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魁
秋的脚步和春一样,也是无声无息的,它悄然来到我们身边,没有任何暗示。
九月一到,就有了秋意,秋在一个多雾的黎明溜来,到了炎热的下午便不见踪影。它踮起脚尖掠过树顶,染红几片叶子,然后乘着一簇秋叶掠过山谷离开。
正如欧阳修在《秋声赋》中所说:“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秋天,自古以来,在世人的眼里便是万物萧条的季节,所有不好的情绪在萧瑟秋风中和簌簌落叶里更是容易被勾起—“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像这样的诗句数不胜数,却很少有人能像刘禹锡一样言秋日胜春朝。
秋天,本就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壮阔,不应该是那种“月是故乡明,露从今夜白”的愁思。
“秋风万里动,日暮黄云高。”秋风涌动,吹送到万里之遥,黄色的云朵在日暮时分显得尤为高旷。不必说金色的麦浪,不必说红色的枫叶,就说那黄澄澄的果子,白霜下愈发苍翠的松柏,也足以让人赏心悦目。其实,秋天也有一年中的好景色,所以苏子有言“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这就是秋的壮阔,秋天的风吹拂在天地间,太阳的余晖照耀着灿烂的云,谁见了不欢喜?
金秋的阳光温馨恬静,金秋的微风和煦轻柔,金秋的高空白云飘逸,金秋的田野遍地金黄。“稻花香里说丰年”,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稻田里,一片黄澄澄的稻谷随着秋风翻起金波;绿油油的菜地里,肥嫩的菜叶上闪耀着晶莹的露珠,看着就让人高兴。或许你们不懂,但是对我们农民来说,虽然卖不了多少钱,但是付出总有收获。
半空中的飞叶很美,让人有无限的遐想。诗人为它陶醉,我亦为它所倾倒。我不是诗人,没有诗人的词赋;我也不是作家,没有作家的言语。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当风儿把树叶卷落地上时,会偶尔产生一种悲哀感。漫天飞舞的树叶总有落地的一刻,那一刻,便是它们生命的尽头,再也无人问津,但它们还是不平庸地活着。因为,它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也许,只有环卫工人把它们扫成一团,带它们去向另一个世界;也许,它们将永远深埋在土里,化为灰烬。不,不是这样的,它们不是灰烬,是来年的养料。秋风只是吹黄了夏日的绿,带走的是黄叶,带来的是新生。第二年,树梢依旧生机盎然,枯木逢春。
为什么会悲秋呢?我十分不理解,即使再平凡的事物,都有自己不平庸的一面,正如这落叶一样归根,化作来年树叶的养料,毫不平庸。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但平凡并不意味着平庸。正如这秋的壮阔,秋的丰收,正如这落叶归根,继而枯木逢春。
入秋以后,在外面走一走,不觉就走到了山边。抬头四顾,可以听到“万壑有声含晚籁”,更可以看到“数峰无语立斜阳”。此情此景,让人心境明朗,怡然自乐。
太多悲秋的诗歌让我们把秋和悲伤联系在一起了,不必伤感,不必叹息。其实,秋天依然充满生机,也有不尽的风光。因此,秋气不堪悲,清寒正可人。一年好景,正是那橙黄橘绿时。或许,“霜叶红于二月花”就是对它最大的赞美。
月夜里的故鄉
夜深之时,窗外依旧是城市的喧嚣,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彳亍到阳台,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轮明月赫然出现在星空。那是怎样的一种白啊,白得深邃,白得透亮,让本是嘈杂的世界瞬间安静了,眼前竟浮现出故乡的景象。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我独自走在田间小路,那小路颇具戴望舒诗中的雨巷景色。虽没有遇到那位姑娘,却有无数个熟悉的面孔,他们笑脸相迎,如果在城市里我会觉得是客套,可是现在看着他们朴实的面孔,无比亲切。冰冷的雨滴打湿了衣服,我却充满暖意。
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就是这条小道。儿时,每次回到家乡,总是老远就看到这条密密的林荫小道。雾气朦胧的清晨,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在小道上穿梭,我伸出小手,轻轻掠过树梢,冰冰的雾气沾湿我的指尖。深吸一口气,家乡那淡淡的土香混着湿湿的水汽钻进我的喉咙,凉透我的心田。伴着落日余晖,父亲也会准时出现在那条小道上,然后带着我看着太阳慢慢落下。昏暗的暮霭,渐渐压下来,天地缝合了,无边无际的麦田由碧绿变成了湛蓝和暗灰。
月亮从树林边上升起来了,放出冷冷的光辉,照得积雪的田野分外白,越发使人感到寒冷。万点繁星如同散落天幕上的颗颗夜明珠,闪烁着灿灿银辉。银辉洒在父亲的头发上,浮现出点点银丝,仔细一看,竟是父亲本有的白发。回想起父亲的一生,行医救人,单调至极,没有一天休息,却乐此不疲。这时,父亲又开始了他的说教:“还是乡下的空气香,以后上完大学,就回乡下来工作吧,当一名乡村教师,好不快活。”儿时的理想都是遥远的,我反驳道:“谁要当老师,我要做一个发明家,让所有的农村变成城市,矮土房子都变成高楼大厦。”父亲摇摇头,无奈地说:“不会有人忘记故乡的。”儿时不懂,只想快点摆脱农村,投入城市的怀抱。
上了初中,我真的来到了城里,却一点不能适应这里。刚来的几天,夜晚的嘈杂让我久久不能入睡,即使安眠,远处的一声鸣笛便可以让我从睡梦中惊醒。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城市吗?我百思不解。慢慢地,我习惯了这里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赞叹着智能的美好。可不知为何,每次看到月亮,一种莫名的情思便会涌上心头。短时离家是一种兴奋,时间一久便会思念起家乡的味道,尤其是静下来的时候,甚至梦中常常梦游在家中。
再看月亮,已经褪去了“呼作白玉盘”的幼稚,只有“举杯邀明月”时的“对影成三人”。突然明白了父亲说没有人会忘记故乡的意思。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原来,故乡已经融入我的血液中,成了我的一部分。
即将成为大学生的我本来对前途一片迷茫,因为高考失利,我被迫成了一名乡村教师。现在看来,故乡才是我的安身之所。我的思想突然明朗了,如月光般倾泻。让我再来喊一声白玉盘吧,这白玉盘里装载的是林荫,是蝉鸣,还有我的这颗无处安放的心。
慢慢地,月亮被揉碎变成了天边的启明星,父母也慢慢醒来,我跑到他们面前,激动地说:“今天回老家吧,就现在。”正如著名作家沈从文说:“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