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的承诺与廉价的同情

常小仙

《世說新语·德行》中讲过一则小故事：在东汉末年的战乱中，华歆和王朗一起乘船逃难，路上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想搭他们的船一起走。华歆面露难色，不太想同意，而王朗却说：“咱们的船还宽着呢，有什么不行的？”于是，他们便带上了这个人。后来，贼兵追上了他们，形势十分危急。这时，王朗就想把这个人赶下船，华歆却说：“我原来之所以犹豫，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不过，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这个人的请求，怎么可以因为情况危急，就把他丢在这儿呢？”于是坚决带上这个人继续逃难。世人因此认为华歆的道德境界比王朗要高。

这个故事， 大概是确有其事的，华歆的孙子华峤在一本名叫《谱叙》的书里也讲过这个故事，只是没有拉踩王朗，只出现了形象高大的华歆，以及作为对比的“群众演员”。

说实话，读完这个小故事，我对华歆的印象好了不少，因为在大家都熟悉的“管宁割席”的故事里，华歆作为高洁的管宁的陪衬，是以庸俗猥琐的形象出现的——管宁和华歆一同在菜园子里锄菜，遇到地上有块金子，管宁视而不见，只管挥锄，华歆却“捉而掷去之”；两人又坐在同一领席子上读书，门外有达官贵人的车马路过，管宁读书依旧，华歆却“废书出看”。管宁于是割席断交。

两个故事，两重境界的华歆，由此可知人性的多面与复杂。而在“急不相弃”的故事中，最让我感慨的是华歆和王朗的对比。

王朗就是电视剧《三国演义》里，被诸葛亮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骂死的那个人。但在这个故事里，他不仅不“厚颜无耻”，相反还很有同情心。只是，他的同情心相当廉价，随随便便即可付出，随随便便又能收回；付出前不考虑风险、后果，付出后一遇到危机又望风而退。可是，我们很难去苛责王朗，因为他就是个普通人，和你我一样善良却脆弱的普通人。而华歆在这个故事里的难得之处则在于，他不只有同情心，还有担当；他做出承诺很谨慎，履行承诺却很坚定。这就是他高于王朗的地方。

不要觉得谨慎承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试想一下，日常生活中，如果别人请求你做一件事，而这件事或者风险略高，或者比较耗时费力，你是不是总能做到一口回绝？而现实中，又有多少人一边勉为其难地答应别人的请求，一边又拖拖拉拉、抱怨连天？

因此，生活里，若有朋友拒绝你就拒绝得干干脆脆，答应你就把事情干得漂漂亮亮，不轻易承诺，不虚与委蛇，“言必信，行必果”，这样的人是不是也可以称得上君子呢？

（本刊原创稿，洪钟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