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物语

2021-12-15 16:55彼得·拉佛西任爱红
青年文摘 2021年4期
关键词:韦尔斯海伦娜布里奇

彼得·拉佛西 任爱红

那是9 月的一个傍晚,红彤彤的落日像一顶便帽,大海犹如披上了闪闪发光的斗篷。我倚在码头的栏杆上沉思。

我并未注意到旁邊的女孩,直到她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不大,一听便觉得魅力非凡。

“我看见一颗星星了。”她说。“是木星。”我答道。

“不会是金星吗?金星也很亮。”

“不会在这个月。金星正处在与太阳上合的位置,所以这个月我们根本看不到金星。”

“你懂得真多啊。”她说。

“懂一点,有些兴趣。”这是实话。我可不是什么天文专家。

“这儿是站立观赏的绝佳位置,”她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我转过身子,只见她长着一张漂亮的瘦脸蛋。

“我之前没在这儿见过你。是有人推荐你来这儿的吗?”

她睁大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经常在当地报纸《阿格斯》上读我的星座物语。本周报纸上说,周五晚上适合去一个能给你不同空间感的地方。我想不出有哪个地方比这儿更合适了。”

“我也是。”我礼貌地回答。私下里,我对那些星座迷们可没有什么好感。

后来我对她一直念念不忘。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去码头连续看了三次日落。可她没有来。

我无法专心工作。我是《阿格斯》的一名助理编辑——对,就是她提到的那家报纸。那一周我的编辑工作干得糟透了,以至于主编皮尔先生把我叫过去,在一个自然段内指出了三个拼写错误。

经过一周的内心煎熬,我才醒悟过来,明白自己占据天时地利,能再安排一次见面。她读《阿格斯》的星座物语——那是我的报纸。

星座物语栏目出自一个占卜师,是坦布里奇韦尔斯的一位可爱的老太太。她的文章总是每周一寄来。这一周我要履行一下我的工作职责——做些文字编辑工作。

首先,我读了上一周的星座物语,寻找那个神秘女郎提到的话语。其中有一条目几乎一字不差——她是水瓶座的。

我拿起那张刚从坦布里奇韦尔斯寄来的薄薄纸片。“对水瓶座的人来说,本周是单调乏味的一周……”我能写得更好,我想。

“周六,”我写道,“对单身的水瓶座来说,最适合来一场浪漫的约会。不要在家吃晚餐,到外面吃一顿,或许你会受到更多邀请。”

我的文字中有一个单词意义特殊,就在滨海大道的一个角落,有一家名叫“约会”的法国餐厅。

我相信,我的日落女郎能接收到这个信号。

报纸发行后的那天,我收到占卜师怒气冲冲写来的一封信。信是写给主编的,幸运的是,皮尔先生的秘书琳达趁老板没看见,将它放进了我的信盒。

占卜师在信中质问,难道报社不知道,她写的每条星座物语都是对各大行星的排列和相互影响进行了好几小时研究的结果吗? 17 年来从未有人篡改过她的文字。她要求查出相关责任人,并“严肃处理”。

我对这份工作还是很重视的,于是以皮尔先生的语气写了一封蹩脚的回信,信中说他极为震惊,彻底追查后发现肇事者是一个实习的男学生,最后我添上一句:“不必说,该生在《阿格斯》不会有见习的机会了。”最后我还伪造了皮尔先生的签名。

我在约会餐厅订了一个周六晚上的两人席位,当天我第一个到了餐厅。等了一会儿客人们陆陆续续来到,大都是独自一人,神情紧张。我敢打赌,这些人都是同一个星座的。

又等了20 分钟,周围一些客人早就开始吃起了主菜。餐厅那头一个漂亮的红发女子独自坐在桌旁,朝我赧然一笑,然后扭过脸看向别处。她真迷人啊。我一时心猿意马。

这时我的心跳加速,那个在门口把披风递给服务生的女子,正是我苦苦寻觅的佳人。她身穿一条蓝色天鹅绒裙子,真是美极了。在其他人采取行动之前,我起身以优雅的姿态冲向门口。

“又是你?”我说,“几天前我们在码头见过面。还记得吗?”

“哎呀,记得!真巧呀。”因为认出了我,她的蓝眼睛闪着光——抑或是因为开心,她的星座终于发挥了魔力?

我说我一个人,建议她跟我一起用餐,她说她很乐意。

餐桌上我们先初步认识了一下对方。她叫海伦娜,是农产品公司的一名化学研究员。

“海伦娜——名字真好听。”我说,我告诉她我一直在这儿生活,“事实上,我是一个媒体人。”

“哪一家?”

“你都看哪家星期日报啊?”

“《独立报》。”

“那么,你很可能也读了一些我写的东西。我是特约撰稿人。”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是说我的文章署名?不足挂齿,”我谦虚地回答,“是罗伯——罗伯·牛顿。”

“今晚是什么让你来这里的?你常来这儿?”

“不,”我回答道,竭尽全力摆出一副超凡脱俗的神情,“事情很是奇怪,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催着我来预订。我很高兴听从了那声音。我们在码头交谈之后,我就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

她的眼睛告诉我,我说了正确的话。

“你呢?”点餐之后我问她,“是什么让你今晚来这里?”

“是星星。”

“你真相信它们的影响?”

她眼里闪着光,坚定地说:“我很确定。”

吃完晚餐后,我们沿海滩散步,去看星星。海伦娜指给我看构成她的星座——水瓶座的一组10颗星星。私下里说,我根本看不出任何星座的形状,但我假装看得很清楚。

“让我猜一猜,”她说,“你也是水瓶座的?”

我摇摇头:“摩羯座——就是山羊。”

听我这么一说,她咯咯笑起来。“遗憾啊。”说着,她一只手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吻了我。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每晚都外出,去酒吧、溜旱冰、看电影、看戏剧。海伦娜的品位很高,而且从第一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AA 制。

那个星期五情况急转直下。那天我们去了伦敦,因为海伦娜想到常春藤餐厅就餐之后再去看皇家芭蕾舞团的演出。我本不应该答应她的,我的银行账户早已透支。

“明天我们该去哪儿呢?”回家的火车上她问。

我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们换换样,晚上在家待着,怎么样?”

“星期六晚上?我们可不能待在家里。”

“我别无选择,”我坦白道,“过了今晚我就一穷二白了。”

“你的意思是你没钱请我出去玩了?”

“这一周的花销可不小,我不能再这样消费下去了,我没钱了。”

“你是特约撰稿人,是你告诉我的,全国性报纸上发一篇文章能挣一大笔稿费。”

我试图蒙混过关:“是,但是想赚一大笔稿费你得写出好文章啊。那意味着好几个月的前期调研、出差和采访。现金流是个老问题了。”

“去你的,”她说,“你真是典型的摩羯座,看重金钱,心思细密得和会计一样。我敢说你有个记账本,每笔花费都记在上面。”

我们到站后,她径直走出站,钻进一辆正在等候的出租车。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开始跟丹妮丝约会,把海伦娜的事情抛到脑后。还记得在约会餐厅那个朝我微笑的红发女孩吗?她就是丹妮丝。一天下午排队等公交车时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眼,都顿了顿,试图想在哪里,见过对方。然后我打着响指说:“餐厅。”

我们从一开始就情投意合。我对她言无不尽,把我在《阿格斯》上改写星座物语的故事都告诉了她,她觉得很好笑,对此一点儿也不在乎。

而上班时,我一直对邮戳上显示来自坦布里奇韦尔斯的信保持高度警觉,万一占卜师决定给皮尔先生写回信呢?但是除了她写的每周专栏,并没有别的。当收到一个由《阿格斯》报社转交,寄给占卜师、放在马尼拉纸信封里的包裹时,我和往常一样,重新写上坦布里奇韦尔斯的地址,扔进了邮袋。

我们那次约会,丹妮丝告诉我她跟海伦娜发生了不愉快:“那是上周一吃午饭的时间,在国王街上那家三明治店里。我当时正在排队,有人碰了一下我的胳膊,‘你是罗伯·牛顿的新女友,是吗?我耸耸肩不看她,接着她告诉我她是谁,开始对我说起你来——我一点也不想理她,但她根本停不下来。最后我打断她,‘听着,海伦娜,罗伯就在《阿格斯》报社上班。那篇星座物语是他自己写的,因为他那时喜欢你,知道你足够愚蠢,迷信占星术。那句话真就让她住嘴了。”

“她是怎么说的?”

“她脸色变得惨白,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是我的错。我当时就应该告诉她真相。她现在知道了也好。”

周六早上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我的老板,皮尔先生。“有你忙的了,罗伯。”他说,“你听新闻了吗?

发生了一起邮件炸弹袭击事件。坦布里奇韦尔斯的一个女人死了。”

“坦布里奇韦尔斯又不是本地新闻。”我说,仍然没完全清醒。

“没错,但对《阿格斯》来说是个好题材。死去的女人就是占卜师,我们星座物语的作者。赶快去那儿,罗伯。查一查是谁对我们的老好人心怀不满,动了杀机。”

上周一早上警察逮捕了我,指控我犯了謀杀罪。

他们说我有明显的杀死老太太的动机。在她的信件中间,他们找到了一封写给皮尔先生的信,抱怨有人篡改她的专栏文章,并要求将相关责任人“严肃处理”。而琳达承认说当时把这封信转给了我。在占卜师的家里,他们还发现我伪造皮尔先生签名的回信。他们说我拼命想保住饭碗,寄出了这封信,肯定也寄出了那个邮件炸弹。最糟糕的是,包裹上还发现了一枚指纹,是我的。

我告诉他们寄给占卜师的包裹送到《阿格斯》报社时我为什么那么处理。我说现在我相信炸弹是海伦娜寄给我的,她误以为我就是星座物语专栏的作者。我说我跟她有过短暂交往,她的脑子有点问题。我还告诉他们她是个科研人员,她完全有能力自制一个邮件炸弹。

让我惊恐的是,他们拒绝相信我。他们去找海伦娜谈过,当然了,她说对邮件炸弹一无所知。她说她不再跟我出去约会,是因为我是个有病的骗子。他们一再告诉我,我才是脑子有问题的那个人,他们要羁押我去做一次心理测试。我对星座物语专栏的篡改,正说明我是个控制狂。我从使唤别人去干无意义的事上获得刺激的快感——还包括给老太太寄邮件炸弹。

难道没有人相信我是清白的吗?我发誓我刚写的一切都是真的。

(摘自《译林》2020 年第6 期,本刊有删节,知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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