时光，它给了我一辈子受用不尽的财富，让我在跌倒的时候重新站起，让我在失意的时候抬起头来，让我在艰难的时候相信未来。

一双尘封的舞鞋，一抹难忘的记忆，一次生命的感召。它使我想起了一位作者，她曾经被琴键困住，就如同这双舞鞋所带给我的，我们有着相同的遭遇和相同的困惑。是的，如果没有它，我的童年是否会快乐多一点？我的人生是否会因此而改变？这个很难说，也许是这样，也许又不是这样。生活就是生活，我要感谢所有的经历，一切都不后悔。

阳光下，那双破旧的舞鞋好像还在诉说那微尘里的故事。路正长，阳光正好，我愿多带几双舞鞋，在人生的舞台上，留下一串鲜明而清晰的脚印……

（指导教师  王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