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初期“生态观”视角下中国城市绿地发展与实践特点研究

2021-12-09 02:54刘方馨赵纪军韩依纹
园林 2021年12期
关键词:生态观城市绿地绿地

刘方馨 赵纪军* 韩依纹

自改革开放初期“生态观”思想在中国正式确立,城市绿地建设强调生态系统平衡、注重城乡统筹布局和科学技术的应用等。该时期前承苏联模式下对其绿地形式的效仿,后启1992年“园林城市”建设热潮,具有重要的历史转折意义。选取1978-1992年间相关论著、图档文献进行梳理,对该时期的城市绿地分类、定额指标计算方法、绿地系统规划布局、多元绿化形式4大主要方面内容加以研究,总结在“生态观”思想的影响下,城市绿地发展与实践的特点、产生原因及不足,以期为当下城市绿地生态建设提供必要的历史镜鉴。

改革开放初期;城市绿地;生态观;规划布局;实践特点

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的颁布,城市绿地生态文明建设与发展被赋予了更高的要求。值此“两个一百年”以及风景园林学科诞生70周年的历史交汇点,城市绿地如何进一步传承与创新发展,有必要回溯中国现代“生态观”初步形成的阶段——改革开放初期。一方面,该时期前承苏联模式下对其绿地形式的效仿,后启1992年全国“园林城市”建设热潮,有重要的历史转折意义;另一方面,该时期是中国在学习外来经验的同时走上自主探索的重要转折时期,是城市绿地建设发展的基石。

目前相关研究有的侧重于对风景园林实践中“生态观”思想多义性的关注[1-2],有的聚焦于村镇绿地,梳理自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发展历程和特点[3],鲜有对改革开放初期城市绿地的关注,而建筑学以及城市规划学科对该时期已有成果积淀[4-5]。因此,本文选取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实行改革开放战略方针的提出)至1992年(首个城市绿化行政法规的颁布)作为研究时域,采用文献分析法对“生态观”确立的时代背景及其内涵,以及城市绿地实践的内容、特点、原因与不足进行具体分析,厘清“生态观”思想下我国城市绿地发展的“源与流”,以期为当下城市绿地生态建设与保护实践提供历史镜鉴。

1 改革开放初期“生态观”的确立及内涵

在中国,广义的“生态观”可追溯至古代对于自然的崇拜、自然资源的保护、风景营造中蕴含的整体性、阴阳平衡、相生相克等哲学思想[6]。现代“生态观”往往伴随着严峻的环境问题而产生,20世纪70年代多被西方学者称为“生态智慧”或“生态思维”[7],80年代国内学者正式提出生态系统整体性(或系统)的观念[8]。

改革开放初期,一方面国内城市化进程加速,环境污染问题相继产生,生态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得到重视[9];另一方面,国外先行发起的一系列环境保护运动和生态思潮的涌入[10],使各相关学科领域开始尝试与生态学科相互交叉,探索新的发展方向。此时的“生态观”是在寻求环境保护与城市生态平衡的时代背景下所产生,侧重于强调“生态系统的整体性”,城市绿地系统建设是其主要实践途径[11-12]。

2 “生态观”视角下的城市绿地建设特征

有异于建国初期对苏联绿地系统布局形式的照搬、一味追求绿量、缺乏对生态学本质的认识[13],该时期在“生态观”思想的影响下,城市绿地建设不再停留于“植树造林”“普遍绿化”等举措,而是明确其作为实现自然生态系统良性循环的载体,以新技术的应用为实现手段,通过城市绿地分类调整、定额计算方法更新、系统布局优化、多元绿化形式探索等具体举措,促使以生态平衡为主导的绿地系统替代之前以视觉景观为主的绿地系统,开拓城市绿地发展的新方向。

2.1 城市绿地分类调整

城市绿地分类是进行城市绿地系统规划、定额指标制定的前提[14],从生态功能的角度出发,科学合理的分类方式是发挥绿地生态效益的重要保证。我国城市绿地分类始于1950年代苏联列甫琴珂(eвчeнко)的“七分法”,改革开放之后,进行了多次调整(表1)。其中,1982年,增加了“防护绿地”类别,表现出对于改善环境、抵御自然灾害等问题的关注。1990年版的《城市用地分类及规划用地标准(GBJ137-90)》是我国首次在城市规划范畴制定绿地分类标准,将绿地分为公共绿地与生产绿地两大类,旨在与城市土地利用分类对应衔接。1992年国务院颁发的《城市绿化条例》将绿地分为7类,以适应市场化改革之初城市用地配置的细化需求,将风景林地、防护绿地、附属绿地单独列出,侧重对环境质量的关注。

总体而言,该时期的分类方式综合考察了生态、环保、游憩等功能,且与城市用地分类相对应,基本满足当时城市建设需要及现代生活的个性化、多样化发展,为之后制定城市绿地分类标准奠定了基础。然而,由于1990年报批的《城市用地分类及规划用地标准(GBJ137-90)》的“二类法”与1992年《城市绿化条例》的“七类法”并用施行,造成统计口径的混乱,也导致绿地系统规划及城市总体规划间无法协调、不同城市之间绿地建设指标缺乏可比性等问题。

2.2 城市绿地定额计算方法更新

从保护生态平衡和改善环境的角度,城市绿地定额是制定绿地规划和检验绿化成果的客观尺度[17]。建国以来至改革开放初期,常用的绿地定额指标包括人均公共绿地指标、绿地率、绿化覆盖率[18]。其中,人均公共绿地指标和绿地率的提出旨在与城市总体规划技术指标相衔接,“绿化覆盖率”源于20世纪70年代毛泽东主席基于“绿化祖国”政策方针下推行的“林业要计算覆盖面积”方法[19],之后一直被沿用。

然而,城市绿地定额指标的计算,仅凭观察和经验难以全面、精确地得到结果,加之改革开放初期“信息论”①“系统论”在改革开放初期迅速兴起,被广泛运用于不同的学科领域,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思维模式与科学方法;“信息论”是运用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的方法研究信息、信息熵、通信系统等问题的应用数学学科。两者与“控制论”一并构成新时期方法论“三论”。的兴起,使得计算机、遥感等先进技术为城市绿地的调查与测算提供新的途径。例如,李嘉乐先生主持了中国最早、规模最大的北京市绿地遥感研究工作[20],通过对1:2000遥感彩色航片进行解译,绘制了规划区域内的绿地植被分布图,结合dbase-Ⅱ软件建立了城市绿化数据库,从而得出北京市区绿化覆盖率,纠正了前期“按树冠投影进行测算,覆盖面积不得超过绿地面积”的误区[19]。

表1 改革开放初期我国施行的城市绿地分类标准条例(1978 — 1992年)

2.3 城市绿地系统布局优化

2.3.1 “点、线、面”布局理念的拓展

以绿地形态为参照提出的“点、线、面”结合的城市绿地系统规划布局理念,早于建国之初由苏联引入国内[21],在改革开放初期“生态观”思想引领下得到进一步发展,跳脱流于形态层面的桎梏,转向对城市生态平衡的系统化统筹思考。“系统论”作为当时较为普遍的理论基础及科学方法,为绿地规划布局提供了整体、系统、宏观的视角,许多城市也进行了初步探索。

例如,1988年武汉市依照“点、线、面”的布局形式,构建城市绿地系统(图1),其中“点”是小型公园、文化宫、广场绿化、小游园专用绿地等;“线”是城市内部以龟、蛇山为主的东西绿化轴线,以及分布在其南北的林荫路、防护林带、行道树、防浪林等;“面”是风景区、森林公园等大面积生态绿地[22]。相较之前的规划,增加了公园绿地数量,从只注重城区的绿地建设拓展到“城乡一体”统筹布局,建立了系统化、功能化、有针对性的城市绿地系统,最大化发挥绿地的生态效益。

1. 1988年武汉市城区园林绿化建设规划图(改绘自参考文献[22])

2.3.2 “园城交融”:环城公园建设热潮

改革开放初期,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导致新、旧城市的发展矛盾愈加突出,不少城市调整了绿地建设重点,在老城区或城市近郊区建设“园城交融”[23]的公园体系,即“环城公园”[24]。通过串联、整合城市已有历史遗迹与自然资源,形成开敞的环状绿地系统,以缓解城市内部所需绿地的压力[25]。

例如,1979年合肥市编制了中国首个城市绿地系统专项规划,以“三翼状”为规划结构骨架,营造开敞式环状绿地,开创了我国环状公园系统先河(图2)。1984年,济南市在老城墙遗迹基址环湖岸边,砌筑护岸堤坝与游览观景设施,联通了大明湖、趵突泉公园等城区主要园林名胜,形成旧城区环状风景绿地系统和以湖山泉水为特征的城市园林中心[26](图3)。总体来说,环城公园的建设实践是解决当时新旧城市发展冲突、环境污染、游人活动空间欠缺等现实问题的可行手段,是建国初期“环城绿地”“园林化市中心”[27]设想的先行实践,为后续1992年创建“园林城市”①20世纪90年代初,全国开展了创建“园林城市”活动。《园林城市评选标准(试行)》于1992年制定,同年12月8日命名了第一批“园林城市”。在全国的开展提供了经验。

2. 合肥市环城公园景区分布图,1985 (改绘自《中国当代设计全集第6卷建筑类编城建篇》第341页)

3. 济南市环城公园总体规划图,1989 (改绘自《中国优秀园林设计集2》第128页)

2.3.3 “见缝插绿”:“三小”绿地兴起

面临土地紧缺与亟需提高城市总绿量的双重压力下,在建立大型游憩绿地的同时,结合小型绿地建设以达到系统、均衡布局,实现生态效益最大化[28]。因此,该时期许多城市采取在街头、路旁、居住区内建设小街景、小游园、小绿地(“三小”绿地)的方式,防止“见缝插屋”“见缝插楼”等城市问题,尺度也更适于城市绿地布局优化实施[29]。

其中,街头小绿地(简称“小绿地”)在国内各大小城市迅速崛起,可在复杂、有限的空间中最大化地发挥绿地的生态、游憩、交通、娱乐等效益。其多以植物造景为主,遵循植物生态学原理,注重装饰性的视觉表现,在有限的空间内形成自然和艺术兼具的综合体[30]。典型的有深圳南国花园广场(图4),以乡土树种为基调,通过几何线条划分场地空间:采用弧形的等距栽植,营造流畅的动感;直线的等距栽植,与大量弧线形成鲜明对比;采用自然式栽植的树丛、树群,模拟自然群落[31]。这种“见缝插绿”的绿地布局形式投资小、见效快,易于办到,在改善城市生态环境和方便人们日常游憩活动方面有诸多优势。

4. 南国花园广场鸟瞰全景(上)及平面设计图(下),1994(改绘自《深圳新园林:抽象式园林》第19页)

2.4 多元绿化形式的探索

2.4.1 人工植物群落营造

人工植物群落营造是“生态观”在绿地实践中的重要途径之一,通过模拟自然群落结构特点,利用不同植物生长的时间差、高低差、养分吸收差、光热需要差和生理、生化特性,选择最佳组合模式种植[32],相较单一植物种植形式和自然次生林更具生态、经济、社会效益。例如,合肥环城公园保留了原有环城林带中成片的乔木,人工营造的植物群落以乔、灌、草为主,并结合上木、下木及地被植物,共同构成植物生态群落。为突出植物造景的生态效益,多采用群植的方式,偏重于宏观效果,利用山水植物组景,精心选择植物种类以形成不同区域的特色。建筑作为点缀掩映在山水、绿树之间,与整个园林环境巧妙融合、浑然天成。诚如钱学森先生所言:“让园林包围城市,而不是建筑群中有几块绿地而已。”[33]此外,程绪珂先生还提出了6种植物群落类型(表2)[34],除关注人工植物群落的文化美学功能,对其降噪、抗污染、净化空气等生态功能予以重视,为各类绿地建设实践提供较有针对性的植物配置方法。

在“生态观”引领下,人工植物群落的分类细化,一方面是对植物造景过分拘泥于传统、程式化的配置方式提出异议,试图从不同角度如生产、文化、保健、知识、观赏、抗逆等,以完善人工植物群落的营造功能与目标;另一方面植物群落发挥的生态效益并不体现在对原生自然的再造,而是结合园林营造的手段突出人类活动与自然过程的融洽。

2.4.2 立体绿化的探索

立体绿化作为“绿色空间的再创造”被建议纳入20世纪80年代末的绿地系统规划内容中[35],成为当时集约土地、提高绿视率及绿地率的高效和科学路径之一[36]。现代建筑技术以及先进材料的引入也为立体绿化发展提供新的契机[37]。程绪珂先生提出以屋顶绿化、阳台绿化、窗台盆栽绿化等形式,实现立体绿化[38],不仅可弥补地面绿化面积不足,同时又扩大了城市绿化区域。

具体的立体绿化形式及植物种类选择也有诸多新的探索,例如凉廊式、棚架式、篱垣式、附壁式、凭栏蔓靠式、绳竿牵引式[39];浅根性、耐瘠薄、强阳性或强阴性等植物种类[40]等。可见,随着公众生态意识的增强及植物栽培技术的进步,立体绿化作为缓和“人地比”紧张、绿地面积不足矛盾的途径在当时已得到重视。

3 结语

总体而言,伴随着改革开放初期“生态观”思想在我国的提出和发展,城市绿地建设在引进国外理论和科学技术的同时,结合中国国情和现状问题进行了统筹思考,发展了“城乡一体化”的绿地布局模式,拓宽已有城市绿地范畴。“园城交融”“见缝插绿”、立体绿化等新兴实践途径,不仅是对城市绿地所承担的多元复合功能的综合性考量,也是为解决土地紧缺、绿量不足等城市问题,尽可能深化对于绿地生态效益的思考。通过上述梳理可知:

(1)改革开放初期城市绿地建设对“生态观”的理解和践行仍有不足。单一强调“生态系统的整体性”的“生态观”理念过于笼统,使得诸多实践未能深入体现生态学理论的多元内涵。在城市绿地建设实践中,具体的生态规划举措并未被提出,绿地在城市用地紧张的状况下面临被占用、蚕食的危机,导致“生态观”难免被架空和泛化。

表2 改革开放初期人工植物群落分类特征表(1978 — 1992年)

(2)改革开放初期践行的城市绿地建设举措在当代也有了更深入的诠释。例如:“园城交融”理念下的环城公园可看作是现今城市绿楔、郊野公园等绿地布局优化对策的雏形。计算机、遥感等先进技术的引入,为当下多元的计算机制图技术和测量监测技术在城市绿地建设和生态效益评估中的广泛运用奠定了扎实基础。

(3)自改革开放初期始,“生态观”理念在城市绿地中的运用从城市、乡村走向更为广阔的国土空间范畴。国务院新一轮机构改革提出的实施国土空间规划体系,加大推进“山水林田湖草”生命共同体的全方位综合治理以及生态系统的保护和修复[41],确切呼应了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国策,是对改革开放初期“生态观”的传承与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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